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不如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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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星做了好多个梦。
第一个和校园有关。
梦里的校园洋溢着青春和朝气，一个个行色匆匆的学生，戴着一副副厚厚的眼镜，怀抱着教科书和试卷，从她面前经过。是高三啊。黑板上的粉笔印记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一面黑板上有五六门课的题目，同学们的桌子上堆满了书和试卷。坐在第四排的那个马尾高高，正和前桌兴致勃勃的聊天，脸上还有因为聊得起兴而泛上的红晕的女生，不就是自己吗？
明明应该辛苦得不得了，可为什么自己会看着看着就笑了呢？那时候生活很累，有做不完的作业和看不完的复习资料，还有面对高考的迷茫。可是为什么，人生中最忙碌的那段时间，现在想起来却一点都不苦，反而泛着一股甜甜的味道。因为那时候的我们多么单纯，多么简单，只有成绩是唯一让我们头痛的，其他的，也只有食堂伙食让人发发牢骚了。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思考，什么都不用你自己来选择。过了这些年，秦星清楚地知道，那些让人必须做出选择的事，让做选择的人，多么痛苦。
她好想跳下去，进入那个梦里面，那一份充实和，踏实，是她盼了多久未得的。
第二个梦感觉更为遥远。
她回到了最初的那个大院子。那时候她和罗易的父母亲都是市政府里的普通干部，政府职员们都分配有房子，很普通简单的职工宿舍。那时候从大院大门到秦星家有一个大的空的院子，然后是一段长长的昏暗的走廊，各家各户的宿舍分布在走廊两边，秦星家在走廊的尽头。
她在学校里闯了祸。一个总穿着花衣服的女生非说秦星拿了她的发夹，要去搜她的书包，秦星死死拽着书包不放，那女生便一直纠缠着她，秦星被惹恼了，狠狠地推了花衣服一下，没想到花衣服竟就势倒在了地上大哭起来。老师自然是怪罪把别人弄哭的秦星了。世道就是这样，会哭的人有奶吃，不会哭的什么都没有。偏偏秦星就是个不肯哭的主，哪怕后来被老师要求向花衣服道歉的时候，她依然只是死咬着嘴唇，从牙缝里挤出“对不起”三个字，眼里半点泪花都没有。
放学回家了，穿过院子走进长长的走廊，越往里走，离家越近，秦星闻到了妈妈在家里烧菜的味道，有点油烟味，但很香，很诱人，她还听到了锅碗瓢盆碰撞摩擦的声音，那声音听得秦星心里痒痒的，却很舒服。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她却突然停住了脚步，缓缓地蹲下来，倚靠在自己家的门上，头埋在膝盖之间，哭得泣不成声。“怎么突然就感到这么委屈了呢，怎么会就这样没出息地哭了呢…..”朦朦胧胧地这样想着，她却越哭越停不下来……
秦星醒来时意外地发现脸上全是泪水，随手抹了一把，撑起有些无力的身子，看了一眼周围发现自己在林佳佳小公寓的卧室里，身下正是这个房子里唯一的一张床，而从掩着的窗帘可以看出现在已经天亮了。秦星努力回忆昨晚，只记得自己在厕所吐了一轮，出来后头就很晕，后来她好像见到了…虞时，再后来发生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到这儿来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鞋子袜子脱了，礼服却没动过，睡了一夜皱巴巴的。她拿起手机正想拨给佳佳，瞟到手机上显示的“5：44”，于是又放下了。
木木地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脑子里一片混乱。酒精让秦星大脑的运转速度比平时慢了不少，她敲了敲脑袋，掀开被子去拿了一杯水。冰冷的水杯贴着手心，脑子也慢慢清醒了。
S市不小，但遇见一个人还是有几率的。秦星不知道虞时见到自己会作何反应，大概还是会恨自己的，又或许，其实自己根本没那么重要，忘记伤痛是人类对伤痛最无力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好像自己，其实现在已经没那么痛了。时间是最霸道的一剂良药。昨晚他也穿着礼服，大概也是当了谁的伴郎，或者，新郎。
五年前秦星从没有想过虞时会娶除了她的任何人，也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嫁给除了他的任何人，然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她不再是是那个随意撒娇耍泼随时装无赖的秦星，虞时自然更不是那个处处容忍永远好脾气的虞时。她回国后没少听说他的事，他一直很优秀，少了她，也许甚至能让他更优秀。这样就很好了，彼此生活，各自安好，相忘于江湖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即使昨晚他们又见到了，在秦星看来没有分别。昨晚重逢，和明年重逢，或再十年后重逢，都不能改变什么。
虽然理智上秦星很清醒，但是感情上，再见到虞时给她带来的冲击并不小。她苦笑一下，果然S市不是个适合她的城市，太多重逢，让已经习惯过平平淡淡一个人的日子的她觉得手足无措。或许，这里的工作她得早点完成了。
回到酒店洗了澡，换下衣服吃完早饭，秦星又拿起了手机给林佳佳打了个电话。她还没说话，刚接起电话的佳佳就劈里啪啦把事情的经过全倒出来了。
虞时把她扶到旁边的座椅上，又问佳佳拿了公寓的钥匙，先把秦星送回去了，然后再回来继续…嗯…当伴郎。
和秦星想的差不多。只是，想到昨晚是虞时把她一路抱到公寓，秦星还是不太自在。
“那个……星子，那个虞时……你没事吧？”
听到林佳佳难得犹犹豫豫的口气，秦星不禁有些莞尔
“我能有什么事，我和他的事早就过去了。还有，没打扰到你的婚礼吧？“
“哪有什么打扰，我才不好意思呢，居然让你喝到又吐又晕，真是太混蛋了……不过，让那个……虞时送你回去你不要紧吧，昨晚……我实在是太忙了。”
“傻瓜，真的没事儿。我的新娘子，洞房之夜愉快吗？“佳佳见秦星还有心情开玩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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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再变，上班总是不能回避的。是谁说的，“早上想着老子不干了，时间一到，又像孙子一样去上班。”秦星几乎没有这种感受，当生活中有意义的事情只剩下上班时，你是不会去回避它的，大多数时候，上班甚至让她感到难得的踏实，只有工作的时候她才觉得空荡荡的灵魂有点重量。一身疲惫让她睡得更好，办公室的热闹让她觉得安全，工资上涨职位上升让她有短暂的满足感，那为什么不去工作呢，反正她也没其他事值得去做。
她所在的 Abbott&Baird 广告公司以创办者——两兄弟的名字命名。虽说是外资企业，两兄弟却是华裔，年纪轻轻就创办出这么一家规模庞大的企业，确实让人钦佩。
这次来S市，除了要参加佳佳的婚礼，工作上的事也是原因之一，因为两兄弟之一，弟弟任远，也是A&B公司副总裁，要来中国了，中国总部为此忙得不可开交，分公司的负责人都要到场，然后第二天向副总汇报工作。秦星，是N市分公司的负责人，自然也逃不过。
一片兵荒马乱中，欢迎酒会终于准备好了。
S市最负盛名的道尔酒店是从古建筑中脱胎而出的，有独有的一份古典韵味。而整个欢迎仪式更像是一场盛大的商业见面会，多家S市公司的主要负责人都受邀来参加活动。酒会开始前所有工作人员都被要求穿上正装和晚礼服。秦星没有准备，幸好还有一个工作人员休息室给没准备服装的员工休息用，秦星自得地挑了一张沙发靠了一会儿，靠着靠着就泛起困来，看这间休息室只有她一个人，便褪掉让她不舒服的高跟鞋侧躺在了沙发上。迷迷糊糊中听到外面的喧闹声，大概是副总裁到了。昨晚宿醉后身体还没有恢复过来，秦星竟就这样睡过去了。
不知道已经睡了多久，直到感觉有一个有力的手重重地拍打了一下她，她吓了一大跳，从黑暗中惊醒，差点没跳起来：
“任远！”
正是本应该在外面谈笑风生的副总大人。
“Star！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我在外面没找到你，还以为你又骗我，其实没来S市呢。”
看着那张放大了的俊脸煞有介事的样子，秦星觉得有点头疼。
是的，外面疯传的A&B兄弟俩，那个弟弟，其实是个喜欢吓醒睡着的人的无聊人。
“Stop!你怎么在这里，酒会结束了么？”
“Of course not.但我已经致完词啦，就来找你咯。你怎么不出来玩？”
原来如此。秦星拉了拉身上的职业装，表示没准备礼服。
“就因为这个啊。走啦，我们去弄一套来，外面有很多好吃的哟，你不去真的会后悔的。”说完不由分说地拉起秦星就往外冲。
秦星的头又痛了：“大少爷，都快结束了，我能不去凑热闹了么？”
“结束还早着呢，走啦走啦。”
秦星无语：“我还没穿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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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任远的相识纯属巧合。那时候秦星刚到美国勤工俭学，举目无亲,身上又没多少钱，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着落，非常无助。好在当时任远两兄弟的公司也才成立不久，人手奇缺，刚好秦星专业对口，这才找到工作。后来又因为两兄弟租的房子有多余的房间，秦星就搬进去了。相处了两年，秦星和他们两人都混熟了。那时候创业还是很辛苦的，个位数的员工几乎每天都要熬夜到凌晨，个个顶着熊猫眼，每个人桌上的电脑都像要着起来一样烫。谁也没想到后来公司的发展越来越好，不仅在美国创出了一片天，还把分公司开到了中国。
到了现在，短短五年，A&B的成功已经让整个行业侧目。这其中，除了两兄弟过硬的专业素养外，其实更多的是不足对外人道的艰辛。
当时学业结束后，秦星坚持要回N市，任氏兄弟只好放她回国，让她负责N市A&B的运作，直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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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回来，酒会已经进行了大半了，但人还是很多。当她挽着任远的手走进会场，立马吸引了会场所有人的注意，英俊潇洒的副总裁和笑靥如花的温柔女伴，迅速引起了会场各众的好奇心和八卦心。
“是不是很自豪？挽着我这么帅的男人走在这里一定很有面子吧。”随意的笑容下任远低头对秦星窃窃私语道。
“是啊，拜你所赐，我现在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一个洞，被他们看得穿了。”秦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脸上还是得体的微笑。
她怎么忘了，身边的这个人只怕是越高调越好，哪可能真的放她在角落里吃东西。亏自己醒来觉得饿了，认为换身衣服吃东西是个好主意…原来是掉到某人精心布置的陷阱里去了，果然宿醉之后智商下降了不止一点点。秦星再次坚定了不能再喝这么多酒的信念。
正不太自在地走在众人的注视下，想着待会儿得立马把挽着的这个手臂甩开，秦星突然觉得如芒在背，往右后方一看，正好看见虞时意味不明的眼光正盯着她，手里把玩着高脚杯。
没想到他也在这里。
不知道怎么回事，秦星本来不错的心情顿时就晴转多云了，刚想不动声色地松开挽着任远的手，却被任远先一步抓住了：“先别急着去吃东西嘛，听我说完。”
说完就松手走上发言台，一本正经地开口：
“此次我到访S市，是要贯彻董事会的决定，全力开拓大陆市场，因此一年之内，本人会留在中国。这段时间由我来担任A&B中国内地地区的首席执行官，希望能和在场各位A&B的优秀成员们共同努力，合作愉快。另外，台下我这位美丽的女伴——也是N市的地区主管，即将担任此次我执行任务期间的特别助理，大家认识一下。接着，让我们继续享受这个美好的夜晚吧！”
台下的观众都对这个消息感到有些猝不及防。副总裁会留在S市？怎么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但想想这也没什么好惊奇的，大陆市场本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消化完消息后大家也都继续各干各的了。只有秦星，还处在震惊之中。
任远下台之后，秦星首先发难。
“为什么事先没跟我说过？”她难以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务。
“事先说你也不会同意啊。可是我是真的需要你啊，Star.帮我这一回吧，你知道，开拓中国市场对我们公司有多重要。”
“我当然知道有很大的意义，可是我…..你知道我不能离开我父亲这么久的。”
“这个你不用操心，我已经吩咐别人去把你父亲接到S市来了，过两天大概就能住进这儿最好的疗养院了。”任远不认为这是一个问题。
“可是……我爸爸不会同意搬到这边的。”秦星了解自己的父亲，是个再念旧不过的人，让他离开N市，几乎比登天还难。
“如果是为了你呢？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样的。我和伯父谈过，他知道怎么样对你最好，他已经无力再为你做什么，支持你的工作，让你的未来更有保障，他知道如何选择。”
她早该知道，以任远的性子，总要做到所有他想做到的事，玩世不恭的表面下，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固执灵魂。在他露出强硬面的时候，秦星总觉得力不从心。
“可我不愿意让他为了我所谓的前途，孤零零地呆在这个他根本不熟悉的地方！”她仍负隅顽抗。
“Honey,伯父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而你，比你想象的对我们公司更重要。”
这才是真正的任远，蛮不讲理，工作至上。人人都道A&B俩兄弟一个冷静温和，一个玩世不恭。不知道的人总以为哥哥是那个把控着公司全局的人，弟弟只是个挂名总裁。只有真正和任远打过交道的人才知道，生意场上的任远，远远比他表面的样子要冷酷无情的多。他的行事风格让他在圈里还有个别号——狐狸，总是披着笑眯眯的美丽的外衣，可实际上却比凶猛的老虎更具杀伤力。A&B能到今天这个规模，说起来和任远在市场上的铁血手段是分不开的。甚至连他一向自傲的哥哥都说，任远是他见过最适合做生意的人，有着欺骗性的外表，和果决冷血的内心。
秦星了解任远，如今她说再多也改变不了这个既定事实，不如省省力气。
没兴趣再和他多费唇舌，秦星转身就走。
这下连吃东西的心情都没有了，她只想好好静静，想想怎么在S市继续生活。可偏偏又有人不肯让她遂心。
“秦星！”前面娇媚的女声，秦星听到只想转身就跑，可她的尊严不允许她现在逃离：
“........好久不见，伊芮，……虞时。”
这个混乱的夜晚……她已经麻木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不如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