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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少天和叶修再次回到血族领域——永夜之森,已是三天后。
然后仅仅是短短的三天时间,那片数千年来庇佑着血族的子民、笼罩在黑暗中的广袤森林,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令人难以置信的变化。纵使阅历宽泛如叶修,都在看到的一瞬间,露出了极度震惊的神色,久久不能回复。
那是一场血红色的磅礴暴雨,疯狂地染红天幕,覆盖上整片森林。
厚重的云层如同翻滚着的暗红色巨浪,波涛汹涌把天空的艳阳意图穿透云雨的每一缕阳光拍打至灰飞烟灭,那对于血族来说致命的威胁,在那片倒印的凶暴大海中无力地挣扎,再挣扎,却是始终被淹没在妖异的暗红色中,再也散发不出一丝光芒与温度。
如果仅此而已,完美至极地隔绝阳光,便是整个血族的福音。
然而,并没有那么简单。
永夜之森的永夜树,在被焚烧,被炙烤,被侵蚀,每一片树叶每一根枝干似乎在炽白色的火焰下发出嘶哑如鬼怪般涩耳的痛苦哀嚎,苦苦支撑着却终逃不过化为焦炭的惨烈命运。
这片树林,从来不曾这般脆弱过,永夜树有着金刚石般的硬度,有着石英砂般的抗火耐热能力,即使是叶修曾用过的世上最为锋利的战矛却邪也难以轻易将其穿透,即使是黄少天手中削铁如泥的冰雨也无法轻松地在永夜树的树干上留下印迹。无论是各系魔法,还是真金铁器,人族血族争斗多年,甚至被光魔法攻击进了皇城,唯有永夜之森的一棵棵巨树从未被摧毁过分毫,它兢兢业业数千年平稳地守护着整个血族远离被涂抹着剧毒的阳光。
而这一刻,永夜之森哭泣着,在血雨中无助地呼喊着哭嚎着。它的枝叶在高温下瑟瑟发抖,它的躯干在那惨白的烈焰下变得脆弱不堪,它的根系都动摇了,蜷缩着似乎连这块大地都在跟着它一起剧烈的颤抖。
颤抖了。
是真的颤抖了。
——每一个血族的子民,每一个看着这场血雨的生灵。
简直如同一片埋葬着万千尸体的血海,炽白色的火焰在眼前不断地跳动着焚烧那片暗黑色的森林,黄少天僵硬而茫然地看着这片不知从何而来的雨,早已握紧的手中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仍是毫无知觉。
永夜之森周边至少数百米的森林已经消失地一干二净,只剩下黄褐色的土地上那曾经扎根深厚的树根存在过的痕迹。是的,仅仅是存在过的痕迹,那炽白色的火焰分明连泥土都不会烧灼出任何焦黑的色泽,唯独永夜树被焚烧得哪怕是一须一叶都没有残留,燃烧殆尽。肉眼可见的范围,血雨下的火焰而在不知疲倦地燃烧着,销毁着血族的庇佑之森。
“老叶……”黄少天颤抖地喊出身侧站立的人的名字,却再也说不出别的话语。他只觉得双腿在看清这一切的刹那就失去了力气,勉强维持着战力的姿势便已拼尽全力。永夜之森若是就此被焚毁,那血族……又将何去何从,是从此仓皇地逃隐深山躲避阳光,还是在人族猎人与教会的征讨下尽数逝亡,总之他们都不会再有如今的生活,只能在阳光与人族的追杀中苟且偷生。
“少天,冷静一点。”叶修觉得自己的肺叶在急剧膨胀,胸膛仿佛要炸裂一般的疼。但他远比黄少天冷静得多,身为一个血族活了两千多年的岁月终究不是黄少天能比的。
叶修伸手帮黄少天拉好凌乱的宽大黑袍,他们此时在阳光下,唯有附加过特殊咒术的黑袍才能帮他们暂时抵御阳光。这种对于血族几乎是逆天而行——血族因为永生而注定无法存活在阳光之下——的咒术,自然不可能毫无限制毫无代价,有资格拥有这种黑袍的,至少是伯爵以上的贵族,而像黄少天和叶修所拥有的,由血族第一术士索克萨尔公爵喻文州所施加咒术可以在艳阳下整整抵御阳光十二个时辰的黑色长袍,仅仅是十四公爵才有资格穿戴。
七天,一次,这是抵御阳光的代价,无论是叶修还是黄少天都见过那位术士施展过这个咒术后苍白至极的脸色,足以把每一丝魔力都硬生生地尽数从身体中剥离,虚弱的要整整一天才能恢复正常行动的能力。那还是全血族的最强的术士,因此想要给每一个血族都有在阳光下存活的权利,又怎么可能付诸于行动?
所以,即便是身为血族最强战士的他们,都只有十二个时辰这于血族漫长生命中短暂的不能再短暂的时间,那普通的血族子民呢?一旦暴露在阳光之下,不出一刻,便会痛苦至极地被焚烧过每一寸皮肤,被蒸发尽每一滴血液最终化为灰烬。
“知道。”黄少天合上双目回答道,再睁开眼时,那浅蓝色的眸隐没在碎发的阴影里,转变为幽暗的深蓝色蕴着危险的点点星光。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自己的右手,那常年握着名剑冰雨的右手,每一毫动作都透露着霜冰般的凌厉,即使此刻冰雨没有显形,但那仍是守护了血族五百年的“剑圣”夜雨声烦的右手。
——要用这双手,要用手中的剑,拼尽全力去守护自己的种族。
这是血族的战士,血族的剑圣,无声的宣誓。
叶修站在一侧一言不发地看着黄少天毫无征兆的动作,深邃的黑眸中流露的是由衷自豪的情绪,正因为这样,黄少天才配得上他叶修的喜欢不是吗?与性别无关,与种族无关,与外貌无关,光光是那份对于心中认定的目标穷尽一生的执着追求,那份不论什么艰难险阻都阻拦不了的不懈坚持,便已是吸引得自己无法自拔。
他默默地伸出手去,握住黄少天攥紧的拳头,迎上对方偏过头来疑惑的目光,笑得傲然而平静。下一刻,他便看到男子僵硬的表情渐渐生动起来,那双清浅冷冽的眸中愉悦地闪烁起了耀目星光。
“走吧,我们先回王城和其他人汇合。”
并肩飞奔的两人,每踏下一步都会在积起的水洼中飞溅开艳丽的血花。猩红的血雨不断拍打在身体上,却阻拦不了前行的步伐。他们知道,若是此刻便妄言血族末路,那才是将一切希望散尽,仅仅是刚刚开始,不在最后一刻又怎么能说下定语。
说到底,这不过是,一场永夜之雨而已。
完全染成血红色的剑抽出人族吸血鬼猎人的身体时,温热的鲜血迸射出了溅到黄少天苍白的脸颊上。他手中的冰雨几乎已经看不到幽蓝色的光,只剩下无尽的血液在流淌,一滴一滴砸到土地上晕开残忍的痕迹。
“这已经是第五批了。”伸手擦着脸上的血迹,黄少天抬头看着那边也同时把千机伞放下的叶修说道。
叶修的脚下也躺满了人的尸体,他蹙着眉望向王城的方向,难得露出那么严肃的表情,咬紧了牙关。
“这些猎人,显然是被教会派遣而来的,但是组织性不强,估计是教会发布了任务。让猎人趁着永夜之森渐渐萎缩带给血族的恐惧,清扫着战力不高的族人们。”无论如何都是单方面的屠戮,不管是猎人杀害血族平民,还是黄少天与叶修轻而易举地横扫吸血鬼猎人的团队。
很久以前就是这般,注定无法和平共处的两个种族,千年万年永无止歇的战斗。
而此刻,似是有人想用一场永夜之森的血雨将血族逼上绝地。黄少天他们能不阻止吗?不能,必然不能!谁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种族被人驱赶,被人欺压,被人毁灭,只能战斗到底,拼尽全力去阻止,即使丢掉性命都在所不惜。
“我们不能再去刻意绕道了吧,不然很有可能会来不及,对吧。”冰雨崩裂成血气融回黄少天的身体里,那人说着重重的一拳砸在了身边的树上,骨节处顿时留下来鲜血,“妈蛋!那群该死的猎人,该死的教会,到底还要杀死多少族人才肯罢休啊。”
“应该是……全部吧。”叶修抬头看了眼遮蔽着日光的黑暗森林,苦笑着说道。
他们回城的速度并没有预料中的快,仅仅跑出数千米,便听闻打斗的声音,赶过去一看才发现一个吸血鬼猎人的团队正在一个村落中肆虐,几乎全部血族的村民都被生生拧断了脖子而死,至于身体里埋下多少银质的子弹,更是数都数不清。
他们自然不可能置之不理,直接化出武器冲上去击杀着甚至妄图将自己二人都杀死的猎人们。血族的战士,“十四公爵”的两位封圣之人,又怎么会无法了结这些杀红了眼且水平并不高的猎人。
然后,猎人的团队并不只一个。
黄少天和叶修才刚刚再次出发,便发现另一个村落正在遭受洗劫。周而复始,转眼便是第五个,而死在他们手上的猎人数量已经破百。
正如黄少天所说的,他们没有时间去一一料理那些猎人们了,要是花时间在绕道清理杂碎的路上,他们不知何时才能回到王城。现在看来,猎人们已经很深入了,但王城还没有派出血族的战士们采取什么应对措施,怕是也在计划着什么,而作为血族中无法忽略甚至举足轻重的几个力量之一,若是他们还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才更有可能让血族遭受到更为巨大的打击,彻底动摇种族的根基。
为了全族,只能被迫放弃个别同胞的生命。无可奈何。
“少天……”叶修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却也不说什么。那种分明有能力拯救却无法拯救的生命逝去的悲哀,即使是他也颇为难受。
“我没事。”染着血光的蓝眸愈发深沉,可见黄少天也在竭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绪,“走吧,叶修。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在停下脚步了。”
早一时回到王城,早一些商议出应对的计策,便可以早一步开始实施。他们最大的危害,是头顶那场磅礴的血雨,争分夺秒把毒瘤从根本拔除掉,才是最有效的。
只是,看着族人生命在残忍的人族猎人手中被终结,又岂是可以轻而易举视之为无物的?
又或许是孰轻孰重分得太过清晰,才让自己的心更加无法轻松地承受。
“走吧。”叶修骤然爆发出最快的速度先一步冲了出去,他不能再给黄少天驻足思考的时间了,越想越深入便只有可能深深地陷入思维的泥潭中无法自拔。
他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不过八个字——赶到王城,拯救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