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骨》辣辣纳

35、险象

　　彻底没入饱受压抑的黑暗，粗糙的沙砾从四面八方拥挤过来，在身边密切流动，似乎要用力将皮肤刮出一丝丝一道道的血痕。

　　玉戈难以呼吸，憋得胸腔几乎爆炸，迷离的意识间，只觉周围突然又是一空。
　　接连两声轻微的“噗通”，又莫名坠入凉得彻骨的水流之中，像是掉进地狱九泉之下。

　　被巨大的冲力带着冲向未知的方向，本就单薄瘦削的身子像摊煎饼似的，被狠狠拍在水流中粗粝的岩石上，仿佛五脏六腑都碎了出来。
　　一口气没有憋住，连续呛进好几大口冰水，似乎要把整个人都冻住。

　　愈发离散的精力，唯一能够越来越清晰感触到的，是前方依旧笃定紧握住自己手的那股力量，清醒地想要将她带离天旋地转的眩晕感中。

　　一片深沉的黑暗里，玉戈逐渐恢复了意识，耳边还是湍急的水流声，手指头下意识地微微曲了曲。
　　虽然还是觉得浑身冻得发抖，但周遭已不再是刺骨的寒水了，身下靠着的岩石即使僵硬硌人，却也给人倍感亲切安全的踏实感。

　　尝试着抬起疲倦的眼皮。
　　倏地，嘴唇贴上来软乎乎的一片热气，小心翼翼中又带着些许焦急，有温暖的鼻息轻轻拂在逐渐恢复血色的脸上。

　　心中一颤，眼窝发热。
　　玉戈刚才还冻得不行，现在却只觉自己每一寸肌肤都在发暖发烫，心脏疯魔般跳成了难以控制的节奏，血液迅速蹿动每经一处都引得周身发麻。

　　这感觉就好像，要死了。

　　“啪嗒——啪嗒——”
　　并不是河水，冰凉的脸上忽然滴上几滴温热的液体，然后软乎乎的薄唇离开她，有一双眼睛在热切注视她。

　　玉戈像被针扎一般，猛地一个翻身头向空着的那方一侧，连连吐出一大口水，总算是醒过来了。

　　肩头又突然被一双大手往回一揽，玉戈一头栽进一个同样湿漉漉的怀抱。
　　双臂很用力箍得她发懵，一只手将她的后脑勺护住，穆兰川的下巴蹭在她的额头上，她仿佛能感觉到他喉头极力压制的颤动和哽咽，“小心，那边是暗河。”

　　这里很黑，只依稀看得见上方岩壁狰狞的轮廓，暗河还在不知疲倦地流淌着，卷着空灵寂寥的水声，仿佛具有无限刺骨的寒意。

　　玉戈没有言语，只是安安静静把头埋在他的胸膛上，闭上眼，耳畔只闻穆兰川略带急促的呼吸声渐渐平复下来。
　　两个人的身子都逐渐暖和起来，穆兰川这才将玉戈松开。

　　这儿像是一个地下河床，穆兰川和玉戈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在河床下河流旁的一个极小的平台上，方圆只能容下四五号人。
　　索性刚才被冲下来的时候，骆驼身上驼的行李也被冲到了他们身边，里头有些绳索、镐子、环扣之类的东西。
　　炎珏给包裹用羊皮做了防水，落水也并不影响里头的火折子、烟火之类的照明工具的使用。

　　穆兰川抬头看了看，这里并不是极度的黑暗，河床上方还隐隐透着光亮。
　　虽并不明确那是什么地方，但总要比呆在黑漆漆的河床下要好。

　　打了个烟火向上一抛，又约摸看清了河床壁的状况，穆兰川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借着匕首腾着轻功翻到河床之上，再用绳索将玉戈拉上去。

　　穆兰川把绳索牢牢捆在玉戈身上，扳着她的肩头，细声嘱咐好便往上掠去。
　　空荡的河道之上回响着“铿”地一声，穆兰川已经向上一跃，匕首刺进岩壁里，一脚踏进岩壁上的一个小槽中，又用力一蹬，向更高处跃去。
　　脚刚离开岩壁，只觉刚才踏过的小槽有什么东西簌簌落下。

　　穆兰川扶上另一个小槽，以为是碎石滚落了下去，只觉得这岩壁未免也太脆弱了些。
　　玉戈打着火折子，看着刚掉落在脚下的“碎石”突然飞快地蹿动起来，挪动着坚硬的灰色外壳就向岩壁附着上去。
　　她的声音满是焦急地在河道中回响起来，“师父岩壁上有虫子！”

　　然而穆兰川已经来不及躲避了，须臾间整个岩壁像是打起涟漪般，以穆兰川为中心，迅速地躁动起来。

　　细密的“沙沙”声潮涌般向他打过来，虫子细小的腿密集而急速地刮在石壁上，在靠拢，在包围，在吞噬。
　　像是要把人的血肉一个小孔接着一个小孔地剜掉，直至满目疮痍，将骨髓也一并吸尽了去。

　　“师父它们怕火！”玉戈拿着火折子看着眼前被自己烧焦的虫子，急匆匆地喊着。
　　穆兰川火速吹燃两根怀里的火折子，往四周一扫。

　　“噼噼啪啪”虫子被灼得爆裂的声音，鼻尖下流转着一股肉质被烤焦的焦糊臭味。
　　虫子果然惶恐万分地退开了大半，退潮一般挤得后面前赴后继的虫子扑簌簌往岩壁下掉。

　　穆兰川趁机往上一冲，一只手臂刚落在岩壁上，就觉得好几只硬邦邦的虫子往袖子里一钻。
　　手臂上立刻传来皮肉翻卷起来的刺骨之痛，身子忍不住一弓，几乎要捉不稳匕首。

　　可是只差一步的距离了，玉戈还在最下面。
　　咬紧牙关，徒手用力砸掉身边正欲覆盖上来的更多虫子，又是几十声细微的爆裂，穆兰川狠命一跃，终于攀到了岩壁边缘上，抛开匕首，双手一撑，整个身子翻上了平台脱离了虫海。

　　穆兰川脱开外套，用力扇了几下，把上面还牢牢挂着的虫子抖落下去，将衣裳丢下去向玉戈喊道，“你用我的外套裹住自己，把火折子打好，我拉你上来！”
　　一边说着，一边查看了一下自己的伤势，手臂有九个伤口，附近还有九个鼓起来的小包，看来那些虫子是钻进去了。

　　“它们好像很怕我，”玉戈在下面回应，手指小心翼翼地往上方有虫子分布的地方摸去，那些恶心的小东西却像逃命似的，突然惶恐地向四周散开。
　　“会不会是因为我的血？”

　　穆兰川用绳子拴住有伤口的臂膀，防止体内的虫子四处乱钻，忍痛说着，“先上来。”

　　穆兰川一边说着，已经使上了劲儿将玉戈向上提，本应该是很轻松的活路，不过一时半会儿，他竟觉得有些吃力。
　　臂膀的肌肉有些酸痛，头晕目眩，背上冒着冷汗，和湿漉漉的衣裳混在一起，黏糊糊的。

　　一个打晃，手中的绳索居然从发麻的手心里滑出一大截，玉戈猛地向下落，失重感几乎将心都提到嗓子眼，手不自觉往石壁上一抓。
　　纤纤十指哪里拗得过身体下落的重量，手掌立刻被磨出一大块血痕，食指半片指甲向上一翻，殷红的血伴着钻心的痛瞬间冒了出来。

　　穆兰川心中一慌，霎时反应过来，手臂一绕这才把她箍住。
　　玉戈被用力一勒，差点吐出来，手中的火折子也掉了下去，往石壁上一撞，膝盖磕坏一大块皮肉，衣裳瞬间染上点点血迹，停在半空中晕乎乎地打转，她却始终压抑着不愿发出一声抱怨。

　　穆兰川甩了甩发晕的脑袋，赶忙继续将玉戈提上来。
　　玉戈刚一爬上来，立刻扑向满头都是冷汗的穆兰川，用衣袖细致帮他抹了汗，这才发现他手臂的异状。

　　“我们赶紧走吧，”穆兰川甩开玉戈。
　　玉戈又一反扑，抓着他的手臂，转身不由分说地用匕首割开自己的手掌，把血仔仔细细涂在穆兰川手臂上，“师父，我帮你把它们弄出来。”

　　不过一会儿，那些虫子像是疯了一样在皮肤下鼓得老高，最后竟如雨后春笋般匆匆忙忙钻了出来。
　　简单处理了伤口，穆兰川整理好衣裳，眉头微微蹙起，脸色还是有些发白，背对玉戈，轻轻说了，“走吧。”

　　两人向光亮处走去，走近一瞧，才发现那竟是一座古老宫殿般的地方。
　　宫殿门口点了一排火盆，大门虚掩着里头透出来的昏暗亮光，门上雕刻着一个精致的图腾，是云越皇室的图案，恐怕就是帝陵没错了。

　　穆兰川将玉戈挡在身后，慢慢顺着门缝边往里走。
　　里面是迷，陈腐的空气中，隐隐酿着诱惑。
　　屏着呼吸刚迈步进去，突然门边闪出一抹黑影，一把锋利的刀刃转眼架在穆兰川脖子上。

　　“你是谁？”
　　声音幽幽如同鬼魅一般，是危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