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此生》心波微动

9、锥心往事

　　那一天，雨下的很大。闪电疯狂的撕扯着夜幕，而惊雷炸裂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毁灭。
　　空旷而冷清的大厅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慕容尘，另一个就是罗居明。
　　“事情我都交代好了，动手吧！”罗居明首先打破了死寂的气氛。他面无惧色，神色坦然：“这件事是委屈了你，但是，我只信任你，请你谅解！”
　　慕容尘的脸色很难看，一直在喝酒。
　　“我一直提醒你和小羽保持距离，就是怕有今天。今天之后，你和小羽就缘分已尽了！真没想到这天会来的这早，不过幸好让我有你这个忘年之交，也是我罗居明的造化！这么做定然陷你与不义，不过为兄实在无计可施了！”
　　慕容尘一直低着头，眼神有几分迷乱，双唇在微微颤抖。因为他的内心在极度的纠结。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很快，快的要跳出胸膛了：“我拿走东西就是，何必伤了兄长性命！”
　　“就算做大哥的求你了！你若不杀我，他们岂会相信东西不在罗府，这百十号的人都会遭到杀戮！有本事离开这里的只有你！。”罗居明走进慕容尘，双手搭在慕容尘肩上：“箭在弦不得不发！希望你能帮我找到东西的宿主，归还与他，也算是让我悔过自新，死而无憾了！”
　　“不，我做不到。”慕容尘往后退了一步，死劲的摇头：“手刃兄长，简直禽兽不如！”
　　“你能做到！”罗居明狠狠拍慕容尘的肩：“我死了，罗家就不会被灭门，而你，成全了我，却成为众矢之的。所以你不欠我什么，而是我欠你的！来世居明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
　　慕容尘的手抖得更厉害了。而他的视线却模糊了，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他又始狠狠的喝酒。让一个人清醒着做这种痛苦的抉择，实在是太难了。
　　“现在外面布满了眼线，正在寻找机会，你再不出手，恐怕他们就会伺机而入了，到时候恐怕会寸草不留！杀了我，你马上走，不要回头。他们知道我已经死了，而东西在你身上，势必全力追捕你，解救我一家，只有这一次险中求胜的机会了！从此之后，你的处境会更加危险，请多多保重！”罗居明的眼里是只求一死的坚决：“快！当断则断，拜托了！”
　　慕容尘的呼吸更加急促。他的手骤然放在刀柄上。一咬牙，刀身出鞘，发出一声深深而悲怆的叹息。
　　刀光一闪之际，门口恰好跑进来一个人。
　　那是神色慌张的罗小羽。
　　慕容尘永远也忘不了罗小羽当时不敢置信的表情，也忘不了罗小羽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当他冲到雨幕里的时候，罗小羽也追了出来。
　　听到罗小羽凄厉的呼唤，慕容尘还是忍不住放慢了脚步。
　　罗小羽手里有剑。
　　冰冷的剑锋发出悲鸣之音哧的一声刺在慕容尘的胳膊上，鲜血立刻涌出来。黯然看着眼前悲痛欲绝的小羽，他很想说对不起，可是却说不出口。这三个字在这一刻变得苍白无力，失去了任何意义。
　　罗小羽哭的浑身颤抖，花容失色。她感觉整个世界都轰然塌陷了，所有的美梦在这一刻支离破碎。她挥舞着手中的剑，语无伦次的哭喊：“为什么？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呀？为什么要杀我爹呀？你为什么杀了我爹？你疯了吗？你为什么呀！”
　　慕容尘无言以对。小羽的这些话，就像一把盐，又撒在慕容尘刚刚撕裂的伤口上。他感觉胸口一阵闷痛，喉里一咸，血往上涌。而近乎疯狂的罗小雨混乱的一剑又迫在眉睫。慕容尘强压下嘴里的血腥，伸出手，抓住了剑峰，手腕用力，罗小羽把持不住长剑脱手。
　　慕容尘把剑一扔转身就走。而罗小羽却纵身扑过去，在慕容尘的肩上狠狠的咬下去。
　　他退了一步，□□上感觉不到疼痛，一颗心却要碎了。很想伸出手，替小羽拂开她脸上凌乱的发丝，并把她紧紧拥在怀里，哪怕是短暂的一瞬。而这时候罗家已经有人闻声而来。他抑制住自己的冲动，一咬牙，推开罗小羽，转身冲进茫茫的雨幕，很快消失在无尽寒意的夜色里。
　　在那里，正有张无形的大网在等待着他。
　　这是一条铺满荆棘危险重重的路。踏上去，就看不到未来。然而他必须走，因为他已经别无选择了。
　　不堪往事，历历在目。
　　慕容尘回到住处，久久不能入睡。
　　人生无常，不管你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残酷的事实。现在的罗小羽，虽然活着，但是却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这让他异常的痛苦。
　　罗居明的死，已经让慕容尘有深深的负罪感，这感觉一直纠缠着慕容尘，就像一条无形的枷锁，让他透不过气。而罗小羽又变成这个样子，自己又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一切可以重来，自己是否还能像当初一样去做那件事呢？
　　刚才罗小羽轻轻的为慕容尘擦去泪水，慕容尘很想把她的小手抓过来，贴在自己的胸口。
　　这双小手曾为他做过很多事。它仿佛是为慕容尘而生的。它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慕容自己尘喜欢的，它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慕容尘想要的。然而慕容尘并不敢去触摸这双小手。因为他答应过罗居明，他们之间没有未来。尽管当时他并不知道罗居明会那么做。
　　如果人生可以沉醉，未尝不是件好事。
　　他摸了一下身上，想起来身边并没有酒。那个酒壶小月牙并没有还给自己。这样一个夜晚，没有酒，比死了还要难受。
　　他起身出了房间。他知道独孤玉有个癖好，就是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美酒。要找到这些美酒，并不是难事。用鼻子闻一闻就可以找到藏酒的地方。
　　凭着鼻子对酒的熟悉，很快就找到他想要喝的酒。整个房间里整齐的布满大大小小的酒坛，玲琅满目。而在房间的中间，有一个巨大的酒缸，格外醒目。慕容尘走过去，伸手去揭酒缸上的盖子。但是那个盖子却自己慢慢的滑开，掉在地上。慕容尘愣了一下，将火折子靠近酒缸。
　　酒缸里并没有酒，有一个人。一个圆滚滚的须发皆白的老人。
　　这个老人眯着小眼睛看着他，用鼻子哼了一下，很不耐烦的揪着胡子：“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礼貌？没看见我老人家在睡觉吗？”
　　“在这里睡？”慕容尘一手捡起盖子要扣上去：“那继续！”
　　“慢着！”老人赶紧举起肥胖的手制止：“我现在又不想睡了！”
　　“您老人家什么意思？”慕容尘放下盖子走到一边去打开一坛子酒闻了闻：“好酒！”
　　“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老人忽的从酒缸里跳了出来，站在他边上：“你是独孤玉的好朋友是吧？可怎么感觉你什么事都不跟他说啊？像你这样的人会不会把自己给憋疯了呀？”
　　“我不懂您的意思。”慕容尘开始喝酒。
　　“其实我也不懂。”老人翻了翻白眼：“这么喝酒，你怎么就没喝死？”
　　慕容尘放下酒坛子，抹了一下嘴，低头看着只有酒缸高的老人：“我们熟么？”
　　“哦。”老人又开始揪胡子：“是我认识你。”
　　慕容尘想了想，恍然大悟：“您就是今晚那梁上君子吧？”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我可什么也没偷。我就在那休息一会。”老人竟然有点脸红：“不许坏了我的名声！”
　　“那您今晚来这里一直没走，想干什么？”慕容尘看着老人的眼睛，就像再看一个顽皮的孩子，而不是一个花甲老人。
　　老人抓了一缕头发挡在眼睛上：“我就找一地休息一下。独孤玉都习惯了，你有意见啊？”
　　“我没意见。”慕容尘又打开了一坛子酒，问老人：“想喝吗？”
　　老人摇头：“我还不想死。”
　　慕容尘笑起来：“您老人家都一把年纪了，应该想开了吧！”
　　老人认真想了想，还是摇头：“不行，我还是怕死。我死了我相好的会伤心。”
　　慕容尘还想笑，可是他笑不出来了。
　　老人的这就话就像一把锤子，重重的敲在慕容尘的心上。
　　他轻轻的放下酒坛子，深深的呼了一口气。然后他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
　　独孤玉站在门口，一眼看到慕容尘，赶紧进来拖着他的手往外就走：“这么晚还不休息？我一猜你就在这里！”
　　慕容尘往后看了看，老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快快回去，月牙妹妹正在等你呢！”独孤玉加快了脚步。走到拐角处，独孤玉转过身对着慕容尘：“刚才看到小羽了吧？还好吧？”
　　“还好。”慕容尘勉强说了两个字。
　　“那回去吧！月牙妹妹找不到你，还以为我私藏了呢，快去解释解释。”
　　一回头，不远处的黑暗里站着一个人，仔细一看，正是小月牙。
　　她跑过来，看着慕容尘，两只眼睛亮亮的：“已经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你回房休息吧，我没事。”慕容尘道：“屋里闷，出来走走。”
　　小月牙手里递过一样东西：“还给你！”转身跑了回去。
　　慕容尘仔细看，是一个精致的小口袋，袋子上绣着一朵小百合，袋子里是慕容尘的酒壶。
　　独孤玉在一旁看着，摇摇头，轻轻笑道：“慕容兄，最难消受美人恩哪！”
　　慕容尘把酒壶收了起来，看着独孤玉：“独孤兄，让你照顾小羽已经很感激了。现在又把小月牙托付给你，让你费心了！”
　　“慕容兄多虑了！”独孤玉笑道：“我都养了这么多姑娘，还差一个小月牙吗别忘了，我现在可是他的哥哥！”
　　“没错！”慕容尘也轻轻笑起来：“小月牙有你这样的哥哥，我就放心了！”
　　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告别了独孤玉，慕容尘回了房间躺在床上，就闭上了眼睛。然后他听到打鼾的声音。他用被子捂住了头。打鼾的声音更响了，就像一声声炸雷在耳边炸响。
　　扯下被子，看着房梁。那里除了有一缕白发垂下来，还有胖胖的四肢。一个圆滚滚的老人正舒服的睡在那，就像睡在自己家的床上。他从身上摸出一个铜钱，手一挥铜钱就飞了出去。
　　听的嘎嘣一声响，梁上的人不见了，慕容尘的床边站着胖胖的老人，嘴里叼着铜钱，眼睛里冒着火。
　　“身手不错。您老人家没闪着腰吧？”慕容尘打趣他。
　　“怎么我老人家每次睡觉都被你打扰？我老人家前辈子欠你的？”老人把铜钱一吐，怒气冲冲的盯着慕容尘：“再这样我老人家就不客气了！”

　　“你想怎么样？”慕容尘还躺在那，懒懒的。
　　“我要把你的秘密说出去，看你还怎么做人！”老人气的胡子还在抖。
　　“什么秘密？”慕容尘不以为然。
　　“别逼我。”老人很认真。
　　“诈我吧！”慕容尘抬起眼：“说说看。”
　　“哼！”老人翻翻白眼：“你的秘密就是喜欢罗小羽，我说的没错吧？”
　　慕容尘坐了起来。他坐在床上和老人几乎一般高。
　　他看着老人，老人也看着他。
　　“您说什么呢。”慕容尘先开了口“您糊涂了吧？”
　　“哼哼。那天你和小羽那丫头见面，我都看到了。”
　　慕容尘想了想，问道：“这您也能看出来？您就在小羽的隔壁吧？”
　　“不错。”老人得意的翘起胡子“别以为我真老糊涂了，我也年轻过！”
　　“偷窥？”慕容尘斜睨着老人：“您老能自重么！”
　　“去去！”老人连脖子都红了：“我也是无意发现的。别说我了，看你，送小羽回屋，那表情，那眼神，那……”
　　“行了！”慕容尘站起来，声音变得冷冷的：“您就猜吧！猜够了请回吧。”
　　“哼哼哼。”老人用鼻子出气：“知道你不会承认。”
　　慕容尘不说话，用后背对着老人。
　　“不过我还知道你个秘密。”老人捋着胡子：“这可是个天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