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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Chapter 7 ...

  •   走?她是一个时辰前走的。

      沈大人神色凝重,在他那间用来研案的书房中也等了整整一个时辰。

      无双表姐就是这么狂妄大胆地迟到了。

      她倒并不是故意迟到的。

      我觉着,无双是摆脱官差的引导,特意绕到衙门殓房,不知会任何人,独自给妙玲的尸体作了复检,无双这么做一定有她的深意。

      可是包括爹爹在内的所有人却等急了,也气急了。

      沈大人的书房内燃起了沉香烛。

      案子的受害者,姬夫人王氏不在此,想是小产后失血过多,已无心无力接受任何询问与查探了。

      姬二少爷跪在房间一侧,获救醒来后,发现他只是皮外伤,流点血,倒无生命危险,只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这会子委委顿顿的,不发一言。

      在他的旁边,有同样神色晦暗的姬明老爷,与他弟弟处境不同,他的手上,哎?被铐着链子。

      炉里沉香很快弥漫在房间四周,曲折缭绕地钻入每个人的心中,可是丝毫没有缓解人们的紧张和抑郁。

      仿佛等所有听者做好准备后,无双表姐才大大咧咧、毫无顾忌地走了进来。

      她是笑着出现的,在这种场合也只有她才笑得出来。

      脸颊的点点笑意像桃花,嘴角的丝丝笑意却透着诡异与莫测。

      在淡黄的烛光清辉里,她身周氤氲着一种不似人间的气息,许是刚刚验完尸,她怕是连装也没换,连手也不洗吧,所有人琢磨了半天,才发现缭绕在她周围的竟是苍白寒凉的鬼气啊。

      她是沾着妙玲的鬼气进来的。

      这股气息只会令问心无愧者感到别扭和尴尬,却令心怀鬼胎者坐立难安了。

      这是无双表姐后来给我说的,她说:“清妹妹你一定要记住,那种场合,要么就不要说话,要说就是替含冤惨死的逝者说出他们的话。”

      无双一进来,沈大人就开口:“姬明,你刚说,你弟弟今日在城郊约会你老婆私奔?”

      姬老爷直直抬头,目光沉痛哀绝之极,像个被欺瞒已久的可怜丈夫,“是的,大人。小的日前在内子房里捡到姬风写给内子的便条。小的相信,纯粹是姬风一心之念,小的内子对小的可是忠诚不二,所以,内子答应赴约一定是为了回绝姬风的,内子绝不会背叛小的。是姬风——”

      他伸手一指,腕下链子抖动,讽刺得响,他喊叫:“一定是姬风不能得偿所愿,因爱生恨,与内子纠缠间,双双滑落山崖的。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枉小的十年前在街边捡到孤儿的他,感他可怜,收养教导。没想他,他竟然吃里扒外,干出这等天地不容的丑事!姬风,你,你对得起我吗?”喊时,他老泪纵横,妆面凌乱,邋遢极,狼狈极,悲痛极,可怜极。

      姬风身颤,默默不辨。

      姬明迸发大叫:“大人,姬风才是杀人凶手!”

      沈大人突然沉声问:“那么,姬老爷为何也在案发现场附近呢?听本府属下捕快说,姬老爷朝着背对出事现场的方向,匆匆行进。姬老爷照理看到了你夫人和弟弟摔下山崖,怎么会忙不迭地似逃离那里呢?”

      “不是!”姬明老脸一低,让在场所有人都看不清他那上面明晦难辨的颜色,他喃喃,不停地,哀哀窃窃地,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不是……我当时,是因为不放心内子,才跟着去的。我当时,是因为急着找帮忙人才离开的。大人,您在怀疑我?怎么可能?”他突然微侧过头,不知眼珠子是否受动地也侧了侧,还是没人能看清。他将手缓缓探入衣襟,摸出一纸,满屋惊诧中,他慢慢递了上来,送到沈大人面前,“大人,这可是小的在内子房里找到的,是姬风写给内子的私奔之信。大人请看!”

      沈大人迅速接过,并不看,却示意姬风上前,给他看。

      “是你的笔迹吗?”

      我当时是不在场的,可无双后来对我说,那个姬风啊,一刻间脸色扭曲得像鬼一样,目光似乎哀怨难辨,有一种让人摸不透头脑的愤恨,呜呜地嘟囔着什么,一个转头,看的是他大哥,凝视中,肩头几缕发丝抖动,翘/翘/戚戚,像人的心。发丝动很正常,因为他身后窗儿微敞,游进来一阵风,沾了夜间寒意,能彻人心骨似的,所以——跪在姬二爷旁边的姬老爷,也有一刹那蔫蔫的动,许若也是因着凉风吹袭吧……也许若不是。

      无双看到了,沈大人仿佛也看到了,他毕竟是个明察秋毫的好官,眼光不输无双表姐的锐利。

      沈大人濡濡而谈,“哦,这么看来,姬风你确实承认这字条是你写的喽!”

      姬风狂而大叫:“不是!像小民的笔迹,却不是小民书写。就算真到了阎王殿,小民也这样嚷,小民冤枉的!分明是……大嫂约的小民。”

      沈大人挑眉,“那么王氏约你的字条呢?”

      姬风沉脸,“小民有怕,收到看完后便烧了。”

      沈大人拧眉,“嘿,你的意思是唯一的证据也给你自己烧了?”

      姬风耸鼻,鼻腔张大,内里有十足的气,“小民不明白的是隔了几天,大嫂又送来一信,说是不愿跟我走,求求我放过她。怎样啊?分明是她提议私奔的,怎么看第二封信的口气,像是我约了她。我憋闷恼怒,心下不解,想着无论如何今天也要去一趟,问问清楚!”

      沈大人眼儿一亮,“这,第二封信……”

      姬风/插/言,“在小民这。因小民怎么也想不通,留着今日要与嫂子对质的。”

      “拿来!”

      沈大人又不看,示意姬明上前,给他看。

      姬明看了好久,因为他要辨别嘛,他很认真地研究着。

      “唔……确实是内子笔迹……”

      姬风不问而答:“大人,小的到了观音庙林中,嫂子在,欣喜迎我。我上前一口就问她,为何约了又生反悔之意,嫂子看似惊诧不已,口口声声说是我定下私奔计策的,她……她也受够了大哥,决定要跟我走的,很期待很憧憬地要跟我走。我当时不知搭错哪条筋,犯了嫉妒小气的毛病,只一昧执著于她送来的第二封信。我扭缠她,为何后来送来如此决绝之意。她只喊,不承认,她没有她没有她没有……然后,我仿若感到肩头被人推搡一下,脚下一滑,也没看清是何人,便掉了下去,嫂子,唉,跟了掉了下去。”

      姬明冷飕飕一句,“唔,大人看吧……他是凶手。”

      姬风猛地转脸,死死盯他大哥,有一抹狠绝。

      沈大人皱眉,心结不开,我爹抓耳,想不通这重越来越复杂离奇的案件。

      无双开口了。

      后来,我听她讲故事到这,便摆手打断,“等等,你是不是又臭屁了?哦,连断案高手的沈大人都没办法,轮你一出场就什么都解决了?嘿!”

      无双抿嘴笑,对我的嗤之以鼻不置可否,难得涵养深厚,得,就让她炫耀一回吧。

      无双那时候那房间那烛辉下,也是这么抿嘴浅笑的。

      她在等,等沈大人发现她这重笑。

      沈大人正苦苦思索不得果,瞟了无双一眼,她似乎准备好久了。无奈下,沈大人只得干咳一声,“咳咳,那么,无双姑娘有何高见呢?”

      无双不仅嘴抿,细眼儿也眯了,故弄玄虚似的抽出襟怀里一纸。

      沈大人接过,这回他看了。

      “何物?咦?这,这不是……”

      “大人,这是王氏答应姬二爷赴约的字条。小女在醉仙楼捡到的。”

      无双抽一只眼看姬老爷,仿若有怔,颤抖更甚,紧咬着牙关也无法镇定神情似的,他后面的窗户大大敞着,风还在呼呼地往里吹,他一定很冷。

      无双满意了,仍朝沈大人,“大人看看姬二爷递上的和小女递上的这两封王氏的信,有何区别?”

      沈大人深深看无双一眼,叹口气,低头比较起来,“两张字迹相仿,九分可以断定是同一人所写,只不过姬风的这张笔画端正,书写有力,无双的这张笔画倾斜,书写虚弱……咝,这是怎么回事,难道……”

      无双接口:“难道不是同一只手写的,大人这么想吧?”

      爹爹低语斥责,“无双,别放肆!”

      无双盈盈道:“一样字迹,不一样笔力。一样是为赴约,前一张含着拒绝之意,我这一张完全欣然应允。什么意思?呵呵!”她字字顿道,“只有一个意思!这两张不是同一人写的,或者说——其中一张是王氏本人所写,另一张是有人模仿王氏笔迹所写!”

      在场所有人瞠目结舌,沈大人和爹爹双双问:“到底哪张是哪张?”

      无双定然说:“前日里,小女在醉仙楼吃面……”

      爹愤然,“谁要听你说吃面?重点!”

      无双噘嘴,“小女在醉仙楼吃面,与王氏聊了几句,看到一件在今日案情中起至关作用的事实——王氏的右手几天前在搬运物品时,不慎折伤了。”

      有人在倒抽冷气,一个是沈大人,一个是姬明老爷,无双只注意后一个,住口不语,接下来的沈大人完全明白了,他会说。

      “哦,那么无双姑娘手里的才是王氏真迹,她看了姬风的相约,明明是欣然应允的,可是有人将这一张藏去了,造一份王氏拒绝的字条。哎,同样要私奔的,在字条上动这么多心思,为何?”

      无双要启唇,沈大人突然自个儿接自个儿的话头,无双溢出一声“因为”,沈大人叫一声“哦”,无双又住口了,还是给他说。

      沈大人兴奋,儒雅面目上耀满红光,微竖手指在胸前,点着心,“是这样:凶手要给人们造成这样一种意识,姬风约奔不顺,便强虏妇人,争执之间,双双不慎坠崖,按这个角度,姬风是凶手。可我们现在反过来想,王氏是愿意赴约的,姬风虏人不遂的理由便薄弱到站不住脚跟了,而且说是姬风率先写信给王氏,现在看来那封信的真伪也有待商榷了。可姬风与王氏到底双双坠崖的,从这个角度看,凶手怕是真的另有其人!”

      沈大人说一句,无双点一下头,完全赞同。

      姬风听一句,目色/放一下光,渐舒心眉。

      姬明听一句,膝下蹭一步,腕口链儿簌簌有动,不知是否担心这辈子他能不能将它们解下。

      爹爹后来告诉我,那一刻,无双突然嘻嘻一笑,所有人被引着向她看过去,竟觉着她的声音和她的眉目一样,里里外外渗透了阴惨惨的味道。

      爹爹结论道:“其实,谋杀案不可怕,杀人凶手也不可怕,真正令人心里发毛的是你表姐那一种,成了精的人。”

      片刻后,无双竟离奇地转换开话题,她对沈大人说:“我们先把这个——应当与王氏和姬二爷很亲近,有能力模仿他们的笔迹,不知道王氏手指受伤,案发时也许若在场的——呵呵,这个凶嫌犯放在一边,来看看……”

      爹爹怪叫:“呀,无双你这么说摆明了是指……”

      无双青白眼里留了三分黑,展了七分白,碜碜地瞥了爹爹一眼,继续说她的,“来看看四日前发生在姬府别院的ji女谋杀案吧。”

      跪着的姬风表情漠漠,仿佛事不关己。

      委着的姬明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到底没说,似乎在在盯视无双,又似乎漫不经心。

      无双走到姬风面前,姬风不知所以地回望她。

      无双久久说道:“既然现在证明了姬二爷和姬夫人确在暗自通情,那么他们杀妙玲和姬老爷的动机便实实在在了。”

      姬风瞪目,结舌,方寸间回答不了无双的话。

      无双喝道:“姬风,你为了长久地占有嫂子,在姬老爷新婚前夜,决定杀了他。或者,是王氏教唆,让你杀了姬老爷和新夫人,这样你们才得以双宿双栖。没想到,姬老爷竟没死——”无双又朝向姬明,冲他友好地点头,奇怪,对方不理她,不敢对目,竟生生别过脸去。无双更笑得畅,那一刻没有人知道她打得究竟是怎样的主意,“所以,你和王氏怕事迹败露,才决定携手私奔的,对吧?你们根本是做贼心虚!”无双直指姬风,一个侧眼,看到姬明藏着的眼角,一点寒寒的笑。

      沈大人仿若察觉不对劲,开口道:“那个,等一下,无双姑娘……”

      姬风大喊:“大人,冤枉啊!小人从来没有动过这个念头,小人确实恋慕嫂子,可是小人也很感激尊敬我的大哥。大哥十年前收养我,虽不是亲生兄弟,可对我恩重如山,我再怎么混蛋,也不会动杀了大哥的念头,不会的!嫂子也是!因为——不值得!嫂子性格恬静,心地善良,习惯逆来顺受,对大哥从不抱怨咄咄,她绝不会因恨而杀人。大哥,唉,大哥虽对嫂子感情冷淡,可嫂子曾与小人说过……那个,她从没真正爱上过大哥,大哥娶妾,她一点儿也不反对,她绝不对因嫉而杀人。大人,您想想,没有爱,哪来恨?不想占有,哪来嫉妒?”

      ——没有爱,哪来恨?不想占有,哪来嫉妒?

      无双认真倾听,突然打断,“停一下,我就等你这句话,谢谢你啊。”

      姬风噤口,许若觉着他自己碰到的是一个疯子。

      无双后来对我说:“清妹妹,你知不知道那一夜中,哪句话最令表姐我心动?”

      我翻白眼,摇摇头。

      无双如花般灿烂笑,“没有爱哪有恨,不会因妒杀人的。这句话,揭示了妙玲那件复杂多变的悬案里,凶手作案的唯一动机。呵呵,清妹妹,你知道是啥?”

      我会知道是啥?呸,要了我的命了。

      沈大人眉心拧,缓顿首,对无双道:“依本府说,还是先ji女谋杀案放一放,要不然这茧子越缠越厚,到最后连王氏谋杀案都解决不了。”

      爹爹顺风带顺势地附和。

      无双上前一步,又说了一句令今晚所有人悚然动心的话,“大人,妙玲姑娘的案子不能放。因为——这两件案子其实是同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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