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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难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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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舟记得第一次来人民医院还是严诺被雷翔手下围殴入院的时候,第二次则是方父生病住院他和严诺一起来看望他还正式向父母出柜,这才过多久啊,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都第三次光临这里,他今年和这家医院还真是有缘呢。
无奈叹口气,方舟推了下眼镜径直朝住院部三楼的方向走。推开307病房的大门,房间两张病床其中一张正躺着一位脸上缠满绷带,鼻子上带着呼吸器,一条大腿还被吊着的男人。听说男人被打之前长的还挺英俊,不过眼下这模样着实和英俊不搭边,除了狼狈更多的还是凄惨。
不过方舟不可怜他,好歹也是名牌大学出来的学生,具备良好的道德素养,究竟是糊涂到什么地步听信一个无良败类的蛊惑,沦落到奸,淫手无缚鸡之力女子的地步。
方舟坐到男人旁边的时候,嘴角嘲讽的笑意未来得及收回,也懒得在他面前摆出一副冷漠傲然的模样。
男人听到动静慢慢睁开眼,看到床边坐着一位面容清秀的陌生小哥,睁着一双眼打量半天确定不是像顾泉一样加害自己,也确定此人自己并不认识,这才眉头皱起。
“你是谁?”男人开口的时候嗓音就如公鸭嗓,难听的可笑。
“雷翔给了你什么好处?”方舟都不打算跟他客套,直奔主题。
男人一听就知道了方舟的来意,扭头看着天花板一声不吭。
“听说你以前和顾泉很要好。”方舟手撑着下巴,清冷道,“不过,那都是装的吧。”
男人并不理他,方舟也不在意就像是专程来讲故事一样,自顾自的说:“你这么做的原因并不难猜,你觉得大丈夫能屈能伸,每天面对情敌对你而言不过是皮笑肉不笑动动嘴皮子的事,是可忍孰不可忍,或许未雨绸缪才是最好的策略。”
“可是就在不久前,我听说了,顾泉准备毕业后就向女孩求婚,而你呢,不想放弃出国这大好发展机会,又不想盯了这么久的肉被乌鸦叼走,在江山和美人之间整日郁郁寡欢,不难想,一时陷入心魔不过是人之常情。”
男人眼眸动了一下,但还是没有说话,但明显眼角中有了些许恼意。
“雷翔很会利用人的劣根性,他清楚地知道你想要什么,你们没有的东西都会是他利用你们的完美武器。巧舌如簧大概是他最大的特点,要不然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也不会轻易掉入这么简单的语言陷阱中。我想,你自己住院这几天应该也想明白自己是被利用了吧。”
男人呼吸加重,气息明显开始紊乱,但无论方舟说什么,他都执拗的坚决不肯面对方舟。
一直默默观察男人反应的方舟淡淡一笑,决定丢下一颗定,时,炸,弹:“根据刑法第二百三十六天规定,犯强,奸本罪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严重者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虽然顾泉揍了你,但你应该也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如果你愿意帮我指控雷翔,兴许在法庭上还能替你搏回一些好感,少受一段时间的牢狱之灾。”
男人终于歪头看方舟,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面相温和的谦谦男子正带着不可忽视的傲气和冷冽的气场看着自己,但是不知为何男人却觉得这个人比雷翔还值得信任,明明甩了一根荆棘在身上,可在掉入深渊的时候这根荆棘却能救自己的命。
“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男人一字一顿沙哑的问,“你本应该帮着顾泉。”
“雷翔伤了我的人,一个很重要的人。”方舟说这话的时候几乎带着狠意。
男人在方舟眼中看到了恨不得将雷翔碎尸万段的情绪,忽然明白了:这个男人的目的只是想毁掉雷翔而已。
他也是同样恨着雷翔的,虽然他更恨顾泉,但是在肖柔眼中看到何为恐惧和绝望的表情时,他才发现自己和电视上人人唾骂的禽兽有何区别。
毁了肖柔,毁了顾泉,也毁了自己。
“你重要的人……是你的爱人吗。”男人突兀的问道。
方舟说了一声“是”。
“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相反的,你要帮我在法庭上作证。”男人被方舟说动。
“我会帮你。”方舟向他保证。
接下来的时间里,男人把自己与雷翔的相识经过,雷翔如何怂恿自己犯法以及他对雷翔目前了解的所有信息都告诉了方舟。
方舟用录音笔全部记录下来。
“抓到雷翔我也不会谢你。”方舟临走前,男人在背后说。
方舟头也不回:“不必。”
看了下时间正好,顺道去趟派出所。
拦了辆出租车,方舟正好接到严诺的电话。严诺已经很久没有主动联系他了,方舟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按下了接听键。
“你在哪儿?”严诺声音听起来像是刻意压低了嗓音,但与他周围的嘈杂成鲜明对比。
方舟拿不准他是否知道顾泉的事,于是只好说:“刚见了一位客户,准备回去。”
“你这几天住哪儿?”严诺问这句话的时候方舟心里又咯噔了一下,之前是兴奋,这次是心虚。
“你回来了?”方舟问的很小心。
那边,沉默了几秒钟,方舟差点漏过严诺哼的一声“嗯”。
“你在哪儿,我去接你。”方舟刚准备让司机调转方向,严诺打断他:“不用了,我在派出所。”
方舟大脑“哔——”空白了一下,正想确认严诺说的是派出所,司机已经把车开到了目的地。
方舟坐在车里就看到拿着手机在派出所门外如雕塑站立的严诺。
严诺的视线也注意到门槛外的出租车,也看到了车里向自己投来热切目光的方舟。
“下来吧。”电话里,严诺声音低低的。
方舟挂断电话下了车,那边严诺也收了手机,直直的望着自己。
方舟说不上来自己是心虚还是忐忑,一方面自己刚才才和他撒了谎并没有回去,另一方面他并没有向严诺坦诚顾泉的事。
但是见到他更多的还是会开心会兴奋,可看到他凝重的脸这股子欣喜被硬生生压了下去。
“我刚才……”方舟想对自己刚才没有坦白的事道歉。
严诺伸手打断他:“不必了,进去吧。”
方舟被堵了一下,心里怪怪的,但还是老老实实跟着他进去了。
“你这段时间继续住在林立那儿,不要回去了。”严诺凑到他耳边小声快速的说了一句。
方舟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那你呢。”
“不用管我,这几天我不一定回去。”
方舟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憋屈感,不仅仅是因为严诺知道自己住在林立家却不说出来,而是严诺他对待自己的态度有一种公事公办的陌生。
是因为重组赤字头有太多压力吗,还是接二连三的事已经让严诺无暇顾及身边的人。
在还没进去之前方舟拉住了严诺,严诺回头看他,感到奇怪:“怎么了?”
“为什么回来不先告诉我,为什么知道了顾泉的事也不和我说,为什么知道我住在林立那儿你没有发火?”为什么,你没有以前那么在乎我了。
严诺定定看了好一会,转过头,小声说:“你不也没有告诉我吗。”
严诺的手从方舟手里滑落,方舟的心有一块慢慢凉了。
“走吧。”这次,方舟走在了前面。
严诺望着他的背影,眼中有隐忍的情绪一闪而过。
大厅里,马警官早就坐在位置上恭候两人的到来。看到方舟和严诺一前一后走进来,马警官和以前一眼爽朗的笑了起来:“严诺啊,好久不见,又来保释你的小弟了。”
顺手把马警官旁边的凳子捞过来一屁股坐下,严诺又开始没个正行:“老马,新年愉快啊,肥油吃了不少啊。”
马警官捧着肚子笑的浑身肥油乱颤:“哪有哪有,这裤腰带可比以前勒的紧多了,不能随便吃了。”
“不能随便吃,可以挑着吃啊,看您这面红滋润的,还是没少大补吧。”严诺一点儿都不客气的把腿翘在马警官的办公桌上。
方舟站在一旁和曹冉对视,对两人的谈话彼此心照不宣。
马警官似乎一点也不介意严诺对他没大没小,从桌上拿了一本文件夹给他:“这是你那位小老弟的,看看就签了吧。”
严诺顺手扔给方舟:“让小律师签就行。”
方舟打开文件夹迅速浏览一遍,把名字签好了。
“这小黑屋是不用关了,可该走的程序咱还是一样不落。算你小老弟走运,这次是那个家伙倒霉了。”马警官看上去是帮了严诺的忙,但明眼人都听得出来马警官是给了下马威。
他并不打算帮严诺。
“我这小弟脾气是莽撞了点,可也不能委屈了我弟媳。好好一黄花大闺女就这么被糟蹋,换谁心里乐意啊,那家伙受谁指点,听谁指挥总得问出来,擒贼还要先擒王。”
马警官面上保持着微笑,但方舟在他眼中已经看出了一分冷意。果不其然,马涛冲曹冉使了个眼色,曹冉乖乖的拍拍衣服出去“执行公务”了。按理说派出所平时应该都是忙碌烦乱的,可方舟却注意到,今天,还是下午五点快下班的时间,这里却只有他们三人。
“小严啊,要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坏人是抓不完的。”马警官一改之前的和颜悦色,口吻立马变得森冷冷漠,“我的身子骨也大不如前,马叔老了,该休息了。”
严诺放下翘在桌上的双腿站起来,从一边的小板凳上抄起一个包,从里面掏出一沓照片丢在桌上:“马叔,姜伯伯当年对您怎样您心里清楚。我不是拿赤字头威胁您,您的威望在组里还是赫赫有名,连奎哥都对您敬让三分。但是雷翔这个人我必须除,就像当年雷虎是您的心头刺,雷翔也是我身边的祸患。”
“小严,现如今是法治社会,这上头管得严,有些事要分得清力所能及。”马警官侧头看向方舟,“可不能因为某个小心头好就乱了分寸,你也知道我退居二线,有些事不是我该管的。”
马涛把话说得很清楚,明显是想明哲保身不想染一身黑。
马涛会有此态度严诺预料到,但没想到对方竟如此果断不看一丝姜伯伯的情面。
严诺握紧了拳头却隐忍不发,方舟看出严诺情绪不对,赶紧上前拉住严诺对马涛说:“马警官,如果我能提供充足的证据证明雷翔行为不轨作恶多端,您愿意祝我们一臂之力吗?”
相比严诺而言,方舟做事更稳妥保险,他知道马涛不会不帮,但是要看怎么帮。
他和严诺太势单力薄,就算重组赤字头没有警方的支撑,那也是一具空壳,一个大家眼中的□□,一群不良分子搞出的恐怖组织。
所以马涛不是想和严诺划清界限,而是想和赤字头的严诺划清界限。
这个人深思熟虑考虑着那些事对自己最安全,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方舟一直都知道这个道理,眼看周围的人接二连三受到伤害,他无能为力,严诺作为大哥,作为兄弟更无能为力,内心的焦躁崩溃不难想象。
他们就像两个相拥的人类坐在一条漂浮在大海的孤舟上,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虚无。
马警官恢复之前和蔼的笑容,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慢悠悠的说:“犯了罪怎能不抓呢?”
方舟深吸一口气,不再和他玩文字游戏,拉着严诺往回走。
严诺抬头幽深的目光盯着马涛,挣脱开方舟的拉扯自己先走了出去。
一道炸雷响起,一场春雨毫无预兆的下了起来。
两人都没有带伞,方舟就顶着雨出去追严诺。
他拉着严诺想和他说说话,在嘈杂的雨声中他听到了严诺难过的声音:“小律师,我是不是挺没用的。”
方舟哽住,他能说什么。
如果用律师的眼光看这个社会,他觉得社会是灰色,因为没有明确的正邪划分,没有统一的黑白之道。
原来,坏人也是可以有苦衷的,好人也是可以扮猪吃老虎的,警察不一定就是那么无私正义,而□□也不是那么残暴冷酷。
是不是我们身边的一切都要倒着写,不是,而是我们肉眼无法看见这大大世界的微小一面,肉眼能捕捉的事实太少了,而真相又往往被尘世的嚣烟掩埋,向灰尘一样散落在各个角落,一个喷嚏又被冲到某个拐角。
可是真相谁会在乎呢,他们只觉得灰尘让他们难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