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雪月何时了》格**儿

14、尘埃落定

　　腥甜的血气扑面而来。

　　江元猛然睁开双眼，一个青黑色的身体立刻仰倒而来，他顺势接住了对方，却赫然发现来人正是他口中的“阿白”。

　　“阿白！”江元大惊，他虽然告诉许留白要来个“里应外合”之计，可从未要他以身抵命，他怎么可以这么白！

　　尤其是看到许留白那被鲜血涂染的胸口，江元更是悔恨不已，他不该为了抓住犯人而寻求帮助的，他不该，也不能……

　　“留白！”

　　已被这喧闹之声警醒的秋月梨前脚刚踏出门槛，便瞧见了这样触目惊心的一幕，许留白脸色惨白，心口一个血色大窟窿，鲜血宛若泉水般涌动，他的生命正随着这些红色液体而逐渐流失。

　　他了无生气地躺在江元的怀里，躺在血泊之中。

　　而呆若木鸡站在他们面前的，正是那如艳阳般妖娆而妖艳的红烟，她的手里，抓着一颗火热的还残留着些许生命律动的心脏。

　　“不，不……”

　　秋月梨面如土色，踉跄奔至许留白身边，毫无血色的唇颤动着，“不，不是这样的，不是……”她已没了泪水，胸腔里空空荡荡的，仿若没了心脏的那个是她，巨大的悲伤铺天盖地而来，痛苦已没了边界，永无止息。

　　她抚过他的脸庞，望进那双浑浊的双眼，愈加心如刀绞。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忍受巨大的痛楚，不惜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他的性命，只想他相安无事，即便此生记恨着她，她也毫不在乎，可是现在呢？他竟然没了心脏，就要死去了！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不是——

　　“梨儿……”江元哽咽，悔恨与痛苦交织，让他生不如死，他不想就这么失去挚友，更对秋月梨充满了愧疚，是他害了许留白，也害了她。

　　而一直呆愣着站在旁边的红烟，片刻沉静之后，竟倏忽咧开嘴笑了起来，“哈哈……”表情愈加狰狞扭曲，周身殷红的光芒更胜，如瀑长发更是上下翻飞，张牙舞爪，那袭爬上曼珠沙华的长裙也鼓动着，似在宣示着死亡的降临。

　　“哈哈，许公子！”可转瞬间，她表情一转，呆傻而痴愣，一双手小心翼翼碰触那火热的心脏，旋而紧抱在胸口，傻笑道，“许公子，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们一起在山上生活，再也不下来了好不好，哈哈，深山里可比这里好多了呢……”对着一颗心脏，她傻言傻语地嘀咕着。

　　“心，心脏……”

　　秋月梨这才回过神来，猛然抬起头，望向那已然疯傻的红烟，厉声道：“把他的心脏还给我！”

　　但是红烟却像被抢了玩具的小孩，紧紧抱着心脏，惶然道：“不，不，这是我的，许公子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见秋月梨起身踉跄而来，她惶然后退，随后竟“嗖”的一身，翻墙而去了。

　　“不——”秋月梨大惊，嘶声喊道，“还给我，还给我！”呜咽之声四起。

　　江元见状，已顾不得肩上的伤口，轻轻放下许留白，迅速起身，“梨儿，我去追，你放心，我定会将阿白的心脏追回来！”说着，他便翻墙而出，疾步追去。

　　秋月梨双腿一软，跌坐在地，耳朵轰鸣，什么都听不清了，她只记得许留白还躺在血泊里等着她，所以，她用尽气力，挣扎着爬向许留白，将其奄奄一息的身子揽进怀里，望着那张死气沉沉的面容，嘶声不已。

　　“月，月梨……”许留白喃喃出声，不知为何，明明没了心脏，可竟觉得胸口满涨着喜悦，因为从秋月梨惊恐不已的眼睛里，他看到了她对他的真心，她的眼睛是不会说谎的，所以，她一直，一直都——深爱着他。

　　“留白，留白，你撑着，你会好的，会没事的……”捧着他的脸，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好像这样，许留白会真的活下来。

　　“呵呵，”许留白愣是挤出一抹惨淡的笑容，柔声安慰道，“已，已经……足，足够了……”让他看到这样的她，真的已经足够了，他死而无憾。

　　“不，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还不够，还不够……”她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许留白用尽最后一抹气力，吃力地抬起手来，抚上她痛苦不堪的面颊，并努力抬起头来，凑近她的耳畔，苍白的唇瓣翕合着，似是说了什么，可声音太小太轻，以至于好像又什么都没说。

　　可秋月梨却听到了，一时间胸腔闷窒，汹涌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滚滚而落。

　　他说，“此生只爱你一人。”

　　她竟可笑得以为他移情别恋，虽然她刻意疏远他就是想要得到这样的效果，可当她得知他对红烟有情的时候，竟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感情。

　　秋月梨紧紧抱着他，泪如雨下，“我知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此生，我也只爱你一人……所以，你要撑下去，一定要——”

　　只是话未说完，他的手便无力地垂下，鼻间俨然没了气息。

　　“不——”

　　秋月梨仰头痛哭，泪水湿了一脸。

　　就在这时，一枚桃色花瓣悠悠而落，映着这月色，朦胧而美丽，竟有种生命的气息。

　　她猛然转头望向那株花开不败的桃树，一时间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或许，他可以救他。

　　秋月梨急声叫道：“我知道你在，你出来！”

　　桃花翩然落地，紧接着，一抹桃色身影迅速幻化而出，妖冶如他，馥香神情冷漠地望着她，因为他知道她需要他的用意，这比接受她再也记不得他还要难过，还要令人心碎。

　　“你想救他？”馥香冷声开口。

　　“你有办法的，对吗？你一定有办法的！”秋月梨乞求地望着他，希望他给许留白一线生的机会。

　　馥香定定望着她，始终不曾去瞧那已然没了生命气息的男人。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办法是有，可是你确定要救他？”打从初见那天起，她就豁出性命下定决心要救他，可是到了生死关头的此刻，他还是忍不住问她，只希望从她口中得到一个“不”字，那样才说明，他千万年的等待是值得的。

　　只可惜，秋月梨依旧坚定地说道：“我要救他，即便是豁出性命！”

　　一瞬间，他心口从未有过的冰冷，他彻底死心了，到头来，她还是没能忆起他，她的心里始终装着另一个男子。

　　是他错了么，不该不惜一切在这儿等她？不该在这桃树下独自忍受着千年万年的寂寞？

　　他终于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瞥向那具了无生气的尸体，其实，至始至终，他都不曾想要许留白的性命，因为从许留白孩提时代，他便开始看着他了，看着他咿呀学语，看着他蹒跚学步，看着他读书吟诗，看着他成长为青年才俊，看着他和她步入喜堂……

　　其实，在许留白儿时，他便见过他，只是对方不记得罢了，不记得这株桃树下孤独的灵魂罢了。

　　他的死亡，对他而言，也是一种冲击。

　　他本想在那生死一线的时刻救他，只可惜，他是触摸不到的魂灵，没有实体，只能这样无能无力地看着。

　　可是，他还是会救他。

　　“若是救他，你会像我一样孤独千年，万年，或许你会忘了他，或许你根本记不得自己是谁，你愿意么？”再次抬起头来时，他的表情异常平静，晶亮的瞳孔里，竟看不出半点儿波澜。

　　“我愿意。”她坚定如初，没有丝毫犹豫。

　　“好。”馥香应声，飘忽而至。

　　一时间桃色花瓣漫天而飞，宛若落雪，铺天盖地地将他们裹挟起来，花瓣飞舞，香气四溢，没有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谁也不知道那晚许府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许家少奶奶秋月梨却突然暴病而亡，世人只道世事无常。

　　可江元却隐约察觉到了什么，那晚他翻阅荒山野岭也没能找到红烟，失望而归，却突然发现躺在血泊里的许留白胸口肌肤完好，一颗心脏有力地跳动着，他气息虽弱，却还活着。只是那趴在他身上的秋月梨，竟是没了半点儿气息。

　　她就这样离开人世了，脸上带着几许笑容。

　　江元愕然抬起头来，望向身后那谢了满树繁华的枝干，恍然于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