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问题》板桥霜

2、问题

　　意大利的冬季总是伴随连绵的雨而来，一阵接着一阵，敲打着街道两旁古老的古罗马式建筑。
　　周子文独自站在佛罗伦萨大教堂里仰视着穹顶上的巨幅壁画，壁画的名字叫《末日审判》。
　　他也曾经历过末日，就在陈其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天过得比末日还痛苦。
　　一次又一次的化疗手术是身体上的痛苦，而每个夜晚闭上眼睛就会浮现出的陈其的笑容则是心灵上的痛苦。
　　梦里的面容越来越模糊，周子文突然发现他都没有留下一张陈其的照片，他问过陆少朗要，陆少朗也说没有，陈其不爱拍照。
　　后来周子文找到了贴在同学录上的高中毕业照，放大了几倍后，照片有些模糊，尽管如此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拿着剪刀仔细的沿着陈其的轮廓慢慢剪。

　　最向往的国家：意大利。

　　周子文记得，陈其在每个同学的同学录上都是这样写的，却只在他的同学录上写下了丹麦。
　　丹麦，是他最向往的国家。
　　其实陈其很在意他，记得他随口说过的话，记得他认真许过的愿，陈其把所有在意都隐藏在他的孤傲里面，周子文从来不敢窥视。
　　他在陈其面前永远卑微的像空气中的尘埃，陈其也把他当做空气看待。
　　陆少朗告诉他：“谁都离不开空气，离开了就会窒息而死。”
　　周子文愤然的反问：“那为什么陈其还要离开？”
　　“因为他想你活下去。当年你鼓起勇气向他告白，他差一点就接受了，你知道为什么他最后还是选择拒绝吗？他说，周子文是个胆小鬼，从来不敢冒险，头一次见他这么主动，反常的让他害怕。”
　　于是陈其偷偷去打听了，得到的消息是周子文病重，命不久矣。还有什么冒险比死亡更加可怕？
　　“这又有什么关系？告诉我他也喜欢我，让我最后的日子过得快乐一些不好吗？”周子文还是不能释然，借口，全是借口，陈其也是个不敢言爱的胆小鬼。
　　“如果他告诉你他喜欢你，所以要用他的命换你的命，你还会快乐吗？”

　　还会快乐吗？周子文病愈之后才知道，他还是会很快乐的活着。
　　他要代替陈其好好的活下去，那些横亘在图册书本里的异域风景，他要代替陈其一一走遍。
　　威尼斯的水巷，穿梭其间的船头和船艄翘起的小艇；米兰的埃马努埃莱二世长廊；都灵的节日庆典和甜蜜的巧克力……
　　最后他来到了佛罗伦萨，在陈其心目中的结婚圣地——佛罗伦萨大教堂里静默。
　　他在佛罗伦萨停留的最久，大大小小的教堂他都去过，见证过新人神圣的婚礼，也碰到过悲伤的葬礼。
　　在某个不知名的小教堂旁边，周子文默默的看着覆盖着白玫瑰的棺木下葬，他在一块没有刻名字的墓碑前盘腿坐下。冬季的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细密的雨丝，像一层白雾又像是新娘的头纱。
　　翡冷翠。
　　墓碑上没有主人的名字，只有这三个汉字。
　　佛罗伦萨在中国的另一个译名。
　　周子文不知道墓主人是谁，但能肯定墓主人也是一个十分向往意大利的中国人。
　　直到夜幕降临，周子文才起身离开。
　　这是他在意大利待的最后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