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飞机》活水兔

1、第 1 章

　　夕阳从窗台爬进桌面，飞飞还握着笔在纸上写写划划，她喜欢这种简单的方式写作，如今电子书盛行的年代，她依然坚持用手代替键盘码字。大学毕业已经三个月了，一次次投稿，一次次被退稿。飞飞和母亲住在偌大城市的一个小角落，离菜市场最近的破楼房大概是这一片区房租最低的地方了，好在临近湖边，安静是唯一的宽慰。
　　飞飞生来白净，又爱看书写作，十分文静。读大学时，追她的男生便不在少数，可是懂事的她一面要照顾疾病缠身的母亲，一面要打工挣学费，根本没有心思分给自己挥霍。毕业后一心想靠写作赚钱的飞飞，却屡次被出版社拒之门外，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合适这条路，然而她又能做什么，母亲的病日渐严重，咬咬牙坚持便是希望。
　　最爱这个季节的天气，夏天过去，秋天即来，少了一丝炎热，万物萧条，多了些寂静。每当写不下去的时候，飞飞总爱趁着日落的余晖，一个人来到附近湖边的小路，带着写废了的稿纸，折成一个个纸飞机，借着晚风徐徐，向机头哈一口气，用力投向远方。看着纸飞机在已经开始枯萎的柳条中直飞而去，或有的时候被随风飘扬的柳条碰掉，飞飞总会想起那首诗：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可是，我的云帆要何时才能破浪呀，想着飞飞就顺手向空中抛出一个纸飞机，只见它灵活的在空中直飞而出，与迎面骑着自行车过来的男孩撞个正着，打在男孩左边的眼镜片上，眼镜男不争气的摔倒了，连人带车，和车后座上的一堆盒饭。
　　飞飞忙跑上去捡起盒饭，对不起啊，我的纸飞机撞到你了。眼镜男倒是不在意，一个劲的笑，你说这像不像飞机在空中撞到小鸟然后惨烈坠机。飞飞笑了，是小鸟撞到飞机好吗。
　　他们就在这个点都不精彩的开头中认识了，眼镜男家境也不好，毕业等于再失业，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奋斗。为了交房租，不得不一边找工作，一边打临工，送外卖发传单做调查什么都干过，眼镜男说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我这是在体验生活。飞飞说，我就只愿成为一个作家，偏偏连一行我都做不好。每当这时眼镜男就会给飞飞折个纸飞机，没事呀，等你哪天出名了，漫天的纸飞机都是你写的故事，到时候抢都抢不过来呢。飞飞扑哧一笑，只有在这个时候，生活的重担才好像从来没有落在她的肩膀上一样。
　　年轻的恋人总是容易陷入爱河，又特别是经历相似生活相差不大的人们，总觉得你就是我，我就是你，相互了解似乎信手拈来。他们相爱，尽管生活多艰，飞飞依然每天码字，靠写些小文章赚点日常开销，眼镜男依旧每天送外卖，下班后飞尘扑扑地蹬着自行车，带着一身姜爆鸭丝蒜苗回锅肉和红烧土豆的味道把飞飞拥入怀里。虽然日子苦，却也带着点甘甜的余味。
　　然后他们努力，他们奋斗，他们互相扶持，最后生活日见好转，过上了幸福的日子，这是大多数人希望看到的结尾，然而故事总不尽人意。飞飞离开了眼镜男，在他们在一起一年半后。那天夕阳正好，眼镜男偷偷把钻戒夹进一只纸飞机里，他等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等到天黑等到飞飞电话已经关机，等到三个月都没有了飞飞的消息。等到飞飞的母亲突然出现，红肿着眼告诉眼镜男，飞飞带母亲回老家的时候出了车祸，再也不会回来了。眼镜男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在他们在一起的湖边掉了泪，一天，两天，三天，直到他胡茬满脸。他不再骑他的自行车，也不再带他的眼镜，他走了，再也不去湖边。
　　多年以后，没有人叫他眼镜男，人们只知道他是富二代，他曾经是浪荡子，后来父亲一怒之下把他经济切断，分文不给丢他在陌生的城市让他闯荡，也是那个时候，他认识了飞飞。飞飞的坚强感染了他，飞飞的善良让他觉得温暖。他从来不曾告诉飞飞自己富得流油的家庭。他想，这也算是对飞飞的考验吧。当他觉得他们之前不需要任何隐瞒的时候，他把那只沉甸甸的钻戒夹在纸飞机里，小小的纸飞机，承载了他的爱，附带那只价值超过一辆跑车的钻戒。然而，却再也没有机会亲手交给飞飞了。
　　眼镜男过着常人羡慕的生活，连锁快餐店遍布这个城市，事业如日中天，每天回家都有未婚妻体贴的陪伴。这天开会回来刚好雨过天晴，他兴致来了说下车走走，却没想到不经意把车停到以前碰见飞飞的地方，穿过菜市场便是那个湖边。他漫不经心的走着，回忆一幕幕涌上，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那张熟悉的笑脸，那张他曾在梦里为之流泪的面孔。她提着一口袋土豆跟在菜市口与菜农讨价还价，他楞了，是幻觉吗？还是只是长得相像而已？可是站在旁边的明明就是她母亲啊！他心里一热，迈开一只脚准备上前，却被一个声音给拦住。那是一个穿着小花鞋的小孩，从旁边钻出来，脆生生地叫着，妈妈，妈妈，带我去湖边玩！她低下头亲昵一笑，好啊，我们走。牵着小孩，跟母亲交代了几句便走开。那孩子眉眼间和她一模一样，那么，为什么当初她母亲告诉我她已经死了。
　　我不信，她为了让我离开她，竟然这样撒谎。我捏着拳，走上去，按捺住内心的愤懑，走向她母亲。我都看见了，是她，为什么要骗我？她母亲看到我，也楞住了，过了好一会儿，连连叹气，她说，本以为一辈子就这样隐瞒下去了，便不用知道真相。那个时候，飞飞母亲病重，房租也拖欠许久，稿子又被退回，找工作也并不顺利，走投无路的她在雨中哭泣，被坐在轿车里的大叔看见，好心送她回家。故事到了这里，你以为善良的大叔帮助了飞飞，错，大叔的确用根本不在意数目的一笔钱帮助了飞飞，而飞飞，也变成了大叔的情人。被包养三个月，换来30万，真的值得吗？我们不知道，在当时的飞飞看来，是值得的，唯一会被牺牲的，是自己可怜的爱情。然而连生活都不能左右了，又有什么资格拥有爱情。所以飞飞离开大叔金碧辉煌的别墅后，觉得自己不配在和眼镜男在一起了，于是编好谎言，让母亲帮她把这出戏演完。之后他们都有了各自的生活，飞飞像平常的女人一样，遇到合适的人，嫁了，生了小孩，过着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平淡却也踏实。
　　眼镜男缓缓走在湖边，他远远地看见飞飞，带着那个小孩，折着纸飞机，向当初投像他一样，投像空中，飞飞脸上的笑容一点儿都没有变，唯有飞机飞向他骑自行车来的方向时，飞飞的笑容略有凝固。眼镜男的电话响了，是未婚妻准备好了晚饭，叫他回家。他温柔地挂了电话，转身离开。夕阳正好，纸飞机碰到泛黄的柳条落到地上，还是这个季节，夏天刚过，秋天刚来，飞飞不知道，有人曾为她的背影驻留，甚至留下了青春一辈子的遗憾。
　　眼镜男想，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呢，这样就可以帮她了，她也许就不会选择那条路了。当初不知道是为了考验她，还是不相信爱情的真实，最后他们却被生活捉弄，被命运开了个玩笑。也许每一个选择都怪不得谁，只怪那只纸飞机，在那天夕阳正好的黄昏，飞进了他的眼。

作者有话说

　　有时候想想，年轻的爱情总觉得渴望被考验，然而真心和坦诚，却是不需要怀疑和猜测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