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鱼殇·江南》城东旧约

3、鱼的记忆（二）

　　庾楼月，夜正深。
　　却有人深夜在此弹琴，想必心中定然有着不了心事。
　　夜色中，不着边际的清冷月光照了下来，照在那张花容月貌的脸上。
　　那人是杨。
　　杨俯身而坐，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般雍容华贵，修长的睫毛下，眼波流动，竟是悄悄合上了，在她的冰肌雪彻上，抬起一双芊芊细手，轻轻拨动着琴弦。
　　琴声唯美而动听，犹如天籁之音，融入心扉，又如是虚无飘渺的仙曲，琴音缭绕，竟是那般娓娓动听。
　　突然，不远处笛声悠然响起，与琴声交融在一起。
　　杨讶然，美眸流转，最后停留在前方黑暗里，久久凝视，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悦色，却稍纵即逝。
　　懂音的，也能从音中听懂人的心音，正如两人听出了对方。
　　杨并未停止弹奏，随后琴笛合奏。
　　月氤氲，风过天地，孤影清瘦，衣袂飘飘。
　　琴笛声觥筹交错，两人谱写了一段旷世之曲！
　　良久，两人停了下来，余音缭绕，不绝于耳。
　　宸从黑暗罅隙中走出，又似从亘古苍凉中走来，虽看不清他的脸，但这笛声的来源，杨不是不知道的。
　　宸慢慢地朝着杨走去，渐渐的，越走越近，宸与杨仅几步之遥。
　　“怎么？不欢迎我？”见杨讶然的眼色，宸莞尔一笑道。
　　“杨家守卫甚严，要是被发现，我担心......”
　　“能与你合奏上一曲，就算被人误会是贼，也是值得的。”宸的笑容格外的清澈，如同皎洁的月亮，清朗而且认真。
　　“万一你要是真被抓了，我爹他是不会放过你的，更何况爹从不让我接近他人。上次也是因为爹的寿辰，我才得以外出一趟。”杨露出一丝担忧之色。
　　只是杨忘记了，杨家守卫森严，宸能安然在站她面前，却不被人发现，可见宸定有不凡之处。
　　宸并未在这话题上继续纠缠，而是兴味索然道：“今世人多爱姜笛秦铮，弹琴的人实在是少，方才倾听一曲，我犹如胜闻十年之音。”
　　“我不过闲暇之娱，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杨嫣然一笑，似是忘却了心中的心事，而是与宸开始交谈了起来，两人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面，却也只是萍水相逢有过一面之缘而已，但两人此刻却丝毫没有任何一丝陌生，似曾相识了很久一样。
　　杨继续说道:“琴看似秀美，却是外柔内刚，其声乃是外物天地之音，并非红尘世俗之乐。用以娱人，仿佛不够热闹，用以自娱，心中平添寂寥。不懂音律的人常分不清琴和筝，其实听音即可分辨，琴声低而绵长，如泣如诉，筝音脆而动人，如泉流淌不息。所以弹琴的人少了许多，弹铮的人反而居多。”
　　“姑娘独辟蹊径，能见人所未见，天地大道，世间的生灵会因世界的广大苍茫惊惧与震撼，喜悦与悲伤，琴不正是说明了这些。”宸接着说道。
　　“人并非琴，有些人一生命途多舛，遭受穷饿的压迫，想要一丝温饱，但又饔飧难济。有些人锦衣玉食，山珍海味，唾手可得，却不顾穷苦百姓死活。而有些人却像是关在笼中的鸟，像小丑般被摆弄，终无法逃脱世俗纷扰。”杨望着苍茫的月亮，深陷囵圄地哀伤道。
　　院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很是安静。
　　月光如水，透过树叶，洒在那个看去有些孤单的身影上，仿佛有着心事，却与无人说。
　　深邃的星空，包罗万象的神秘，如同天意一样，让人捉摸不透，也无法预知！
　　“我命由我—！不由天—！”
　　宸的声音虽然不是很洪亮，显得有些淅沥，却如惊雷般炸了开来，他一顿一字而又坚定地说道。
　　那一霎那，风过天地无言。
　　森然的月光，乐曲的惊魂，如镜花水月般，曾几何时，她也曾有过这样的夜晚。
　　杨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宸，明眸如水，倒映着他的影子。
　　“我相信老天爷都一一看在眼中，它会惩罚那些自私而贪婪的人；而对于那些心地善良而又信仰它的子民，它不会忘记，它会厚爱他们每一个人。给，冰糖葫芦，虽然心里是苦的，但是至少吃在嘴里是甜的。”不知何时，宸的手中多了一串冰糖葫芦，递给了杨。
　　杨望着宸，似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如汩汩流水流遍全身，如撕裂黑夜的朝阳，普遍大地，很是温暖。
　　杨拿过宸手上的冰糖葫芦，说：“谢谢。”
　　宸却没有再说话了，只把自己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
　　却听见黑暗中隐约传来欲言又止的声音，“杨，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伴在你身边……”
　　不知不觉已是讲到夜深，苍穹上繁星点点，明月高悬，明亮的月光透过碧波荡漾的湖面，照进了湖底，映在了宸的倒影上。
　　深山古刹，四野无人，虫鸣凄切，一派凄凉幽暗景色。
　　最后，宸和鲤鱼的身影也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