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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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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她那天仓皇从他办公室逃也似的出去后,纪霆心底里下意识觉得他是松了一口气的。没有再纠缠,也就保留了彼此多年的脸面,他又可顺势放下压了他四年的包袱,不需要再强制克制自己的欲望。
他该是会极享受这样的状态吧。
然而,在他经过一段毫无波澜的上班下班周末放松的生活后,他反而不自在了起来。
每天总觉得自己漏了什么事没做,心里空落落的,空得整个人都要被吸进去了样的。
这种感觉……真的让他很不安。
好不容易,他方才反应起来。原来在过去的四年里,即使是在他忙得最不可开交的那一段时间,他都不会有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感。因为他的手机都还是热闹着的。消息叮咚叮咚响个不停,她总会把她遇到的好玩的事发给他,总会让他有种错觉回到他们小的时候,他身后经常会有一个跟屁虫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让他幸福地无奈着。
他本是不习惯和别人以打字交流的,除了她。
因此每天敢给他发短信来聊天的,只有她。是他独独给她的例外。
可是近段日子以来,他的手机简直安静得不像话。就好像他一个人置身在与世隔绝的空间里,别人进不来,他也出不去,连最后能拉他一把的双手也找不到了。这种感觉……令他很不好受。
过了这么久,她也该想通了吧。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
挣扎了半晌,纪霆还是顺从了心底的想法,早早地开车从公司回到了父母家。他想,就算她不想见到他,但一定会像以往去陪陪他父母的吧。
当初他宣布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两家长辈都是乐见其成的态度,还坐一起笑眯眯地商量着什么时候订婚,被当时的他以她年纪还小为由拒绝了。
直到前些日子发生那事之后,两家人均处在一个比较尴尬的境地中。她父母没有再对一贯欣赏的世家侄子说过一句话,他的父亲对他也只有沉默。而他的母亲,反倒成了反应最激烈的一人,哭天抢地把对付他父亲的那套方法用在他身上,试图劝他能回心转意。
逼得他实在受不了才离开了家。
他母亲对此也是极其生气的吧,因此,即使见到许久不见的儿子回来也只是哼的一声扭头走开去厨房,不愿搭理他。
纪霆将屋子里巡视一圈,发现没有他心心念念的她,一股失落的情绪漫上心头。
还是怀着一丝希冀,他旁敲侧击地问了母亲,却只得一句阴阳怪气的回答:“她走啦,难道还要傻看着你和别人亲亲热热么。”
走?!这是什么意思,她那样一个单纯的小女生能走去哪里?他不愿相信。
多年之后,他对物质上的一切都唾手可得,却怎么也填充不了内心的空虚时。他再细细回味那时,才恍然明白过来,她这是要将他和她一切都切断毫不留情。离开是对他最残酷的惩罚。
她竟然……是这样一个决绝的人。可他那时没能明白过来。
如果,能够再给他一次机会,他怎么也不会放手,不会让她离开。
不会让他们……彻底成为两个不相干的人。
可惜,覆水难收,再是回不到过去。
又一个四年。
没有了她在他身后守候,岁月的流逝对他已毫无意义。有时候,他甚至憎恨于时间的太过漫长,长得令他内心深处泛起的空洞一直萦绕周围挥散不去。他有无措有彷徨,可必须在表面上维持冷静沉稳。因为他须得支撑关乎上万人生计的帝国集团,因为他父亲自小教育他,将理智与情感混合是极其愚蠢的行为。
于是,他只能在这看似没有尽头的年岁里将他全部精力放在事业上,忙到沾床就睡着的程度,他才能稍稍抑制住自己疯狂想她的心思。
他有展示过他的自责和懊悔,可是,还是没有人告诉过他一点她的近况,哪怕是……告诉他,她过得好不好。
似乎,他们两个,真的就从四年前起就生生斩断了所有的关联,成了大千世界里两个普普通通的陌生人。
说不清上天对他是刻薄还是宽容。
只是后来,他在某一个周六像以往许多个周六一样惯例回到父母家时,在门关处依稀又再次听见了他午夜梦回之时幻想过无数次的声音。
“伯母,我来做菜吧,我在国外学的意大利菜做得可有模有样的。”
是她,真是她的声音,他确定没有听错!连鞋子都来不及换下,他迫不及待地跑去厨房。只是一个背影,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小小的身子瘦弱得引人怜惜,浑身上下却比以前多了一份沉稳气息。
然后,她不经意地转过身来,两相对望,纵是无言却也是一眼万年,周围的一切都仿佛暗淡了去,独留他们两个光影,点点闪烁。
还是她先反应了过来,收回了目光,随之又回一个勉强的微笑,微微启唇道:“伯母说,你去日本出差了,所以我才过来……”语气中尽是无措。
纪霆垂眸,无视自家母亲投过来挤弄的眼神,只是心下涩然,原来她并没有原谅自己,原来她没有想过要见到自己。
明明自己已经知道错了,自己这几年来一直在悔过啊。
正当他抬头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只见到一双年轻的手臂伸过来搂住了她的。面前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男生,高大帅气,更重要的是,他脸上挂着的是纪霆在过去许多年里只在她脸上看到的单纯的微笑。
他们两个是一类人,尽管纪霆很不想承认,但不可否认,在纪霆第一眼看到那个男生起,纪霆心里就有种预感,他要更适合她,他们俩可以一起笑一起闹,而自己,不能再参与,将会永远摒弃在她的世界之外。
见她很自然地扭过头对那年轻的男孩回之一笑,似乎这样的情况他俩已经做过很多次。然后再回头对他不自在地解释道:“这是我未婚夫,本只是带过来给伯父伯母瞧瞧的。”谁知道你今天会回来。后面的话没再说出,彼此却都心知肚明。
果然……应了他所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
他想到嘴边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不知怎么扭曲着面部竭力冲着那大男孩苍白一笑,然后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转身,回房,将自己关到一个人的空间里,不愿再理其他。
晚饭对纪霆来说是吃得艰难的,尽管那个叫迈克的外国男孩风趣幽默,还会用蹩脚的中文逗得父母和她哈哈大笑。
迈克真的很好,好到自己想不出任何借口去劝说她不能和他在一起,好到自己没有勇气在饭桌上故意去刁难他。只模模糊糊听着他们熟稔地笑闹,默契地相互夹菜。她说他们年底就会结婚,然后应该定居在地中海的一个小镇上,不会再回来……
不再回来,也就是自己将与她再无交集。
自己竟真应了先前的承诺,将她,交到了另一个人手上。
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强颜欢笑的,他只是在饭桌上一个劲地喃喃,似在对别人说,又好似是在劝服自己:“真好。”又低低地重复,“这样,真的很好啊。”
那是纪霆最后一次见到她,吃过饭后她临走之前对他说:“纪霆哥哥,我知道的,你一直没有喜欢过我。也许以前有过,但我现在真的不怨你了,你会一直,是我的好哥哥。我们彼此,比谁都希望看着对方幸福不是吗。”
一句话,判了他的终身监禁,从此不打扰,是他最后能为她所做的事。他没有再多余地问她的联系方式,日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工作,想她。只是,他利用平常空闲的时间开始频繁地相起亲来。他也想向她证明,他也会过得很好的。
因为,她是那样的善良,她希望能看到他拥有幸福……
她结婚的时候,他借口要陪女朋友去新西兰度假,没有去参加她的婚礼。
一年后,听说她生了一个混血小男孩,他只是笑笑,托母亲送去了重礼,自己还是没有去看她。
两年后,某一个平常的早晨,他却突然接到这样一个电话,电话里的人说她一家三口国外自驾登山游,途中遭遇车祸,车内男子和孩童当场丧命,而她最终放弃救助,也跟着离去了。
他本是不敢相信的,她那样好的一个人,命运怎会这样和她开玩笑。奈何他的心却沉重得好似一直在下坠,他快要呼吸不到空气了一般。于是,他不顾手上所有的事情,第一时间乘私人飞机首次来到她生活的城市。
不再有熟悉的音容笑貌,映入眼帘的是她冰冷的骨灰盒。此刻他方才绝望地明白,她是爱惨了她的爱人,爱惨了她的孩子,所以,当他们离世的时候,她宁可抛弃整个世界也要追随他们而去。
即使,她知道有个人会为她痛不欲生。
纪霆温柔地抚摸着毫无温度的骨灰盒,好像那是天底下最为珍贵的宝贝一样,然后他柔声说道:“别怕,我这就带你回家。别怕,我在这的。”
三个月后,警方发现一起车祸,某辆豪车无故开离市区却又因超速驾驶从山顶翻下,车内一人当场死亡。
经鉴定,死者系纪氏集团当家人纪霆,且并无他杀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