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灵兮》艾禾牛奶

6、好男儿当如是

　　涂山灵拿着酒袋一蹦一跳往家走，不知何时桑扈那家伙在她头顶盘旋着。她掘起小嘴，“死鸟，你来干嘛？”

　　“小狐狸，我来恭喜你化为人形了。”

　　“昨天还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今天来恭喜，假惺惺。”涂山灵没给她好脸。

　　“昨天不是没认出你来吗？”

　　涂山灵冷哼一声，“我要回家睡觉了，等我有时间了再来找你算账，今天没时间理你。”头好疼啊，她捂着脑袋眼看就要消失在薏湖中。

　　桑扈扯着嗓子喊：“你会后悔的。”

　　萧景华缩了缩脖子，没有风氅冷风就直直往脖子里钻。所幸的是太阳出来了，走到有阳光的地方还能吸收点热量。他往后看了看，走过这片树林就算是出山了。四周宁静如常，飞鸟从天空中掠过，错落高低的雪丘阻挡了视线。他身下的马也感受到危险气息，放慢速度，他凝神按剑，不动声色往前走。身后的人也察觉不妙，立即警觉起来。

　　巨大的野兽潜伏在黑暗中，似森然择人而噬。

　　“伏身！”夜华大叫。

　　躲过箭雨，大家齐齐抽剑，匹练般寒光骤然亮起。刺客按耐不住，从四面八方逼近包围队伍。队伍急速缩成一个圈，拼命抵挡着刺客进攻，萧景华错马回身，手中剑光暴涨，一道寒芒裂空斩下，漫天血雨如蓬。刺客阵脚慌乱，提到向夜华砍去。将士趁势破围而出，金属交击，热血喷溅，骨头断裂，浓重的血腥气漫散开来……

　　涂山灵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看着这一切，看萧景华他们杀出重围，转危为安，这才放心离去。

　　桑扈叽叽喳喳：“没想到他还挺厉害，那些人今天一大早就埋伏在那里，我以为他们人少必死无疑。”

　　涂山灵一把抓住桑扈倒插在雪里，她这才停止了吵闹。爪子蹬地好不容易把脑袋从雪地里拔出来，涂山灵已经走远。

　　桑扈大骂：“狐狸精，好心没好报。”

　　“我下次从离忧谷给你带仙果吃，多谢你啦。”涂山灵转身冲她做一个鬼脸。桑扈这才心满意足。什么仙果，就是桑扈那种蠢鸟才认为离忧谷的果子是仙果，就是比平常的果子多些灵气而已，她给桑扈吃过一回，那臭鸟总是缠着她要，只要有事求桑扈的时候拿果子哄她，百试百灵。

　　洛玉珩从铜镜里看到涂山灵抱着一个酒袋躺在谷中睡着了，身上还半搭着一件黑色风氅，心中不免好笑，这姑娘又从哪里偷来的酒和衣裳。因离忧谷是他的灵力所幻化，所以这把铜镜可以看到离忧谷的全部情况。

　　听见外面一阵喧哗，他放下镜子走出去。一个女人进来手在铜镜上拂过，涂山灵躺在离忧谷中面含微笑正睡得香甜。

　　那个女子，突然在记忆里空前清晰，熟悉到避无可避的惊痛。

　　她的身子骤然发软，颤抖着手将铜镜置于桌子之上，两行泪从眼角滑落，她捂着胸口缓了一口气，踉跄着出了房间。

　　听闻萧景华路上遇刺，越旭尧大惊，愤怒之下令人彻查此事。前朝势力被牵扯出来，萧景华刚到城外大军驻扎的营地就听闻城内已处死许多乱臣贼子。

　　徐副将在营外恭候萧景华平安归来。

　　见是徐副将，萧景华下马步行至他身边，双手抱拳，“副将，久等了。”

　　徐旷笑笑，“将军哪里话，末将惶恐。”

　　萧景华拍了拍他，在他耳边小声说：“等会儿到我营帐里，我们不醉不归。”

　　脱险归来，众人疲惫不堪，夜华命他们回帐篷里休息，自己坐在帐篷中手摸着一块令牌望着烛火发呆。

　　牌子上錾的“御”字刺的他眼睛发疼。

　　徐旷在外面轻；“将军。”

　　萧景华收好令牌，道：“进。”

　　徐旷端了一些酒菜过来放到桌子上，“将军——”

　　萧景华打断他的话，“现在只你我二人，不必拘泥称呼，你唤我为景华，我唤你徐旷。”

　　徐旷默然片刻，然后点点头，生硬叫了一声：“景——华——将军。”

　　“也罢也罢，以后慢慢来。”萧景华无奈摆摆手，招呼他坐下，两人一起饮酒。

　　毕竟两人都是血性男儿，几杯酒下肚，徐旷脸色微红，不经意脱口而出“景华”，他笑笑，保持镇定。徐旷越喊越顺口，两人碰着酒杯不知不觉已经是深更半夜。徐旷出身寒族，军队里地位仅次于萧景华，杀伐决断，雷厉风行。若是没有萧景华他自然也是一个传奇般的人物，只可惜萧景华不仅出身高贵，而且武功谋略更胜一筹。徐旷打心眼里佩服萧景华，他不像其他的世家子弟一样满身恶习，是实打实敬仰萧景华领军作战才能。

　　宫女提了绢灯在前面引路，越惠昭脚步急急往承明宫赶去。元帝正接见大臣，她不敢打扰，在宫门外来回踱步。半个时辰后，元帝才宣她。正要开口询问，越旭尧示意她住嘴。

　　越旭尧平静低沉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明日犒赏三军还能否顺利进行。”

　　一臣子偷偷看了惠昭一眼，毕恭毕敬答：“回皇上，萧大将军已平安归来，并无大碍。”

　　惠昭冲哥哥甜甜一笑，“哥哥好生劳累，仔细身体，惠昭便不打扰哥哥处理政务。”行完礼，努力装作平静退出大殿。，没走几步她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抓住身边春儿的肩膀使劲晃了起来。春儿被她晃的头晕，忙问：“萧大将军可是没事了？”

　　她放下春儿，扬眉瞪她一眼，“就你聪明。”

　　春儿谄媚道：“都是公主调教的好。”

　　惠昭要去打春儿，看见嫂嫂向她走来，忙住手。她跑过去挽住越皇后的胳膊，“嫂嫂这么晚了是来找皇兄的吗？”

　　萧如之点点头，优雅沉静的声音响起：“皇上近日忙于国政，都不曾到椒房殿里来过，我怕他累坏了身体，送点参汤过来。”

　　“嫂嫂好贤惠，是皇兄之福。”

　　“惠昭才是好福气，我弟弟明日就回朝，惠昭终得以见情郎了。”

　　她咬唇不语，脸色涨红。萧如之含笑凝视她，情急之下她推了一把如之，她竟然没站稳，身子摇晃向后倒去。多亏眼尖手快的宫女急时将她扶住，她才站稳。惠昭没想到如之现在如此弱不禁风，小时候一起玩耍时如之可以将惠昭抱起转两个圈。哥哥还戏讽如之蛮力长大嫁不出去，没想到自己却把如之娶了。

　　“嫂嫂，对不起啊！”惠昭满脸歉意。

　　“不怪你，是我身子骨越来越弱，至今仍没给皇上诞下一儿半女。”

　　“嫂嫂还年轻，哥哥又不喜女色，谁都知道嫂嫂宠冠六宫。”

　　越皇后被惠昭的话触动了心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望向远处漆黑的夜空，轻轻叹了口气。

　　“时间不早了，惠昭早些回去歇息罢。”她的声音低柔而忧伤。

　　惠昭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怔怔发愣，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在她看来哥哥对嫂嫂的宠爱整个后宫无人能比，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赏赐的就是椒房宫。她这个做妹妹的都有些嫉妒呢，她不明白嫂嫂为何还闷闷不乐？

　　越旭尧用汤勺轻轻拨动碗里淡黄色的液体，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他仰头一饮而尽，撂下汤碗，大殿中响起他冷冷的声音：“摆架椒房宫。”

　　萧如之卸下凤钗，只着中衣正欲就寝。忽听得通报说皇上驾到，急忙披上一件斗篷，越旭尧已经大步走了进来，急忙拦住她要屈膝的双腿。

　　“如之，说过多少遍了，你我之间不用拘礼。”他佯装生气。

　　夜如之淡淡笑道：“宫女们都看着呢，若只你我二人，我可不好跟你行这虚礼。”

　　越旭尧挥挥手，“你们都下去罢。”

　　“且慢。”宫女们顿住脚步。“命厨房端两碗鲍脯鸡粥上来。”吩咐完，她转过头对旭尧说：“表哥，如之知道你喜爱此粥，特意备着呢，我同你一起喝。”

　　越旭尧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旋即笑道：“还是表妹最懂表哥。”

　　入城的甬道中早已被成千上百的百姓围的水泻不通，饶是如此也没人敢越过两列的御林军。

　　一条红毯从城门处一直铺向皇家华盖的高台处，越旭尧一身黑色龙纹长袍立于羽扇之下，举手投足之间一派皇家威严。

　　正午时分，大军开始进城。代表接受犒军的只有三千余人，剩余的五万大军继续在城外驻扎。完毕后有一小部分编入御林军，大部分奔赴边关继续守卫国土。

　　萧景华身披黑色盔甲一马当先，他端坐在一匹通体墨色的宝马之上，徐旷位于夜华左后方。他们身后是整齐有序的九列阵对，步伐一致，刚还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下子安静起来，空气中的温度骤然降低，只剩下马蹄声和将士靴声。

　　萧任远站在皇上右侧，看儿子旗开得胜归来，脸上藏不住的喜色。

　　萧景华在十丈外下马，解下佩剑交于礼官手中，步行至高台之上，徐旷下马立于低头立于一侧。萧景华登上高台伏身跪倒在越旭尧面前，他高呼：“吾皇万岁。”身后众人齐齐跪下，又是一阵盔甲撞击的声音，他们高呼：“吾皇万岁。”

　　元帝命人宣读圣旨，昭告完毕他伸手将萧景华扶起来。萧景华转过身，脸色平静，举起圣旨——“吾皇英明”，连呼三声，撼天动地响彻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