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门赋》伍命

157、青衣警言

　　之瞳一路走回孤鸾轩依旧忧心忡忡，总想着林枝梳会不会出什么事。他不是江湖人，不谙武功，为人却耿直率真，自有傲骨，想必会得罪不少人。那些人卖季团长的薄面，多半不会为难他，但现在季团长失踪了……他本人必是焦急，而暗中要找他麻烦的人，是否会伺机行动呢？
　　“为何请缨？”清冽的男子声音响起，把之瞳猛然拉回现实。
　　呃，想得太专注，差点忘了青衣的存在。
　　他问……为何请缨？之瞳回想起他之前态度强硬地阻止自己去帮洪洛调查有人嫁祸空门一事，心里来气了，这回呢，又要以什么说辞打消她的念头？方才在大殿上，他就已很不高兴了，只是没有当场指出罢了。
　　“师傅，我的理由与当初一样，”她站直了身子，迎上他带点冷意的目光，清晰道，“九歌班林枝梳是我的朋友。他有难，我便要去帮。”
　　青衣黑眸锁视了她一会儿，才道：“好，我让你去。”
　　“师傅不能再……”她已备好一整套说辞，准备说服跟她一般固执的青衣，听到这答案，自己先傻了，“师师师傅是说，同意我去？”
　　“你没听错。”
　　“可是当年……”
　　“今非昔比。”
　　之瞳一时无语，直至心头漫上点点喜悦才缓缓笑开，师傅终于愿意信她，终于肯让她放手一搏了。当初她被青衣所阻止，失望之余更是失落。青衣与她朝夕相处，明明近在咫尺，心却远在天边，无法碰触。如一汪深潭，她临水自照，却望不见底。怎不教人惊慌。
　　两人行至孤鸾轩，之瞳正要开口说点什么，青衣却无声看过来一眼。只一眼便教她明白他的意思。那双眼不带温度，冷若寒冰，是制敌的眼神。
　　她警铃大作，不敢怠慢，熟练地运起“燕子三抄水”，急退好几步。
　　青衣眼眸半垂，缓缓拔出腰间长剑“烟波蓝”。
　　之瞳傻了，直至青衣身形飞快地一剑刺来时她才手忙脚乱地避开，几步跃上屋顶。然而青衣没有给她歇息的机会，轻巧一跃，穷追不舍。
　　有没有搞错，青衣制敌向来有分寸，能不用剑便不用。现在一开场就拔剑了，是要把她逼至山穷水尽的地步吗？
　　她心都凉了，暗叹青衣果然不会这么好说话，对她这次主动请缨毫无异议。
　　她几乎是被他的剑逼着走的，好几次剑势之凶让她深深怀疑青衣是否是要杀了她另寻徒弟。她入江湖以来从没遭遇过这等架势，便是当年在洪家庄被黑衣人追截时也没有此刻这样提心吊胆。
　　她咬咬牙，凭他是谁，此时只是对手。三根桃夭针出袖，配合桃夭三式，意图封住青衣动作。青衣眼都不眨一下，反扬一剑挡住两根针，身子微侧，任第三根针几乎贴着滑过他的脖颈。
　　青衣剑意逼近，她有些慌乱，步子一慢，手臂便被浅浅刺了一剑。他面不改色，继续挥剑过去，眼看便要落到她头顶。之瞳急中生智，食指与无名指扣住一根桃夭针，以中指抵住，抬手权作格挡，以微妙的角度迎上他的剑。“噌”的一声，剑与针相撞，分明两者体型差异悬殊，她却硬是挡下了。她的角度并非是最精妙的，手不免被割伤，但无论如何也比直接被剑劈作两半好。
　　青衣定定地看着她，黑眸里意味难言。没给她思考下一步的时间，他又一次变招。之瞳不敢分神，见招拆招，极为被动。她光是要避开已是困难，哪还有反击之力？这样打下去，也只是她这个体力较差的一方落败的结果。青衣剑剑无情，让她产生一种落败之时便是丧命时刻的错觉。如若不是错觉呢……
　　她心猛然一跳，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法宝”。只要用的恰当，便可出其不意地制胜，唔，手段虽然不太光彩……机会只有一次，一次若败，对方心生警觉，便更不可能让她得手了。
　　之瞳无意抚过腰带，精神高度集中，提速后退。青衣不容她逃，自然是紧紧跟随。蓝光幽幽，长剑逼近，她凭借灵巧步法侧身一闪，剑从她背后擦过，她面朝青衣，再向前便要扑到他怀中。
　　就是现在。之瞳手中掩藏的两根桃夭针迅速出手，指向青衣全身两处大穴。青衣反应速度过人，掌中生风，在极近的距离内挡下两针。之瞳勾起笑：“师傅中计了。”一边说着，手里如绣花针般不起眼的第三根针已然掷出。
　　青衣刚挡下两针，来不及运气再挡这第三针，索性直接用手捏住了来势汹汹的针。他未伤分毫，抬眼看向之瞳，正要开口，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袭向脑子，镇定如他，此时也微微变色。他长剑撑地，盘腿坐倒，动弹不得。
　　之瞳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笑道：“师傅果然厉害。我绞尽脑汁想来的奇招也刺中不了你，但是……老旦姐姐的毒只要一沾体肤便发作。师傅挡得很妙，可惜捏中针上的有毒部分。”
　　桃夭针本来就是三套针：夺命之针，医用九针，以及毒针。她向来只用第一种针练手，把第三种针藏于腰带间，就连青衣也不知道有第三种针的存在，所以此时才可出其不意，侥幸得手。
　　这也是之瞳第一次使用毒针，一直担心它是否有用，事实证明，就算是青衣中招了也只能僵在原地。之瞳心情很好，跳下屋顶取来简单得难以置信的解药——等量混合的糖与盐。她小心翼翼地喂青衣服下，青衣薄唇滑过她的手心，带来一股微妙的热意。
　　她垂下眼没看他，脸色不太自然，赶紧扯回手。
　　等了片刻，青衣已然恢复，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唔，青衣会说什么呢？胜之不武？还是……投机取巧？难得青衣信任她，她却用这种方法胜他，的确有点……为人所不齿。
　　“做得好。”
　　“嗯？”她讶异抬头，一不小心撞见他眼里的波澜，慌忙又低下头去。那波澜乍一眼看去似是平静，细辨下却隐有铺天盖地的巨浪。
　　“我很高兴，”他的话里竟带着点笑意，“你对我都能出手。”
　　呃，这真是在夸她吗？
　　“江湖凶险，不要轻信于人，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有可能反目。你能不碍于我的身份，为求自保想出如此对策。很好。”青衣清冽声音在她耳际回响。他隐隐知道此次她出空门必是曲折，又没有他跟在身边，才会突然发难，与她来一场生死之斗。
　　之瞳心头一喜，能得青衣夸赞着实不易，不由正色道：“师傅警言，我牢记于心。”虽然提醒的方法激烈了点……刚才在打斗之时，她是真的很担心青衣手一抖把自己给戳穿。
　　之瞳还在腹诽，青衣却已按上她的手臂，若有所思，笑意未退：“先把伤口包扎一下吧。”
　　她能说不吗？之瞳无奈僵笑。青衣借试探来警告她是假，其实还是在变相报复她不假思索就冲上去请缨一事吧。不动声色又天衣无缝，青衣果然是惹不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