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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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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一声,李东缓缓推开多日不出的家门。连续几天猫在屋里看书的日子实在太难得,回想距离上一次这样酣畅淋漓的啃书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这次的机会可谓是十分的解馋。虽然□□已经过去了大几年,但是胆小谨慎的乡下人还是不敢尝试新政策。他们大都小心的避开那些敏感的事物,在没有百分百确定安全之前,轻易不会恢复信心。所以对于看书做学问,下海做买卖这些有点粘连政治的事情,好多乡亲还是持观望的态度,尤其李东的父亲李老头特别如此,十分小心谨慎。
李东这几本书还是用一件汗衫偷偷从乡里换的,不敢让父亲知道,谎称是从同学家里借来的。倒不是说李老头知道了真会把他怎么样,可是也能预计到时候肯定不会有什么太美的反应,最起码一顿唠叨是跑不了的。既然自己的爱好亲爹不支持,那他只好偷偷开展地下工作,花点心思背着父亲了。
从上学时候起李东就十分爱看书,是个不折不扣的书虫。以前家里也有几本旧书来着,也不知道大人们怎么淘换来的,书里讲述了一些像包公断案之类的传说故事。乌盆记,柳金蝉夸张离奇引人入胜,李东几乎是能倒背如流。不过遗憾的是,前几年破四旧,李老头怕招事书都给塞灶洞里烧了。
不过这一次担惊受怕弄来的几本旧书,简直让李东惊喜,都线装的老版书,年份应该不少。纸张有的已经微微显点儿发黄了,但是保存的还算完整,除了书面和页脚被硬物刮蹭到,总体来说还是没有缺页断页之类的坏情况。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才收藏的这些书,竟然还有本手抄本的金瓶梅在里面!啧啧啧真别致.......
时近黄昏,金乌西坠。李东立在自家门口阳台上伸个懒腰,左右转转有点僵硬的脖子,因为一直低着头看书,搞得脖子一转就噶巴嘎巴的响。这番动作被蹲在阳台下边抽烟的父亲看到了,老头穿着件晒得发黄的汗衫,因为体格很瘦所以领口就显得很宽大,稍微一弯腰就能看见里面消瘦的胸膛。李老头这会儿看起来神情不太好,撩起眼皮瞟了李东一眼,吧哒一口旱烟,刺激儿子说“天天埋着脑袋看你那些个破书,最好再看成个大近视眼,变成戏文里的祝枝山你就服劲了。”
李东赶紧找理由开脱为自己辩解,祝枝山的眼睛度数那也太扯了。“爹,我就是看了几天好吧,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祝枝山的眼睛那是别人站在旁边分不清男女,儿子我可连树尖上的槐树叶子都数的清。”
“哼!我看也快了。”
好吧,就知道和自己父亲犟嘴是没有意义的,马上弃暗投明伏低做小才是真理。“嘿嘿。爹你别说了,我以后不了还不行吗?”
自己生的儿子自己门清儿,光会嘴上说的漂亮,扭过头去该干嘛还干嘛,气死你!在这个话题上较真没劲,老头挑挑眉毛,耍性子了.“不管你,老了管不了了!”李老头的眉毛长得比较长,每次他挑眉毛时,稀疏的长眉一动一动的,看起来特别搞笑。但是李东现在可不敢笑,他赶紧巴巴的凑过去,讨好的给父亲装烟叶,“爹,你看你又这样,咱冷静一下!晚上吃什么饭啊想?我给你烙两张葱油饼吧,有几天不吃了。”
“嗯。”老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晒起了夕阳浴。橘黄的阳光照耀包裹下,李老头的身体依靠在阳台跟儿上,微微蜷缩显得有点单薄。其实他个子本来不低,可是常年的辛苦劳作,尤其是在生产队那会儿,一年四季经常拉车结果把腰累弯了,所以看起来就很沧桑瘦弱。老头没有别的爱好,就是爱抽烟,一天不抽上几烟袋就办不了。家里穷买不起那么多烟叶,就从地里薅来芝麻叶子,红薯叶子掺在里面将就着抽。
知会了父亲一声,李东走进厨房开始洗手和面,其实做饭也简单,因为李东家里只有他和父亲两个人,母亲早就去世了。李东的父母这辈子一共生了八九个孩子,可惜大部分都伤了没成人,剩下的除了他就只剩去年出嫁的一个姐姐。母亲在他13岁那年,因为一次在田里干活磕破了头,就落下了头疼的毛病,拖了没多久便去世了,只剩下他们爷仨过日子。去年姐姐嫁给了本村的一个叫王坤的初中生,现在已经怀孕了,到年底就能生产。王坤家里有弟兄四个,他是一家人里唯一上过初中的高级知识分子,这会儿已经分配了工作,在临村的学校教书。家境现在不怎么样,但是有铁饭碗在手好光景也算指日可待。
李东忙忙活活的在厨房开始准备烙饼,因为李老头爱抽烟,积年累月落下了爱咳嗽的毛病。咳起来的时候脸憋的通红,连腰都直不起来,父亲身体不好,所以家里有点白面都是紧着他先吃。一般烙张葱油饼,李东只吃一小角,剩下的都撕成小块放在在粥里,给老头泡软乎了再吃。今天老头使小性儿,李东得想办法哄哄,他知道玉米地里套种的几棵西瓜秧上有一个瓜该熟了。就琢磨着给父亲摘回来晚上头睡觉的时候解渴,这么热的天气正好败败火。
慢悠悠的走在去田里的路上,李东随手拽了根蒿麻草,一边走一边把草籽一颗颗剥出来玩。走到苇濠边,老远就听见村口芦苇荡子附近一片喧闹,稚嫩夸张的喊杀声清脆嘹亮,随着拂过芦苇的晚风飘出很远。打眼一看原来是调皮捣蛋的淘小子们把茂密的苇濠当成了危机四伏的阵地,打鬼子,杀土匪,搞的蓬头垢面不亦乐乎。草籽,树叶什么的沾了一身,一个个脸脏的像小野猫,偶尔还有几个光腚的奶娃娃跟着插科打混,脑袋上还像模像样的围着个槐树叶子编的伪装帽子,一本正经的态度让路过的成年人忍俊不禁。
苇濠的边上有几棵大槐树,枝繁叶茂,春天还会开出一嘟噜一嘟噜雪白的槐花。老人都说这几棵树年数多了,有气候了,可不能轻易砍,会招灾的。不管对不对吧,反正也没人敢试,这几棵树就一直这么安安稳稳的长在那里。神秘的传说故事,让它们好像是那些狐仙鬼怪的佐证一样,吓得好多小孩子心里发毛。
黄昏时候气温合适,大槐树底下歇了一圈妇女,全是小媳妇,大婶子。爽利的妇女同志们,说话的声音大笑声又夸张,每次和她们说会儿话,李东都拘束的不得了。尤其是英大婶说话的声调特别高,又特别爱笑,要论穿透力那是□□一样的力压群雄。
李东有点近视眼,虽然不太重可也有200度了,离得偏远一点就认不怎么清人。闹过几次笑话之后他就学乖了,没事扎着头走路,到人跟前了再打招呼,结果又被爱挑刺的人说是自大,唉!左右都是泪啊。
这次也一样,李东走到大家很近的地方了,才笑着和乡亲街坊们打招呼。英大婶抬着下巴问李东,“东子,这是去做什么呀?”
“我去地里看看,您吃饭了吗?”
“没有,着什么急的,天还早呢。就你们家饭早。”
“嘿嘿,反正就我和我爹俩人,吃了早早睡去了。走了啊您歇着吧。”
“嗯。”
告别了英大婶一行人,继续顺着窄窄的黄泥小土路,李东走到了自家地里。他家的地在一小片高岗边,岗子一点也不陡,全是成年累月用西北风刮来的黄土积成的。原来这一片十里八村的也没口现代深水井,大片的庄稼地没法浇水,种不活小麦,只能当旱地。一年就种一季,全是些玉米,荞麦之类耐旱的农作物。夏天还好说,地里都不闲着,可到了冬天和初春,恰巧正是风沙厉害的时候。大片的田地里都是光突突的,裸露着的土地没有植被遮盖,被西北风一吹良田全都变成了沙土。听老人们说,遇见坏年景,被风吹来的沙子和尘土能把矮点儿的院墙堆平。
要不怎么说老百姓都夸政策好,这几年政府给打了井,又通上了电能开机子浇地了,大伙才把闲置地都种满了。这样一来,冬天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多沙子了,地也不干闲着能多打些粮食。几年下来也就还剩下这些为数不多的高岗还矗立在田野里 ,偶尔被人们念叨几句了。
而李东家地边的这个岗子的形成年代已经很久远了,小时候李东和几个小伙伴来这里摘酸枣,还在岗子上见过被风沙吹出来的人骨头,说句大实话,那可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胆子小的小姑娘当时就吓跑了。
踩着自家地坝往里面走,弯着腰找出了那几棵匍匐在玉米地里的西瓜秧,仔细翻翻终于看见了那个已经长得和锅一样大的西瓜。敲一敲果然熟透了,他高兴的把瓜摘下来,小心捧着往外走。
可是意外出现了,走路的时候有点马虎,一时没有看清脚下被瓜秧拌了个迾扯,怀里的西瓜骨噜噜给滚出去了。可别给摔崩掉,他连忙追着瓜跑,眼瞅着西瓜滚进了一个岗子底下的草棵子里。草棵子很茂密,西瓜藏在里面很难看见,李东只好艰难的扒开齐膝的杂草把西瓜往外抱。刚把西瓜抄在手里就觉得手指头跟针刺了一下似的,但是只疼了一下便开始传来一丝酸麻,他浑身激泠一下,不是被蛇咬了吧!
颤悠悠的探过头一看,呵!!!一条大手指粗细的黑蛇盘卧在眼跟前。三角形的小脑袋成直角立起来,鲜红开叉的蛇信子丝丝的吐在外面,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李东,丝毫不用怀疑它肯定一点也不友好良善。
李东不认识这种蛇,但也不妨碍他判断它是一条毒蛇。因为打小就听人说三角脑袋黑颜色的都是毒蛇,咬了就完了,没救了!而李东在看到这条蛇的真身的时候,就已经僵住了。
他才十八岁,还没娶媳妇呢,同一个队里的秋兰刚答应和他处对象,辛辛苦苦追了小半年连手都没拉过呢!要是早早死了还不得便宜了王临那个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