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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无力去抗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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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飘着雨加雪,街上不停的有车辆疾驰,却溅不起一点水花。
赵卉在我面前有很多的话和表情,但是在别人面前,总是客客气气的。我们都一样,只有在熟悉的人面前,才会撕去虚伪的面具。
她刚刚堕完胎,下身撕裂一样的疼,被王璐一路扶着走出了医院,王璐拦了一辆出租车,把赵卉扶了上去。看着脸色苍白的赵卉,王璐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她说:“李华是真有事,那会你被推进去还打电话来着,你别难受,想吃什么,我帮你买点。”赵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不用了,谢谢。”
王璐是刘青林的女朋友,李青林伤好了之后,看着双鬓已经微白的父亲,和岁月慢慢爬到脸上的母亲,不知道触动了哪根神经,仿佛长大了很多。
当时他跟我说他很惭愧,决定不再给父母添麻烦,要好好的工作回报父母,然后就毅然决然的离开县城,来到市里,找了一份销售衣服的工作,一做就是四五年。
他的第一个女朋友叫陈璐,是他的店长。我能看的出来,刘青林是真的很爱陈璐,他甚至带陈璐见了父母。
在陈璐和一个本市户口的人结婚之后,刘青林第一次当着我的面掉了眼泪,他说:“原来爱情抵不过钱。”
我说:“不是的,钱没那么重要,你只是没有遇到适合你的人。”
虽然事后他说那天喝多了,并不承认哭过,但是他哭的样子确实给了我很大的触动,让我想起了夏夕,曾经我也是这样。
再后来刘青林的生活中多了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叫王璐,我和她也只是简单的认识,平时大家几个人在一起吃过几次饭,王璐似乎不是很喜欢我和文凯说话肆无忌惮的风格,很少与我们交谈,我也懒得去问,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总给别人留下不同的印象,在一些人眼里,你是好人,但是在另一些人眼里,你根本一无是处。
我只要做好自己就可以了,在单位已经够累了,没必要讨全部人都喜欢。
但这次我真的走不开,我又没有什么女性朋友,以至于不得不违心求了王璐一次,虽然王璐答应的很痛快,但我的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难过归难过,我还是要打起精神来写报告,写年终记录,在赵卉终结那个属于我们两个生命延续的时候,我正坐在几十公里外的会议室里边听领导口若悬河的做年终总结。
“帮你把老婆安顿好了,改天记得请我们吃饭啊。”
我看到王璐发来的手机短信,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回到:“谢谢,钱会尽快还给你们。”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没自尊,连个打胎钱都要别人先垫付,但是,这一切不都过去了么,我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到赵卉。
黑夜笼罩着我们
但梦魇终将被时间抹去
我还是坚信
光明总会来临
会议结束了之后,全单位要一起去聚餐,然后放假,领导说喜欢热闹点,年轻人一个都不要走,这彻底了阻碍了我离开的念头。
我给赵卉打了一个电话,但是没有接通。我心里乱糟糟的,混在人群里一起去了酒店。
我跟自己科室的人坐在一个桌前,科长还自以为幽默的讲了两个带腥的笑话,引的科里两个中年女科员咯咯的笑,一身发福的肥肉不停的抖动,像极了两只老母鸡,不停的在那说:“王科长真不正经。”
我也跟着笑,在机关的一年早让我学会了随大流,我懂得,如果你表现出自己的个性,别人会认为你是个异类,虽然科长讲的都是已经老掉牙的段子。
单位领导也挨桌敬了酒,一副与民同乐的派头,我心情本来就烦躁,又看不惯一群人在那里装腔作势,什么“在领导的带领下一片光明,祝未来越来越好。”就一直低着头再喝闷酒,心却一直想着赵卉。
我是被局里的同事送回家的,当时头昏昏沉沉的,同事跟我的母亲客套两句,便开车离开。
我拒绝了母亲的搀扶,踉踉跄跄的走进屋,父亲正在客厅那坐着。我问候了一声,父亲并不像以前看到我和同学喝酒后大发脾气,只是笑着看着我,说“喝多了吧,以后要好好练练酒量,”后面的话我没有听清,只是觉得头皮发麻,又有些失望,多希望他雷霆大怒,然后迁怒于我的单位,让我离开那种腐朽的地方。我不知道怎么回了房间,和衣躺在了床上,脑袋天旋地转,好像马上就要死去。
我在半睡半醒之间,隐隐看到赵卉和夏夕的脸孔在眼前不停的盘旋,我想伸手去抚摸,但是手臂好像被无形的枷锁套住,我拼命的挣脱,然后睁开了双眼,屋子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我感觉有些恐惧,伸手摸了一下自己快要裂开的脑袋,双手拄着床爬了起来,开了灯,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未接来电,二十四。
一个文凯的,一个刘青林的,还有一个没有记录,好像是不知道哪个科的同事和自己喝高兴了,非要记下手机号,约定改天一醉方休,剩下二十一个,亲爱的。
我猛然想起来,今天开会,手机调成振动忘了换回来,不由的急忙给赵卉回了过去,一连拨了四五次都是暂时无法接通。正在这时候,母亲推开门说,“给你留了米粥,去喝点吧。”
我茫然的答应了一声,母亲笑了笑又出去了,说“你喝完早点休息吧,不能喝以后别喝这么多酒。”我呆坐在床上,在赵卉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不仅人没去,连她的电话也没接,打胎费还是让刘青林两口子先垫的,我还是个男人吗
我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泪,避免让它们掉落在手机屏幕上,然后又打了两次赵卉的电话,依旧无法接通,我发觉自己对赵卉的了解是那么少,少到在她关机之后自己根本没有任何方法能够联系到她,只知道她在市里租了一处房子,却不知道具体再何处,平时也只是带她去宾馆。我按了很多字,很多道歉的话,但无论怎么看都觉得自己虚伪,最后只发送过去了三个字,“对不起。”
我整夜都没有怎么睡,我要去找赵卉,王璐送过她,一定知道她在哪。一直磨到第二天早晨,我从地上捡起了一小截烟头,叼在嘴里,点火,猛地吸了两口提了提神,烟头很快就消失殆尽,我拨通了刘青林的电话。告诉他我要去找赵卉。
过了几十秒,电话那头传来王璐略带歉意的声音:“对不起,我没把她送到家,我只是把她送上了出租,她说她可以自己回去,我当时也有事。”
不等王璐说完,我便愤怒的挂断了电话,我在屋里走来走去,完全失去了平日作为一个诗人心中修养的平静。
母亲叫我吃早饭,发现我的眼睛有些红肿,头发纷乱,皱了皱眉说,“昨天没睡好。”我嗯了一声。
母亲说,“反正你们放假了,白天没事就睡吧。”
最终我没能睡成,在我昏昏沉沉的时候,赵卉拨来了电话,我一看显示,顿时有了精神,可是赵卉却给我浇头泼了一盆冷水,钻心刺骨。
在那个夜里,我幻想了无数种见到赵卉后的场景,赵卉一定会痛哭,她再怎么坚强,也是一个女孩,也需要自己的呵护。可接到赵卉电话之后,我发现自己错了。
赵卉很精神,用一点也不悲伤的语气说,“你能告诉我王璐的电话吗?”
我说,“对不起。”赵卉很疑惑,说“对不起什么啊?”我说,“我昨天喝多了,我手机是振动,我没有接到你的电话,你自己一定很难受吧。”
赵卉呵呵的笑了两声,说“你也太看不起我了,给我王璐的电话。”我问,“你真的不生我的气吗?你要她电话干什么?”
“我把打胎的钱还她啊,昨天是人家垫的钱,我不好意思。”
我宁愿让她痛骂我是禽兽,不是人,或是见面甩我两个耳光,也不想听到她假装坚强无谓的样子。我说:“我知道你很难过。”
她没有回应,我继续说道:“你听我说,赵卉,我真的很对不起你,虽然孩子打掉了,但是我会负责,这钱你不用惦记。”
“你能负责?”赵卉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几分,把我吓了一条,随即又恢复了正常,赵卉说,“对不起,我刚才激动了。这是我咎由自取,和你没有关系,我说过我们只是寂寞,现在我不寂寞了。”
我很心酸,说“你别装了,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对不起,我以后会好好的对你。”
赵卉幽幽的说,“李华,你醒醒吧,你家里会同意你和我在一起吗?你一个月赚几百块钱能照顾我吗?我不愿意回县城,你能和我在市里生活吗?好好的,我们就当没认识过,重新开始新生活吧,你家里一定给你安排好了一切,你会娶一个爱你的人。”
说完,赵卉就挂断了电话,我急忙在拨过去,赵卉却一直挂断,随后,我收到了一条短信,“我想要结婚,有一个孩子,一份平平淡淡的生活,你能给我吗?等你能给了,再联系我吧。”
我很机械的在地上找了一根烟头,抽了起来,是啊,自己在她最需要人呵护的时候没有关系她,还能给她什么。我有些恨自己,恨家人,恨单位里那些肥头大耳的人,恨这个世界。
我撕掉了自己平时苦思冥想记下的诗稿,连自己的女人,孩子都无法保护,每天写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我又看到了自己那句光明总会来临,想到了文凯看到这两句诗曾经说过的话,其实他才看的透彻,只是不会表达,当时他问我:”那光明过去了呢,又该晚上了,没电工发电,你们晚上能看见什么?“
我也说不出自己的感觉,愤怒,忧伤,无奈,自责。
我把手机摔到了地上,点了一根烟,幽幽的黑暗中,燃烧着一点红光,仿佛烧着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