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心事》旧斋亭

7、第 7 章

　　苏茋站在巷子口向外张望着，抱着试试的态度看能不能等到叶连觉。从那天知道他和自己的家离得这样近，一早就站在巷子口张望着，希望看见他穿着长袍完好无损地走来。心里的焦急掺杂在来回踱着的步子中，实在冷的不行了就裹紧身上的棉衣搓搓手。看东边的太阳冒出点尖就有些等不住了，今早还得上外文课，那个老师很严格，她不敢迟到。
　　又等了好一会，太阳都大起了还没见着人影，心里的担忧又多了一层，急得都微微冒冷汗了。拿出掉了漆的怀表看了眼时间，发觉不能再等了还是先去学校吧。急匆匆地回家整理好自己拿上书袋往学校奔去，边跑边喘，嘴巴呼出的白气合着冻得通红的耳朵让人看着有些滑稽，书袋随着身体动作也不停晃动，手心都被勒出几道红痕。

　　跑了大半程实在是跑不动了，迈着酸胀的双腿无力走着，心中哀嚎看来今天是免不了一顿臭骂了。前面一位先生的背影吸引住她的目光，她肯定那就是叶连觉，前面两人是从旁边的这家酒楼走出了，此时她心中涌上疑问。矜持也耐不住心底的疑问和愧疚，即使这份愧疚在不知道事实的情况下产生的，可不安的直觉告诉她他确实就是因为自己的文章才会摊上那样的事。

　　前面两人之中的贺明在对他的这位晚辈耳提面命，“这次报社花了不少钱才将你弄出来，也幸好他们只是想警告一下，我知道你肯定是知道那篇文章是谁写的，希望你以后还是能多为你自己想想。”叶连觉听后一声不吭，他知道自己今后都不会再和他以及那个报社的人有什么瓜葛了，自己已经丢了饭碗什么都没有了，这是偶然中的必然。虽丢了饭碗却好像找到丢失了好久的自己，如果没有这件事他也是万万不敢辞了这份工作，而这件事就像是一个契机，让他不得不回归于己身。贺明看他的脸色不好，以为他还对他自己丢了工作而耿耿于怀，“你也别觉得委屈，等风波过去，还是可以回报社的。”顺手拍拍他的肩膀，表示自己要回去了，叶连觉向他拱手作揖，拜别。

　　在他身后的苏茋追上前去，喊了声：“叶先生。”叶连觉回头一看，脸色有些惊讶，随即走向苏茋，笑着说：“苏小姐。”苏茋见他今天没有带帽子，直接就能看见他左脸上靠近耳朵的细长疤痕。停了一会还是直接就问出心里的疑问：“你昨天被警察带走是因为我写的那篇文章吗？”叶连觉只笑笑说：“不是。”
　　“可我听人说你是因为发表了某个人的文章才被抓走的。真的不是我害得你被抓吗？”苏茋有些怀疑他在说谎。
　　“当然不是，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再说我这不还好好地站在你面前，我就是被抓去问了几个问题后来他们就放了我。”他知道苏茋是不相信自己的这番解释，不过不这样说又能怎样说，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叶连觉没等苏茋再开口说话，只笑笑便转身离开。苏茋没再追着问他了，她心底已经有了答案。看着他的背影，心底的愧疚更深了，他身上的长袍和昨天的那身不一样，这件是新的，说明昨夜他所遭受的一定不是他所说的那样轻描淡写。听见远处传来的敲钟声，回过神来，发觉已经很迟了，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学校走去。

　　这些都被站在自己办公室的顾暮生看见，双手扶着窗台，前倾着身子。从外面看过来他的身子正好被楼前的一棵梧桐挡住，他刚刚和往常一样看一看街市上的人群没想到却看见了苏茋和那位年轻人。昨天就已经派人打听清楚了，那个年轻人因为刊登了别人一篇文章被抓了起来，再联系当时苏茋的反应，他就能猜出个一二来。看完那篇文章，没想到苏茋的笔锋如此大胆，也真是涉世未深初生的牛犊不怕虎，本以为苏茋会被供出来，自己也打点了一下，没想到那年轻人竟什么都没说自己一力扛了下来，这倒改变了点自己对文弱书生的一些看法。

　　虽说警察局放了他，他的饭碗还是丢了，那份□□的工作也是顾暮生让人给他的，双桐村是当地的一个大乡，也是一个大家族，族里孩子多，孩子们也到了开蒙的年岁，差个学堂也差个□□。乡长找到自己投进一笔钱，所以这事刚好赶巧。

　　顾暮生知道那个年轻人的那道坎已经是摆在他的面前了，从县报社的一个审稿人变成一个小乡村的□□，这种心理落差就算是有铮铮铁骨也是抵挡不了的。他自己比那个年轻人大不了几岁，只是他涉世已深。转身关上这扇贴着花绿色贴纸的玻璃窗。

　　叶连觉走进家里，推开灰扑扑的木门，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想自己跑来，“哥，你回来了，你去哪了？我都担心死了。”叶连觉蹲下身子，看着弟弟白白净净的小脸想着：没有了工作这几后家里人的日子又会更苦。心中为之前逃离报社工作后产生的畅快感感到惭愧。

　　等他刚推开父亲的房门，就迎面飞来了一柄烟枪，幸好躲得快否则右边脸上又得多一道疤痕，拾起地上的烟枪将里面的烟灰朝地上给磕干净。冷眼看着父亲斜躺在炕上，心中愤怒继而悲凉，“我丢了饭碗，以后可没钱再让你抽大烟，你也消停点，多出去走走。”
　　“出去走什么？让人家看我这个秀才的笑话？”叶父白了儿子一眼。

　　叶连觉只觉心中甚疼，这都什么年月了，他还死守着自己当年的秀才。“科举都废除了多少年了，你还在做梦呢！”
　　“就因为科举废了，你看看都教出你们这些什么东西来了。”

　　叶连觉也不再多说了，转身拿着烟枪就走了出去。身后的叶老头依然在咆哮：“你拿我烟枪干什么，咳咳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