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棋盘

1、第 1 章

　　夜晚的教堂中，金发的少年合上纸张泛黄的旧圣经，点燃了第一根蜡烛。

　　蜡烛问，你是醒着呢，还是睡着了？

　　我醒着，但我希望我睡着了。少年说。

　　1923年，他18岁。

　　遇到那个和阿尔冯斯长得很像的人时，是在一条古老的石子路上，他坐在长椅上，金色的瞳孔烦躁地扫过手中的记载着有关古老的炼金术的书籍，快速在心里给这本书下了无用两个字的评论，然后他抬头，目光刚好对上那双湛蓝的眼睛。

　　那是仿佛不属于这个肮脏腐败的国度的蓝，蓝得纯透，蓝得澄澈。

　　他听见自己在说，阿尔冯斯。

　　那人笑了笑，问，你知道我的名字？

　　是阿尔冯斯，又不是阿尔冯斯。

　　他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那人又笑了起来，很温柔的笑，让他不禁联想到母亲，然后又联想到与母亲很像的弟弟。

　　没关系。我叫阿尔冯斯，海德里希。

　　他伸出手，握住海德里希伸出的手。

　　我叫爱德华·艾尔利克。

　　那一刻，他觉得他浸泡在梦里，渴望着空气却又贪恋着沉浮的感觉。

　　阿尔冯斯，我们算是认识了，对吧？

　　对吧……

　　少年呢喃着耶稣在十字架上用鲜血刻下的名字，点燃了第二根蜡烛。

　　蜡烛问，你是睁着眼呢，还是闭着眼？

　　我睁着眼，但我希望我闭着眼。少年说。

　　你其实实在害怕吧，害怕梦境被现实侵犯。

　　这句话，由他亲口说出，却又由他亲身体验。义肢连接上神经的一瞬间，他总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那种感觉比连接机械铠时的疼痛更加可怕。他在害怕，害怕自己真的习惯这个世界，害怕自己会再度失去重要之人。比如说母亲，比如说弟弟，比如说海德里希。

　　爱德华君，我一直看着呢。

　　海德里希默默站在门口，轻轻关上门。

　　金色的长发，不高的个头，清秀的五官，还有那双让人读不懂的金色眼睛。即使看不见你，也能在心里如此清晰地描绘出你的形象。注定短暂的生命，也因为你的出现，变得有了意义。

　　哥哥，哥哥，哥哥。

　　不要忘记，我在这里。

　　千万别忘了哦。

　　爱德假装没看见海德里希，强忍眼眶里的液体，望向并不湛蓝的天空。

　　阿尔冯斯，你的眼睛如此清澈，清澈得仿佛和我一样，不属于这个世界。

　　是这灰暗的云层，挡住了蓝天，葬送了你回归的路线。

　　少年颤抖着双手，点燃了第三根蜡烛。烛油落下，像在哭。

　　蜡烛问，你是活着呢，还是死了？

　　钻出盔甲，少年强撑着笑，说，哥哥，我回来了。

　　他看见的是，一片血泊中，面容安详的少年。

　　而自家哥哥只是呆呆看着那片血泊，也不说话。

　　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跟他真的很像。

　　可你不是他。这是哥哥的潜台词。

　　于是我伸出手，环住哥哥瘦弱的身躯。我突然发现，今年，慕尼黑的秋天真冷，冷得像是严冬。

　　哥哥……

　　我是阿尔冯斯，他是阿尔冯斯。

　　我不是阿尔冯斯，他也不是阿尔冯斯。

　　在其他的平行宇宙，一定还有其他的阿尔冯斯，他们都是阿尔冯斯，又都不是阿尔冯斯。

　　我就是我。我就在这里。

　　哥哥，我们开始新的生活吧。我说。

　　怀里的人缩了缩头，说，好。

　　我笑了。

　　哥哥，也许在别的平行宇宙里，也有名叫爱德华和阿尔冯斯的人呢。

　　嗯。

　　也许他们互相认识哦。

　　嗯。

　　也许，他们还是一对恋人。

　　……嗯。

　　少年嘴角浮起恬静的笑。

　　于是他熄灭了全部蜡烛。

　　阿尔冯斯，阿尔冯斯，阿尔冯斯。

　　你知道吗。

　　有一根名叫爱德华的蜡烛，它将为你而燃，为你而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