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奇谭》醉风眠

4、4

　　两人不知不觉便又行到之前的雪地。庞郎受伤之处，那怪物血迹犹在。庞郎拾起老人所赠之柴叉，走至洞中，寻到一小包袱，换了身干净衣服。少年左顾右盼，见洞前珠瀑如帘，又有白石相挡，真是隐蔽好所在，便赞道：“这地方不错，我正需寻一干净偏僻所在，运功打坐恢复功力。没想到你早找到了。”庞郎听他称赞自己，微觉腼腆，却又隐隐的觉得欢喜，便道：“你肚子饿了吗？我包袱里还有干粮。你要不要吃一点儿？”
　　少年摇头，说道：“不必啦。你若是觉得累，不妨休息一会儿。天也快亮了。”
　　庞郎探头瞧了瞧天色，见月朗星稀，冰雪漫天，清寒之景，宛如白昼。回首见晶莹雪光相照，少年肤泽如玉，心中怦的一跳，便道：“我不累。我看着你便是了。”
　　少年微微一笑，说道：“你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么？你到外面去，把雪地上的血迹弄干净，不然被人发觉了，找到山洞里来，便麻烦了。”
　　庞郎被他支使，心中却甚乐意，便道：“好。这清溪中白鱼脂厚肥美，待会儿我捉几条，烤给你吃。”
　　少年道：“你是话唠么？怎的那么多话？我要打坐了，你赶快出去。不然让你见到我狂躁之时的情景，指不定要咬你呢。”
　　庞郎一笑，便弯腰钻了出去。外面寒风如刀，他心情愉悦，竟似感觉不到寒冷。抬眼见星光洒于雪上，风中却隐隐有血腥气息。便一路循着那怪物洒血之印，扫雪相盖。
　　如此这般且遮且行，不知不觉便转过了山腰。但觉风中血腥气越来越浓，地上血污痕迹也越来越大。庞郎心中吃惊，心想这怪物受伤不浅啊。低头见一滩污血蜿蜒如泊，止于山岰处一株矮树下。庞郎定晴一瞧，那树下堆满尸体，其中一具，半边身躯俱没了，肠破脑裂的，不是野鬼狐是谁？
　　庞郎走到树下，见野鬼狐死状奇惨，心中怦怦直跳。心想这里怎死这么多人？野鬼狐又是何人杀了他？
　　耳畔一阵衣袂带风之声，少年忽的如飞鸟落至他身边。
　　庞郎指着尸体正欲相问，便见他呼吸急促，脸色严重，悄声说道：“有人来了。快走。”庞郎还未及开言，早被他一把攥住手腕腾空而起。两人接连掠过一排连绵雪壁，向着山洞方向疾奔。

　　才奔出数十丈，便听得身后有一物尖啸，飞射而来。少年回身，手指带出一道银弧，将自己与庞郎环绕其中。但闻得腥膻扑鼻，庞郎一抬眼，便见一颗硕大无比的蛇头竖立在面前。
　　那蛇面目狰狞，竖眸凶狠，颈畔生有九个突起之银角。分叉尖舌不断吞吐，便有一股股的腥气扑面而来。庞郎低头看时，那蛇一甩七彩斑斓之蛇尾，正伸展开十来丈的身躯，将二人团团围住。若非少年以银弧相挡，那蛇无法近身，只能盘旋将之困在中心。蛇身一圈圈收紧，非将二人绞死不可。
　　少年道：“千年九节玄黄蛇！你脱困了？”
　　那蛇在空中点首，忽的口吐人言，嘶嘶有声，庞郎听它说的是：“自一着不慎，被人捉去，不得已化成兵器，便没一日得获自由。好不容易趁这家伙重伤濒死，无力制我，将之反噬了。哈哈哈，从此天地之间，便又任我遨游啦。”
　　少年微笑，柔声道：“你能脱困，也多亏了我们。放了我们，成么？”

　　那蛇一伸一缩，却将之盘得更紧一些，那蛇头，几乎贴到两人面上来，但听得它嘶声道：“这可不成。我刚摆脱钳制，正需活人补充生气。嘿嘿。你身上道行非浅，吃了可是大有益处。至于这少年，肤泽红润有光，体格强健，想来滋味也甚是不错。如此可口之物，你想我会放过你们吗？”

　　庞郎听那蛇越说越是馋涎欲滴，少年伸手，划下一道光罩。那蛇头近在咫尺，涎水一滴滴往下掉，幸喜为光罩所挡，不至落到两人面上。但庞郎见其滴于地上时，白雪滋滋化为黑水，草木成烟。如此剧毒，真是令人触目惊心。少年道：“一头小蛇，也敢这样猖狂！今日若非我受了伤，你以为你能近得了我们么？”
　　那蛇摇头摆尾，粲粲直笑：“就是欺你受伤了啊，好美味啊！”说着一扬颈，舌尖上一股黑气喷来。那黑气扑到光罩之上。少年身形摇晃了一下，结界之光减弱。他心知危矣，当下强打精神，闭目暗诵真言。半晌，方才蓦的睁开双眸。

　　但听得他吐语如珠，一字字轻轻道：“碧花来处深渊里，一朵深蓝若琉璃，开！”便有一朵星芒之花，自他舌尖逸出。那花穿过结界，飘飘摇摇，一下子削过那蛇头颈。但听得那蛇喉间格格作响，脖子左右摇摆，片刻之后，有点点星芒之光穿透蛇头飞散而出。须臾间，蛇头轻飘飘坠地，断颈处血如井喷。

　　庞郎察觉到蛇身渐渐松动，不觉喜道：“它死了!”少年脸色苍白，说道：“恐没这么容易。我运功过度，已经快撑不住银弧之光了。”庞郎见他摇摇欲坠，慌忙将之撑住，说道：“你怎样了？”
　　少年摇头，忽的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说道：“自散功走火后，我功力便只余三成。如今这样，怕是一成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