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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重云淹日忧断肠(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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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南门!!”
一支黑色军队洪流稳稳停在城楼下,一络腮胡子扯着粗旷嗓子喊着。
城楼上数排弓箭齐齐拉满,城守低头望去,疑惑何时来了这样一支井然有序的队伍,回道:“来者何人!”
“洛檀侯史逸坤前来协助九爷!”为首男子身骑黑背骏马,英姿飒爽,气概非凡。
“洛檀侯?”众人哗然,震惊中又极是欣喜。
城守身旁一个样貌极机灵的跟班上前道:“我曾有幸见过这洛檀侯的画像,确是此人!”
“洛檀侯?这史逸琨应该就是那史安之子了。”城守摆摆手,令弓箭手收起了箭,低声道:“传令回去询问九爷。”
“久仰洛檀侯大名,还请稍等下官请示九爷。”
洛檀侯史安可是当年跟着先帝和前丞相萧山打江山的,地位极高,洛檀侯常年征战以致宿疾加深,逝去后这洛檀侯的爵位则是由他长子史逸琨继承。
“这史逸琨倒是有些龙凤之姿,如今紧要关头来协助九爷...”那城守在心里嘀咕着。
要知道,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一月了,若说鹿城是块难啃的骨头,那越人则是个永不知疲倦的狼狗,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连九爷顶住都有些吃力了,洛檀侯此刻前来,可谓是雪中送炭。
“逸坤...”为首的一个英气勃发的女子轻声道,语气中是隐隐的愁思。
史逸琨坦然看着自己的发妻:“静茹,我们已经做出了选择,都来到了鹿城,就不必再担忧了。”
尹静茹会心一笑:“我随你至此,便不会后悔,只是金儿...”
“金儿在表舅那里,自是安全。”
“只怕皇上迁怒于表舅和金儿...”
史逸琨微眯起眼来,逆光看向城上:“这世上,就无事可两全。”
皇帝对春鹿瑾三城不管不顾,甚至暗中打压,谁都明白此刻的站队意味着什么,此刻的出兵代表着什么,代表着他选择了九爷的阵营。
金儿是他和尹静茹唯一的儿子,他自是担忧,可是让他眼睁睁看着百姓受苦,他不愿!让他不管不顾的让兄弟贺衍孤身奋战,他不愿!
顺从心之所向,自在!
镇远大殿中。
“你这洛檀侯当的好好的,来这里凑什么热闹!”赵赢毫不客气的往史逸琨胸前一捣,佯作怒目呵道。
“公孙可以来,我怎么就不可以来!”史逸琨瞪眼看着闲闲摇着折扇,一副仙人之姿的公孙煜道:“我说公孙世子来无影去无踪,许久不见你身影,没想到你躲到这里来了!”
公孙煜挑起眉:“此地清静。 ”
“比起京城那些尔虞我诈,的确是清静。”
“逸琨...”贺衍蹙眉,席上一盏香炉萦绕缕缕青烟蒙了眼,泛起了些细纹。
皇帝势大,此刻的选择就像是压了注,皇子间的斗争,没那么多亲情,向来是你死我活。
史逸琨摆摆手:“我已到此地,说这些已无用,不如和我谈谈前方战事吧。”
公孙煜折扇一收,敛起了不恭的笑意,肃然道:“越国赤隆骤亡,都道是大楚使的奸计,这应该是屏幽猛攻我国边邑的重要原因。”
赵赢苦笑一声:“屏幽收服了周边五国,实力暴涨,无论赤隆是为何而死,我鹿春瑾都是首当其要的承受他的怒火。”
“没有后援,怎么能撑住?”
公孙煜冷哼一声:“我道是皇帝所使。”
赵赢瞪眼:“公孙这话不可乱说。”
“你我都站了队,可还怕这些?皇帝压根就没有放心过九爷,你还真以为他微服寻访只为来我春城散心?不仅仅是来探探九爷的状态,他还未离开几日,赤隆便骤亡,你们不觉得蹊跷么?”
史逸琨端起茶水囫囵灌了下去,呵倒:“就是不喜皇帝这只笑面虎,只会玩阴招,先不管是不是他做的了,当务之急,如何处理前方战事?我带来的人不多,两千人,其中五百更是我的私卫,都是一把好手。”
赵赢颔首:“镇远军避战几日了,明日便杀他个措手不及!”
公孙幽幽道:“不可草率,我观察几日,屏幽那先遣军都非他本族人,多是降服的外族人,大半还服了些药。”
“服药?”史逸琨诧异。
“我城门几次险被攻破,我看那数人眸光发红,身中数箭仍能拼杀一时半刻,不管不顾,都是死士。”
“我也发觉...我军避战数日,再战时必将分个高下。”
八仙桌上一张巨幅羊皮纸摊开来,石砚压展铺平,纸上鹿春瑾三城至越国边城的山河沟谷大道曲径无所不有,极其详尽,令人惊叹画其者的侦查能力。
贺衍食指轻点其上一红点标注之地,那处依山傍水,可攻可守,是楚越两地边界的中心,前迎越国,后攻鹿城:“此地乃屏幽驻扎之地,是粮草马匹军队的驿站,迎战前先给他些苦头。”
屋内气氛沉静如水,从容不迫,黄昏的金黄滑在窗沿上,跃在卵石地面上,笼在人人的面上,是战前焦灼中少有的静谧,慌张无措仿佛都消融在那松软的云里,不见了踪影,燃起了晚霞般绚烂的战意。
沉郁的空如一口倒扣过来的大锅,闷的人压抑得紧,干燥凛冽的风无一丝湿意,毫不留情的刮着人脸生疼。
街上不见昔日繁华,家家门户紧闭,多数百姓早已有条理的内迁至春城,为战败做足了准备,鹿城俨然已是半个空城。
伤兵区。
裹着红色小碎花棉袄的闪娃端着盛着清水的木盆穿梭在人群中,水花不时的溅出。
“闪娃快来。”一个满脸血污也掩不住书卷气的中年男子招了招手。
闪娃丝毫不畏惧那些骇人的伤口,面上是与年龄不符的沉着,放下水盆,拧干毛巾,帮着擦着那已昏迷的伤员。
“爹爹,桃哥哥呢?”
那中年男子眉毛别样的修长秀气,眸光清澈,让人心生亲近之意,扬起袖子擦了擦汗,张望道:“他和我一起前来,应该就在附近。”
忙碌一番,又不由叹道:“这避战数日了,近日怕是风雨欲来,又是一场恶战了。
“什么恶战,尽管来吧,老子这条命都是镇远王的。”那包扎着伤口的黝黑汉子喝道。
“皇帝不把我们当人看,我镇远军陷于此,却迟迟不来援,若是此番能把越人击退,定要反了他!!”
“皇帝阴险狡诈,还真当九爷怕了去!”
“就是!”
这几番话若是让外人听去必定骇然,谁知如今民怨声声,长期以来,从属于九爷麾下之人,早已不避讳如此破罐破摔。
皇帝和九爷必有一战,又为何怕他?
“唉...”那行医的中年男子长叹,却也不再像第一次听见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去指责,心中仿佛也是默认了。
“杜大夫别叹气,我估摸着近日就该和越人有个了结了。”
那杜大夫秀气面颊拧作一团,依旧是叹气:“这天,终究是要变了啊!”
“杜伯为何唉声叹气?”声音清清脆脆,极为动听。
“桃哥哥!”那闪娃一溜烟的扑入那人怀中嘟囔道:“我都一天没见你了。”
众人皆是眼前一亮,只见那公子哥肌肤胜雪,又如上好的瓷器,因这环境蒙了层灰,颊边微粉,让人联想起暮色中染霞的云,如此翩翩公子立于这脏乱的血污之地,格格不入却又赏心悦目。
“快放手,我身上脏!”那人不正是女扮男装的萧熙吗,她揉揉闪娃乱蓬蓬的发,宠溺道。
“小桃,辛苦了。”杜伯笑的颇为欣慰。
“桃大夫真像个娘们!”
“是啊,第一次医治我的时候,我都以为我这一世英名要毁在这娘娘腔手上了,谁知道桃大夫妙手回春,第二天我那伤倒好了大半!”
杜伯摇头:“别看小桃年纪轻,他的造诣可是我毕生也赶不上的。”
萧熙不好意思道:“杜伯谦虚了。”
自知晓了鹿城战事,她便安顿好了祥瑞药坊,只身前来行医,加入了当地的杜伯医坊,贡献自己一己之力。
她的假名字单名一个桃,取自家里那片美轮美奂的桃花林。
“桃哥哥,这是娘让我带给你的。”闪娃从背囊里拿了件衣物出来,是个细细缝补的棉外套:“娘说了,这几天降温,特地为你赶制了这棉衣。”
萧熙愣神:“这...”
杜伯哈哈一笑:“快穿上吧!别客气了!”
闪娃倒不由分说的踮起脚尖往萧熙身上套,萧熙眼中含着泪花,生怕被风吹落,披上外套忙低下头整理衣冠:“帮我谢谢夫人。”
又搓搓手嘿嘿道:“真暖和!”
入冬了,天气干冷,风霜刺骨,宛若刀片,萧熙心中却是暖洋洋的,只是有些失落,心上人就如蚌里的石子,拿不出吐不掉,便一直含着,疼,却又甘之如饴。
她不由的望向贺衍居住的方向,自觉这有种并肩作战之感,又发自肺腑道:“真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