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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齐业暗骂自己都在想写什么乱七八糟的,赶紧抛开杂念。
      “你是哪家的小孩,在这干嘛?”
      那孩子没有啃声,又低下头。这时才发现这小孩只套了件白色薄袍,鞋子都没穿。鼻尖和手脚已经冻红了。伸手就要去拉,这孩子却比想象中有力气,蹲那没动。顺着孩子的眼光,看见他被冻得粉粉的脚趾边,有堆血肉模糊的东西,再仔细些能辨别出是只断了翅膀的鸟儿。估计是自己的宠物被什么过冬的走兽咬了,在此哀悼吧。
      齐业没有办法,脱了自己西装披了过去。小孩抬头愣愣看着他,又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满眼的困惑与不解。
      “这鸟已经死了。”
      他蹲下来指着鸟说,
      “死了,你怎么等都回不来的。”
      小孩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有明白,对着小鸟喃喃自语含糊不清,好像在说“死了…死了…”
      齐业估计这孩子脑子有些问题,不禁有些可惜。懒得再说道理,伸手就把人抱了起来。吓得对方“哇”的叫了出来,声音还挺好听。这才发现,这已经不是儿童,而是个少年,个子不算太矮,就是太瘦了。一身骨头,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一出林子就看见几个四处张望的仆人,看见他俩瞬间松了口大气,边道谢边赶紧将人接了过去,一大群人赶紧往里走了。
      齐业拍拍衣服,还是猜不出那是谁,进了厅里才想起自己的外套都落在了少年那里。果不其然,被秦敏讽了上不了台面,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都不知道。齐联义笑笑的解了围,拉着他往一边去。
      其实这时候他根本顾忌不了这些,他虽然没有抬头,但他却觉得齐在她母亲身边的齐嘉在一直看着他。
      这时候,仆人纷纷请人入座,就要开席了。
      这次齐家三代男丁全坐主桌。皮笑肉不笑的跟一桌子叔公表兄弟问候过后,终是入了座。却发现这桌空了两个位子,心想难道这次王叔也要上席?
      这时灯光暗了下来,只在二楼楼梯处留下一束光线,果不其然,齐老爷子出来了。
      这老爷子已近古稀,人虽瘦了些,但腰板笔直。一双眼炯炯有神,竟看不出一丝浑浊。虽是面带笑意,但总有些不怒自威的意思。一身黑色锦袍马褂,亦步亦趋,真有些戏文里说的,走出了个虎虎生风的样子。
      老爷子左手轻轻挥舞,右手搭在一个少年人身上。这是个与霸气的老爷子完全不同的少年,怎么说,他像是古人说的青莲,又或者说是不在凡尘的仙儿。这人清清瘦瘦,穿了套白色西装,明明是普普通通的下楼而已,却品出了种不同的风情。
      这精致如斯的模样,齐业自然是忘不了的。这俨然就是他刚刚抱回来的少年。
      齐业忽然发现一直温文儒雅面带笑意的齐联义居然收起了笑意,一向有些吊儿郎当的二叔也露出了一本正经的严肃表情。本有些郁卒的情绪瞬间一扫而光,露出些玩味的笑意,今天晚上有些意思。
      终于走了下来,少年继续扶着老爷子走到中间,王叔也顺势递上手杖。两人都默默向后退退了一些。
      “我还没死~”声如洪钟,全场肃静。
      “哈哈哈~”
      “哈哈…哈哈…”老爷子笑了出来,全场才跟着发出声来。
      “还是活着好啊。”齐老把身后的少年牵了过来,把手紧紧握着,“不活着,也就找不到怜儿的孩子了。”
      一时间,全场瞬间没了声音,再一会儿便传出些稀稀疏疏的议论声。年轻的多是疑惑,年长的面露难色。齐业发现身边的齐联义居然都有些微微颤抖了。
      “这是怜儿的儿子——齐忆。”
      后面,老爷子太过激动,说了几句便领着少年上了桌子。
      齐联义低头不语,二叔齐联新有些激动,小声对父亲问了句,“那三妹…”齐老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也就没人再问了下去。这饭吃的多少有些不尴不尬,连平日的场面话好似都不知道怎么说了。一屋子人或明或暗的观察着这新进的少爷,他却像是事不关己一般,安安静静只顾夹菜吃,与他的样貌观感不太一样,他尤其喜欢肉菜。这么个众人关注的时候,他却像是有人跟他抢似得,腮帮子鼓的老高。
      齐联义觉得这人真是有趣,长的像小孩,吃起饭来更是相当可爱。要是别人在长辈面前这样,怕是早被打了手责备没有规矩了。可他的样貌太过讨好,加上童年遭遇,让一帮老头子都红了眼睛,纷纷给他夹了菜去。
      怜儿是谁?又从哪里来的三妹?无数问号在齐业脑子里盘旋着,从没看过老爷子这么爱护哪个后辈,这次大摆筵席,就是要为他在各界政商名流面前正了名号。可能是坐得太近,或是这视线实在太过直白,那少年抬头看了齐业下,以为是自己吃相太过难看,忙放了筷子,礼貌的点了点头。
      这一餐算是高潮迭起,齐业也算是安然度过了。一回家,就问了叶小丽齐家的三妹是个什么来历。叶小丽知道儿子当真安分,自然高兴,加之知道了今夜的大事也挑动了八卦的神经。抓着儿子叽里呱啦讲起在牌桌上从三姑六婆那听来的轶事。既然是口口相传的东西,自然就添了几分神话色彩。
      要知道齐家也不是一直就是现在齐家的样子。齐老之所以这般有名望,那是有道理的。要知道齐家基业由他一手创起,也就是说他是白手起家、双拳打天下。英雄多有美人相伴,齐老就算不是英雄也绝对算得上一代枭雄。这样的人,自然有些子风流韵事。
      齐老本名齐战,生在偏得不能再偏、穷的不能再穷的山沟沟里。齐老爹一直都是本本分分的农民,却不知在哪犯了煞气,得罪了送子的观影娘娘。连续六个孩子不是胎死腹中,就是不满百日夭折。快要半百了,得来了这老七。想这儿子得有个霸气的名字才能镇得住煞活下来,于是就取了个战字。这齐战果不负所望,婴孩的哭声竟能传百里。齐母怀他的时候许过愿,愿意一命换一命,只求子能活。也不知道是神明真的听见,还是这么多年折腾伤了元气,拖了些时日就去了。人们都说这孩子不是凡胎,有神明护体,多少次都以为活不成了,最终都化险为夷。小小年纪就是身强体壮,后来就如大家所知的出去闯了革命,一路就飞黄腾达了。
      这故事说的就是出去前的事情,那时候齐战也就是个十六七岁,却已经是让村里头疼的小煞星。这么个铁骨铮铮、凶神恶煞的主却有个知书达理特别要好的亲梅竹马。那女子是村里唯一教书匠林先生的独女,夫妻是逃难来的,虽然这地方穷山恶水,但至少远离战乱,安稳一些。那老婆肚子已经很大了,舟车劳顿,生完孩子就去了,老先生也再未续弦。
      林生给幼女取名林心,不只是为纪念那颗丢了的心,还是为了补自己这颗碎了的心。这独女样貌是一等一的好,初有少女之姿时,提亲的人就快将林家的门槛踏破了。只是这女子从小勤读诗书,心性和她父亲一样,不是一般的高,那些子凡夫俗子都瞧不上眼,却偏偏和村里的小霸王特别投机。两人自小便常在林中玩耍,以前也就罢了,随两人越来越长,有些人便开始兴风作浪了。
      村中那些被回绝、丢过脸面的人家便开始风言风语,传的粗俗至极,林先生哪里受过这种侮辱。一日两人如常在溪边玩耍,林先生闻讯而来,恨恨将两人辱骂了一番。齐战虽没读过什么书,但心气高的很,一口恶气便憋在心里。夜里,再如往日般去唤那人,却听见了平日最爱听的声音说了最让人心疼的话。踢着石子到家,发现父亲栽倒在门前,奄奄一息。老父亲哆哆嗦嗦的说着要他踏实做人,莫在痴人做梦,便一口气没上来,去了。与他关系要好的伙伴看他目瞠欲裂、悲愤至极的样子,哭着说出实情来。
      齐战自幼便与村长家幺子不对盘,那李小子霸道惯了,却被这么个穷小子抢了风头。平日就爱无事找些麻烦,往往是反被好好教训了回去。前几日,色心上胆,向林家登门提亲。结果显而易见,被不带脏字的一顿好损。后来又听见齐战和林心的暧昧,更是将狗男女恨到心里。这日两人被林老抓奸的消息传来,张海更是怒不可遏,找了帮打手来寻他麻烦。哪晓得没找到齐战却遇上了齐爹,这老头便倒了这无妄之灾。
      积压的怒火瞬间烧红了齐战的眼,他在山头徒手埋葬了老父。趁着夜色提刀冲进李家杀了个鸡犬不留,放了火,带着一身血气,逃了。这样,才有了齐老的一路戎马,一身荣华。年过不惑,看着家中小儿时,这才想起要回去好好安葬父母,让自家先祖在阴间能享福些。大队人马,衣锦还乡时,全村人夹道相迎,阿谀奉承都来不及,哪还有人敢提当年李家血案。齐战看着这些个当年看不起自己的人,一个个卑躬屈膝的样子,终觉得扬眉吐气了。只是角落里看见个哀怨的眼神,再一眨眼就不见了。齐战太阳穴直跳,觉得不可能。可跟现任的村长一打听,还真被他猜准了。
      面前的林心,真快让齐战认不出了。他走时这人还是青春年少、美若天仙的样子,可现在面目沧桑、一道伤疤从眉心延至面颊,眼里也尽是死灰。当年的乌黑长发如今斑驳如此,仍旧是束成了条辫子。齐战这种刀口舔血看惯生生死死的人也不禁动容了,毕竟是他爱过的女人,他第一次想要把命都给她的女人。
      他以为是她辜负了自己,没想到是自己耽误了她的一生。
      齐战一直以为是林心当年骗了他,他这一走,必定是早早嫁了好人家。可他不知道,他走了、李家出了这种大案,林家便成了众矢之的。林先生受不住全村人的明朝暗讽,没有多久便病卧在床,拖了些年头终究殁了。这林心更加苦命,无依无靠照顾老父,父亲刚死,村中一些恶人就想把她硬逼去。她便拿了石头破了自己的容貌。后来,人人都说这人是不祥,小小年纪就克死了周遭这么多人。于是人们都避得远远的,她也隐居山中,算是得了清闲。
      齐战只能说着对不起,一遍又一遍。
      可事已至此,一切又能怎样。齐战心疼至极,想把她带回去好好照顾,却又不知如何跟夫人提起。林心笑着摇头,第一次开了口,“你过这样好,我很开心。先是以为你…我便想这辈子就这样,算还你的命。到了阴间相聚,也算干干净净。既然你已有了家,我也想安心成家了。”
      齐战抹了脸上的泪,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难做。转念也觉得找个能心疼他的人才最实际,迅速让村长物色了适合的对象。只是林心现在的条件实在……最终选了村中穷户的王老四。这人排行老四,家中兄妹太多,无田无粮人过四十也没成家。齐战本不同意,可林心却说这人虽然傻气,但好在看来还算踏实,应该是个体贴人的。于是,齐战给办了厚重嫁妆,办了场村里最奢华的婚礼。
      李苑瑛当然从丈夫的异常中觉察到了什么,但聪明如她自然闭口不提。
      齐战心中一块大石算是落下了,嘱咐了副官老王每月寄些钱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只是没过两年,齐联新刚蹒跚学步之时,传来了噩耗。林心生了个女儿,月子都没做完就在自家房梁上吊死了。那时候还没有产后忧郁的说法,村中老妇只说是生孩子时招来了妖魔。老王亲自去操办了丧事,回来却告知他偷偷查看了,林心确实是自缢而亡,但身上全都是伤。后来没几日王老七就夜里喝多了跌死在了池塘里,那孤女也就理所应当的被齐战收养,成了家中老三。
      齐战给她取名齐联怜。望其惹人怜爱,上天怜惜的意思。只是最终承了可怜的命。
      要说这齐家老三虽出身坎坷,可在家中却是独受父亲宠爱,可以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的千金中的千金。齐战给她付出的关怀是谁也比不上的。有的人说这是老爷子在还债,有的更是说那其实就是老爷子是亲生子。
      据说齐联怜比她妈年轻那会儿还要狐媚些,不然也不会迷倒了那么多的少爷。当然这些都是据说,口口相传,所以才会这般传奇。因为没有人见过她的照片,所有留有他痕迹东西都被老爷子销毁了。
      没办法,这血脉里留了魔咒,十六七岁的时候齐联怜跟了学校里的美术老师。她比她母亲有胆识些,知道父亲不会同意便毫无预兆的与那男人跑了。这种赤裸裸的背叛着实伤了齐战的心,一气之下把这女儿的一切都抹去了。只当她真没存在过。
      后来的一些年头里也有过些消息,听说王叔有偷偷找过,听说那夫妻俩都因为事故死了,听说还留了个儿子,听说儿子找到了,听说这儿子是傻的…….
      这中间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实在太多,大都没有后续当做奇闻异事聊了。这次旧事重提,可能还真有些眉目。
      齐业没什么别的想法,只觉得这人的出身居然比他还难看。
      夜很深了,叶小丽才发现儿子早睡着了。笑着给他披上被子,只觉得母子俩好久没这么聊天了。
      齐业睡得迷迷糊糊,梦的五彩斑斓,梦见了齐老爷子那段侠骨柔肠,梦见了齐嘉的冷若冰霜,梦见了树林里的那一眼造孽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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