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是初心》阿苍苍

14、原来我就是这样一个我

　　虽是醉了，折腾了一路，索性我的酒品还算好，记忆有点恍惚，但依稀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回客栈便早早睡下。像一个偷了糖吃的小孩，有点窃喜昨天醉酒，又担心今日先生会不会责备。
　　打开房门，先生和弥普就倚在一旁的木栏聊天，定是在等我。
　　“弥普大人早，先生早。”

　　这一日就这么到了，很平静，就像往常的日子一样，窗外依旧阴雨，我不知先生为何挑了一个平凡的一天，就淡然接受，安静地听先生向我讲，一旁弥普显然早就是了解的，眼眸里透着些不安，这不是一代君主应有的情绪。
　　“为师很多年有些许恐慌，莫初就像一个空的瓶子，有人朝里装了什么，那就成了什么。这个装瓶的人只有我一个，为师深怕装错了就害了你。
　　莫元不似典城的君主制度，典城没有王室，谁的本领高得民心便能当上君主，莫元不然。它是一个传统的国家，世代子承，皇帝大多是皇子，也不乏有几位杰出的公主领导了数年。你的父亲莫庭本就出身不凡，和皇室有牵扯不完的关系，将军之位更是用一颗颗人头换来的，民间呼声很高。上任皇帝我不好评价，就暂说成不顺民心吧。二十多年前民间躁动，也不知是谁带头，计划了多久，一日醒来时便群起揭竿，要求换你父亲上位。皇帝当然气恼地想要杀人，又碰不得你父亲。
　　这个事情民间闹了很久，店铺纷纷关门表示抗议，大约半年后，皇帝妥协了，以你父亲是只是一位武将，不懂帝王之道为由，推了他的儿子莫神赫上位。国家荒弃了半年，老百姓也坚持不住，就默认了。你父亲没有计较，继续为神赫皇帝效力，这样一闹，皇帝父子对将军的信任荡然无存。
　　神赫皇帝和你父亲岁数相差不多，上位之前就早早娶妻。你父亲是个痴情的男人，当上将军不久就有了意中人，但战场命出多诡，世代动荡，你父亲没有娶她，就一直默默保护着她，这名幸运的女子也为鲜少人所知，这个人就是你娘。
　　先生到底是骗了你，你娘名余衣，是个美丽非凡的女子，家境贫寒的百姓出身，将军爱上她时她不过十三四岁，你父亲那时已经二十好几。就凭着对将军的敬仰和美貌，将军就爱上了她。那时我也刚好认识你父亲，你父亲是个爽快的好汉，很容易就与人成为朋友，我和你父亲这酒，一喝就是二十年了。
　　我见过你娘，你娘总是笑着为我斟酒，她是个有主见的聪慧之人，听到我们谈论关于某某之事也不插嘴，待我们谈完再细细地和我说她的看法。我是看着你娘怀了你的，你爹像祖宗一样供着你娘，你娘总是笑他是个妻奴。纵使时局不稳，因为你的关系你爹也该娶你娘了，但是那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就本想等生了你再明媒正娶。
　　你娘的身份本就是鲜少人知道，皇帝父子二人对你爹又恨之入骨，皇帝就总邀请将军带着你娘去做客，背地里拉拢你娘，要给她爵位之类，让她抛弃将军。他们的计划就是让将军无子，沙场是个随时命陨的地方，死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在战场上，皇帝想让你死，那是谁也阻止不了的。
　　你娘这个女人贫苦惯了，也确实生性如此，敬仰将军的感情这个时候早就抛光了，神赫年轻自然是瞧不上你娘的，她就怀着你把自己献给了老皇帝，成了神赫的娘，悄无声息地潇洒在宫里。
　　他们本计划你生下之日就将你杀死，你爹也不顾君臣之礼，带着大批军队，每天都守在你娘的身边，你一出生皇帝眼看着你被将军带走，也无计可施。
　　这个荒唐的故事看似就这样结束了，你爹在第二天就撤退了军队，跪在大殿，滴血而书，发誓这辈子不会再娶妻，也不会生子，你就送给了一户普通家庭收养，是生是死都不再关心，一心为神赫效命。
　　这个事情因为军队的关系，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神赫没有办法，就允了。幸运的是这莫元二十年无争无战，你爹就很安全的在家修诀，也鲜少出门了，年纪大了，怕是再有仗也打不动了吧。”

　　消化这个故事要太久的时间，具体细节还有很多值得推敲，但是先生就说了这么多，让我慢慢接受，我反而没有觉得因为我娘的□□觉得可悲，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一身轻松，我终于是有根的人了，有一位伟大的爹，还有何求呢？
　　“那先生为何养育了我这么多年？”
　　“你娘这般无情，也怪不得你爹对你没有什么感情了，他自认做的对得起良心，就将你真的送给了莫元的一户膝下无子的人家。我欣赏将军的气魄，这样的人物是不应该绝后的，我将你重新抱了出来，你爹也是知道的，他默认了，就当你已经不是他的孩子了，何去何从也无力去问。”先生停顿了一下，我知道先生向犹豫说些什么。
　　“先生想说什么便大胆地说，生在帝王非我所愿，但我听完爹的故事，我自觉很幸运了。”
　　“莫初啊，这将军的故事我就算不说日后你也会从其他人口中知道，你就是听了马车那位姑娘说的零碎吧。但这个事情先生首先要和你致歉。”先生说罢就起身，面朝着我，迟缓但是坚定地跪了下来。
　　“先生您这是哪般，先生养育我多年，我报恩都不及，大不可如此。”我慌张地扶他起身。
　　先生坚定如磐石，就这样跪着接着讲述，我听了先生的话，也惊得没有动作，任凭先生这样跪着。
　　“你本应像小孩一样单纯地在田野玩耍，因为所有小孩子也都是这样，没有任何人十几年都在屋子里修诀而不能出门的。”
　　将军的故事都没有震撼如这般，世界瞬间都安静了，我能感到头皮在紧缩，能听见有几根头发因为紧缩而掉落的声音，心脏就在胸膛猛烈的跳，想到什么又瞬间停止。像死水湖的水，平日波澜不惊，当旁边的高山崩塌，石块尽滚落谷底，那水便被溅得飞起数丈的水花，但却不曾落下，这湖四分五裂不复存在了。
　　“将军的承诺虽可信，但神赫自然会去查，找到你杀掉你，他们找到了你的领养父母，他们是一对善良的夫妻，被折磨致死也没有将你供出。将军的朋友众多，我只是其中交好的一位，因为我不是莫元人的关系，你被隐藏地很好。我就抱着你寻了一处远离纷争的村寨，在山顶建了一个小屋，简陋而不起眼，那山被我相传有野兽出没，村民自然以为那屋子荒弃了，多年来都无人打扰。
　　典城的人你可是见识过的，我淡泊人生，至今也没有娶妻的意向，我是不能将你抱回典城的，那太引人注目了。你就被我安置在小屋，少不更事的时候我每天也住在那里抚养你，等你记得事情能照顾自己了，我便每日前去授课。”先生跪着注视着我的眼睛，
　　“莫初的名字是我为你取得，莫怜初见，莫忘初心，就是你名字的含义。我不求你能原谅我，但这是为师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那日，门开了，我知道那里再也关不住你了，不得己将你带来典城，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也怕是安全了一点。”先生的话语里充满着歉意，但是我并不怪他，我没有常人的体验，这多年来的生活，对于我的世界，这就是一个正常的人生。没有对比，没有失落，我像是一个和故事不相干的人，突然在失忆之后从他人口中听到自己以前的故事，没有惊讶和叹息，理所应当地接受了曾经的自己。
　　许久之后，我幻想过如果我的童年没在山顶，而是在那户普通的人家里，会是个什么样子？我的幻想无果，房间和山顶是相似的，只能幻想出每天玩得精疲力尽倒在自己的小床上睡着，谁知那小床也就是我熟悉的床，第二天依旧是屋外的狗叫将我唤醒。
　　“我深怕一个不曾知事的少女，从其他人的口中知道自己的故事，我就将所有的故事摊开于你看，这样今后的路怎样走，就教会你什么时选择吧，这是你的第一个选择，为师再也不会给你做决定了。
　　今后，你就是莫初，一个可以选择自己道路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