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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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华①》
冬日午后，细碎阳光。
我坐在后院的桑树之下，被阳光中的微尘包围。身边是那张陪伴我半生的茶几。
一个人，两杯茶。一杯温润满溢，一杯干涸殆尽。
被烘烤得干燥温暖的空气里回荡着若有若无的冷香，无声的风轻轻拂过地上荒草的枝干。这些熟悉的事物就如同我静止的生命般，充塞了整个记忆，连同这所他留下的居所，构成了我的生命，周而复始，永不更换。
长卿大哥，请用茶。
第一杯茶，是隆冬的夜晚，滚烫的茶水驱不散我心中的严寒。
我跪在冰天雪地中眼睁睁看着雪见如飞雪消融，无能为力。夕瑶的伤逝导致她注入神树果实之力的消散。凛冽的北风奔腾呼啸，我抱着那颗失去光彩的神树之实呜哑无声。
他从风雪尽头走来，扶起我僵硬的双肩拥进他的胸膛。我悲伤的心中竟有了一丝安详，他说：“阿天，饮口热茶以御风寒……”
淡茶余香，暖我心房。
长卿大哥，请用茶。
第二杯茶，是冰雪初融的清晨，清淡的茶香勾引起离别的伤感。
他数十年如一日望着紫萱姐的画像怅然神伤，就如那日，铿锵丽影舍身封妖塔，落寞英雄一日尽白头。
我悄悄走出大门，留他独自静思。临行前为他泡上一杯茶，茶烟轻扬落花风。我知道他会远行苗疆，去看望他前世与紫萱姐所生养的女儿，那是他纠缠三生的羁绊，他永远牵挂的地方……
浓茶至苦，蹙眉泪盈眶。
长卿大哥，请用茶。
第三杯茶，是烈日炎炎的仲夏，茶中有酒，滚烫辛辣，灼人胃肠。
那个与阳光一样炽热的身影再次来到我身旁，他混有浓烈酒香的气息突兀地侵入我被茶水浸染得清汤寡水的口腔，热烈的体温几乎将我烫伤。他在我耳边喃喃地说，跟我走吧，跟我走吧……飞蓬……
我习惯了茶汤清淡的身体受不了如此的激烈断肠，那个适合与他豪饮尽欢的灵魂已经消失在无声无息的轮回之中。我挣开他的拥抱，转身离开……
纵使万世牵挂，如今我一一斩断。
长卿大哥，请用茶。
第四杯茶，是万物萧条的深秋，苦茶如刀，咳喘难止。
那日神剑刺穿我胸膛，小葵舍身相救，留得我薄命数十载，却不料旧伤难愈，积成肺痨。他闻讯千里迢迢赶回，将紫萱姐留下的百年功力尽数予我，如此盛情，在神剑万年不消的寒气面前竟是杯水车薪，徒劳无功。
望着他焦灼的目光，我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温暖。
长卿大哥，我想饮茶。可否如第一次的冬日那样，泡一杯淡淡的清茗，在秋风萧瑟时，为我御寒？
暖茶入喉，香沁我心。
长卿大哥，请用茶。
最后一杯茶，是如今冬日的傍晚，余辉夕阳，永夜将至。
杯成双，影孤单。人之弥留，回忆苍茫。承载了三世记忆的我，在一杯杯茶水的冲刷下，竟只剩了清清淡淡的残香。作为景天的此生，与我纠缠不休的都是前世的事物，前世的爱，前世的情，前世的刀光剑影。悲怆的风一次又一次洞穿我单薄的灵魂之时，唯有这一杯温和清冽的茶，潺潺流入干涩的咽喉，袅袅幽香，经久不散。
长卿大哥，请与我共进这最后一杯茶。日沉西山，这一生遗憾也好，苦涩也罢，只庆幸与你相识，是平生唯一的自我。油尽灯枯前能与你相伴，更是此生最大的安慰。
长卿大哥，你为我的病日夜忧心如焚，可知我见你为我日渐消瘦的双颊更是心痛难当？今日清晨你便上山采药，说是寻得一个偏方，我的顽疾治愈有望，看着你久违的飞扬笑容，我被茶汤泡得温暖的心中只有淡淡的钝痛。
病在身，医药尚可治，而病在心，便是万劫不复，永无宁日。我便是如此，每当暗夜深沉之时，那些随风逝去的模糊灵魂，那些我们曾经紧密羁绊的美丽往事，就紧紧将我缠绕，一点一点涨潮，一点一点退却，反复不休，无路可逃。长久以往，积郁成疾，旧病更添新伤。
其实我知道，今日日落，便是我的大限，可我仍然让你上了山，当你归来之时，我一定已经与世长辞。我很自私，这样便不用看到你悲痛欲绝的面容，让我本就舍不得离开的灵魂更加彷徨。此生以矣，作为景天的我没有能力承受那个字的重量，千回百转，只希望来世有缘能相伴……
长卿大哥……长卿大哥……来生，我们约定何处共饮？
夜深沉，人去茶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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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诗曰：泛花邀坐客，代饮引情言(士修)。醒酒宜华席，留僧想独园(荐)，不须攀月桂，何假树庭萱(萼)。御史秋风劲，尚书北斗尊(崔万)。流华净肌骨，疏瀹涤心原(真卿)。不似春醪醉，何辞绿菽繁(昼)。素瓷传静夜，芳气满闲轩(士修)。
这首啜茶联句，由六人共作，其中陆士修作首尾两句，这样总共七句。作者为了别出心裁，用了许多与啜茶有关的代名词。如陆士修用“代饮”比喻以饮茶代饮酒；张荐用的“华宴”借指茶宴；颜真卿用“流华”借指饮茶。因为诗中说的是月夜啜茶，所以还用了“月桂”这个词。用联句来咏茶，这在茶诗中也是少见的。
所以，“流华”一词，在此是语意双关，既有“流逝的年华”之意，又有“饮茶”之意。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