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婚》虫虫儿

15、董坚强的“婆娘”

　　出现在董坚强面前的是一个女子，一头长发烫成了大波浪卷，穿着一条黑色的连衣裙，手腕上戴着一串绯红的看不出质地的手链，与脚上一双红色的高跟鞋相呼应。女子本是背朝门口站着的，头朝向董坚强床位的方向。听得门口的声音，女子转过身来，只见她描眉傅粉，嘴唇也涂得红艳艳的。

　　“是你！你来干什么？”在短暂的一愣神之后，董坚强就恢复了神色，一边朝屋里走，一边对女子发问，“杨春兰，我这里不欢迎你，我家里也不欢迎你。趁我发火之前，你赶紧走吧！”那女子正是杨春兰。

　　“强子，我错了！我这几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小鱼儿，不在想着你。你原谅我，好不好？”杨春兰一把拉住董坚强的胳膊，祈求着。

　　董坚强直接抖抖手臂，将杨春兰的手摔开，然后拉过板凳，坐下，以一种居于低位但强烈散发出的高位者气息的气势，冷冷地对杨春兰说：“杨春兰，你觉得有可能么？”

　　“强子，我以前年轻，做错了事情，我现在是真心实意要改正的。”杨春兰一步跨上去，半蹲在董坚强面前，想伸手去抱着董坚强，被董坚强一把推开，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改正？你要怎么改正？你能让我爸再活过来么？你能让小鱼儿再从头成长一次么？”董坚强用手指着杨春兰说，“杨春兰，我再给你说一遍，从你离开我董家那天起，你就没资格再回我家了，我董家不会认你，小鱼儿也不会认你。我警告你，以后再也不要去骚扰小鱼儿，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强子，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杨春兰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眼里还带了几分哭意。

　　“闭嘴！如果你还知道廉耻的话，还想要几分面子的话，赶紧走，别让我动手！”董坚强的手在身侧紧紧地握成拳头，牙关紧咬，有点火山喷发的前兆。

　　“强子……”杨春兰还想继续说话，董坚强“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扯过杨春兰的手，几个大跨步，几乎是把她拖到了门口。杨春兰在后面一直喊着：“强子，痛啊，我扭脚了，痛！”董坚强也不理会。

　　“滚吧！记住，以后再也不要去找小鱼儿！”走到门口，董坚强甩掉杨春兰的手，直接回转身，啪地一声关上门，翻上自己的床，直接躺下，扯过被子将头蒙住，手在被子下面捏成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杨春兰没有离开，她在外面一下一下地拍着门，喊着：“强子，开门呀！”“强子，你不能把我关在外面呀！”弄得周边的住户都探出头来看热闹，有的甚至就在她几米外站着看，她也不在乎，坚持不懈地拍着门、大声喊着，甚至越喊越大声，喊的话又变成了：“强子，你不能不要我呀！”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就开始叽里咕噜地讨论起来。

　　董坚强当然听见了门外的动静，他很想冲到门口，给杨春兰两拳，只是大巴山的男人，虽然粗，却一直有着一个不成文的传统——不打女人。即使他爸爸去世那次，他和他哥也是准备拎着锄头去找杨家的男人拼命的。对他来说，今天这一天的经历对比太强烈了，有在徐莹家的甜蜜、紧张，又有遭遇杨春兰的愤怒、屈辱，他需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平静一下心情，他觉得，只要打开这个门，去和杨春兰面对面，他就一定会忍不住打她一顿。

　　“这是咋啦？都围在这个门口干什么？”半个小时后，有董坚强同屋的工友吃饭归来，穿过层层看热闹的人群才挤到门口。彼时，杨春兰已经停止了拍门，只是一幅很委屈的样子，站在门口抽噎着，嘴里以恰能让看热闹的人听到的声音重复着这句话：“强子，你可不能不要我呀！”

　　“咦？你不是强子的婆娘么？咋个不进去呀？”工友好奇地问道，打开门，邀请杨春兰进屋。“不了，我不进去了。强子不让我进去，我要是自己去了，他会生气的。”杨春兰以手拭泪，然后低头着，抽噎着穿过看热闹的人群，走了。

　　这名工友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走进屋里，见董坚强的床上躺着人，就说道：“强子，你婆娘……”

　　“她不是我婆娘！”董坚强闷声闷气的声音从被子下面传来，带着极大的愤怒。工友就闭嘴不言了。

　　这一晚上，董坚强没有起来做饭，没有吃饭，一直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了无睡意。今天，杨春兰在门外的各项表演，让他认识到，那个女人无耻的程度之高、手段之低劣，实在让人“刮目相看”，且她这次营造的舆论影响非常大，所以，他要想一个办法，来彻底解决杨春兰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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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傍晚，董坚强回到租住屋时，还未走近，一眼就见到杨春兰站在门口。这一次，她穿了一条白色连衣裙，用时下流行的话说，看起来“很仙”。董坚强恍若未见，停好电瓶车，径直进了屋。

　　“强子，你回来啦！我等你很久了。”杨春兰站在门口，怯生生地说，一副想进屋又怯于没有得到董坚强准许的样子。临近的宿舍里又开始有人在探头看热闹了。

　　董坚强在屋里放下东西，一脸平静地走出来，在屋外的炉子上重复着烧水、下面条的固定晚饭程序。杨春兰将提包往肩上一挎，就想伸出手去帮忙：“强子，我来做饭。你累了，歇着吧！”董坚强一个转身，避开了她。杨春兰搓搓手，很无措地站着。周围看热闹的人逐渐出来，站着看，不走了。

　　“董坚强，你找我干啥子？”董坚强的面条还没下到锅里，远远地传来一个听上去40多岁的男声。不一会儿，这个人走近前来，见到杨春兰，愣了一下，说：“杨春兰，你咋个在这里？你还好意思来找董坚强，你还嫌不够丢我杨家的脸么？”

　　见到来人，杨春兰似乎也有点意外，她退了几步，看了一下董坚强，又看了一下来人，就准备溜人。那人却出声了：“站到！老辈子还没说话，你往哪里走？”原来，来人是杨春兰的亲叔叔杨武，也在容城打工。这天，董坚强花了好大力气才找到他。杨春兰也是从杨武租住的地方一步一步打听到董坚强的住处的。

　　在农村，尽管已经是21世纪了，早已没有了族长、宗祠等古俗，但是，大家对家族这个概念还是非常看重的，尤其是杨武和杨春兰这样的亲叔侄关系，杨武的话，杨春兰还是多少要听一点。而且，在外面，杨武几乎可以作为杨春兰这一家人的代表，来处理杨家的事情。

　　“杨武叔，你是杨春兰的亲叔叔，是老辈子。杨春兰昨天找过来，说是我的婆娘，还说是我抛弃了她。你来说说，这个事情咋个处理。”董坚强几句话交代清楚来人和杨春兰的关系，以及昨天发生的事情，就把问题抛给了杨武。

　　杨武盯着杨春兰，脸色很不好看。几年前，杨春兰的事情已经让他们一家在老家石柱乡丢了脸，以至于杨春兰的父母兄弟都外出打工，几乎不再回石柱乡了。现在杨春兰又找到容城董坚强打工的地方来，还得由他这个叔叔来处理烂摊子，他的脸色能好看吗？“杨春兰，你和董坚强本来就没扯证的，也是你自己从董家走的，你还……你还……”说到这里，杨武有点说不下去了，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你还重新找了人，现在又跑到这里来惹事干啥子？”

　　杨春兰拧着头，没有说话。

　　董坚强看着杨武，继续问道：“杨武叔，过去的很多事情，我也不提了。我就问几个问题。杨春兰和我有啥子关系？她凭啥子到这里来说‘不能不我要我’这样的话？”

　　“你……你们那个时候就没扯结婚证的，后来，杨春兰自己走了，你们没得啥子关系。” 杨武一五一十地说起。

　　“杨武叔，杨春兰走的时候，小鱼儿还没满月，咱们董、杨两家之前是怎么说的小鱼儿的事情？她和小鱼儿是啥子关系？”

　　“小鱼儿是董家的，杨春兰绝对不能去找她，不能去认她。”听到杨武这么说，杨春兰想插嘴说什么，刚开头，说了个“叔”字，就被杨武给喝止住了：“闭嘴！”

　　“那杨武叔，昨天和今天的事情，你说咋个处理？”

　　“董坚强，这个事情确实是我们杨家不对。我就当到这么多人的面给你陪个罪。我今天就把杨春兰带走，回去就给我大哥打电话，具体的还是要交给我大哥处理。”杨武这个回答看起来干脆，其实也是在耍滑头，一来，他已经看出来，围观看热闹的人都已经搞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他不想再陪着杨春兰在这给丢人现眼；二来，他也不对杨春兰未来的事情做出保证，所以说具体的还要由杨春兰的爸爸来处理。

　　说完这话，杨武就冲着杨春兰吼了一嗓子：“走啊！你还不走，还等到丢人么？”然后头也不回地穿过人群走了。杨春兰跺了跺脚，也跟在他后面走了。

　　这时，几个和董坚强比较熟的人凑上前来，问董坚强：“强子，那女的真不是你婆娘？”

　　董坚强见锅里水开了，一边下着面条，一边回答：“刚才她亲叔叔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亲叔叔总不会说侄女的怪话吧？再说了，你看看我这个农民工，养得活那样的婆娘么？”

　　那几个人回想起这两次见到杨春兰的穿着打扮，再看看董坚强一身洗旧的迷彩服，又看看四周进进出出的农民工老婆的打扮，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就不再说话，各自散去。

　　董坚强没有去想他们那个意味深长的“哦”字有什么含义，也没打算去细想，捞起面条，浇上酱油，唏哩呼噜地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