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录合集》三四。

7、回忆吞噬者

　　《回忆吞噬者》
　　2013 August

　　萧条夜色，万物归寂。纵然灯火通明，却悄无声息。
　　年久失修的桥上站着一抹纤影。这身影已站立许久，似乎在眺望最后的风景，恁般专注。风扬起，吹乱衣摆，人影忽然一跃而下，投入急湍河流。身子坠落一半时，突兀的停了下来，依旧保持着那个投河的姿势，动也不能动，有些可笑。

　　轻笑声忽然而至。随即，面前走来一人。没错，走来。在这无任何垫脚处的半空。便是自寻死路的人看见，也惊恐了起来。
　　她就笑的更开心了，“怎么？妳死都不怕，还会怕我？”
　　女子年轻错愕的面孔微微收敛。“放我下去。”
　　她向下看了看，微困绕，“这高度，妳死不了噢。”她似乎要长谈，坐下了身。在空旷的空中，她的姿势却真的舒适的像坐在靠椅里。“妳为什么要自杀？”
　　女子撇嘴，一副不愿开口的样子。
　　“我呢，很好奇。得不到答案很可能就跟妳在这耗一整晚噢。”
　　女子一想以这姿势定一整晚，几乎立刻投降。她的故事冗长，但没什么新意，取其关键也不过是被一男子负心。又是爱情。天下为爱伤神的人实在太多，除去过程手段和受伤程度上的些微差异，其余都大同小异。她叹了口气。但还是将她的回忆取出，吸食。这回忆又苦又酸，一点也不好吃。她停止吞咽的同时，女子也失去意识。再醒来便是桥上，太阳升的很高，很温暖却不灼人，满满生机。女子疑惑的看着自己身处的地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她男朋友还等着为她庆生呢，她要赶快回去打扮。

　　“妳去了哪？我找了妳一晚。妳听我说，昨天妳看见的女人是我大哥的未婚妻，事实不是妳想的样子。”一见面，男友就话语不断。急促又忧心。她听的一头雾水，然后终于明白，自己似乎失去了某一部分的记忆，全是他待她不好时的记忆。由于缺少了不快的记忆，所以她对男友的解释没有深切体会，只是淡淡的听着，像是别人的事。
　　两人冰释前嫌，男友掏出打算在她生日时送出的钻戒，向她求婚。她当然欣喜应允，她现今记忆中都是他的好，谁会拒绝一个完好的情人呢？
　　可记忆会随着日子的反复叠加。过去的不快被抹去，不代表之后不会有新的产生。但教她如何能接受一个无瑕疵的男友身上出现裂痕呢？就像是凡人和神犯同样的错，我们会更容易原谅凡人一样的道理。
　　她很轻易的崩溃了。再度踏上那座桥。

　　她面前这次出现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生是被挟持而来，满脸不甘愿。
　　“暗，把回忆还给她。妳还不懂吗？妳以为的救赎，只是更轻易的把人推向边缘。”
　　“你以为那些回忆好吃吗？”
　　“我懂妳的初心。但结果才重要。”
　　她颇为不平的吐出记忆，还了回去。
　　女子这次没有昏厥，她感受着遗失的记忆一点一点补上残缺的回忆之洞。然后哭了起来。是喜悦，还是苦痛，没人知道，也没人知道她之后的选择，但她确实没有再想不开。女子转身下桥，背影略显柔弱，但背脊挺直。
　　“为什么呢？”暗纳闷。
　　“很简单。第一，误会已解开，当初的死亡理由不再成立，她又得以收复之前的记忆，便不会把他供奉为神，容忍尺度会变大。第二，就算第一条理由不成立，他人的人生，与人无忧。最终人都只能按照自己选择出来的路走下去。妳不需要为任何人背负他们自身的责任，暗。”
　　她总是吃别人痛苦的记忆，味道很涩，但她以为，这样就会使别人快乐，原来不行吗？
　　除非是一直吞噬，否则人心总有新生的痛苦，它是人生的一部分，无法根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