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未央沉

1、1

　　落日余晖，也能将天边烧得一片霞红。人们眼中的人间天堂，大炎朝皇宫，依旧在傍晚的阳光下气势恢宏，撼动人心。

　　洛嫣踏进承佑殿时，恰巧遇见皇后驾临，虽已年逾四十，不过一袭凤袍却将她映得是风神卓越，姿态万仪。

　　众人都赶紧行跪拜大礼，口中喊着，“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皇后冷冷一句“免礼”，令洛嫣心中沉重不少。早就听闻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以为行母之道，恩慈待人。可皇后严厉的神色和冷漠的语言，却不是那么一回事。想到进宫后就得面对皇后，洛嫣一阵唏嘘。

　　而这都要归功于三月前，炎武帝容玺的一道圣旨，说是皇太子和两位皇子已到大婚年龄，着令全国上下四品以上官员十四以上十八岁以下的未嫁女、侄女、外甥女都悉数入宫遴选。而洛嫣的舅舅，不偏不倚正是个四品的安阳刺史。

　　大炎朝开国至今已有百年，武帝作为第三位皇帝，虽膝下子嗣颇多，成年的却只有太子容宸、二皇子容胥和三皇子容玄。可即便成年，三位皇子年龄也都不到二十。所以此次选妃，由皇后亲自奉行。

　　表面看是为三位皇子选妃，其实最终目的还是为太子选立德才皆备、家境殷实的太子妃，毕竟太子将来是要做皇帝的，太子妃的人选当然不能有一点闪失。

　　因此今年选妃在承佑殿的大殿中举行，承佑殿取承天佑下而得名，炎朝建国以来一直是太子寝宫。遵照国制，所有参选的女子，都必须先由太子挑选，之后才轮得到皇子。

　　可这样选妃，还是炎朝第一次。只见皇后，却不见太子和皇子踪迹。

　　青砖铺路，花石为阶，檀木作梁，地铺白玉，大殿中整整齐齐站满了妙龄女子。皇后坐在正殿前方的红色檀木凳上，细细观摩。

　　随着殿外宫监一声“庄妃娘娘驾到！”，一位雍容华贵，风韵犹存的女人进到殿中，年龄和皇后不相上下，却比皇后多了几分韵味。

　　众人俯首以示尊敬，正殿中间已为她让出一条路来，她徐徐走到皇后跟前微微欠身，“妹妹给姐姐请安，愿姐姐万福。”

　　皇后脸上平静得如一滩春水，敷衍的回以一笑，“妹妹坐吧！”

　　庄妃刚将坐下，不等他人开口又对皇后道：“今年的选妃当真隆重，妹妹瞧着这些丫头，总想起初进宫那会儿，如今，都过去快二十年了，当真好过。这太子和三皇子都是姐姐所出，姐姐自然会挑选出乖巧又讨人喜的儿媳。可怜我的胥儿，因是庶出，就连娶妻之事我这个做母妃的也不能参与。所以还请姐姐帮妹妹留意一下，也帮妹妹挑几个好儿媳。”

　　皇后脸上早已不悦，却碍于今日是选妃的好日子而不好发作，细声道：“妹妹若是看重了哪家女子便跟姐姐说。”

　　庄妃毫不客气的直起了身子，指着第一排中间的一名女子道：“妹妹看着这个不错，姐姐能否……”

　　皇后见她看中的是护国大将军孟建文的女儿，脸色不那么好看了，“妹妹可真会挑人，不过给皇子选妃，最终的决定权在皇上那里，姐姐也不敢替妹妹拿主意。姐姐也不过是先把好的女子挑选出来，至于能否过得了皇上的眼，那就不得而知了。”

　　庄妃倒也不把皇后的话放眼里，“那就劳烦姐姐在皇上面前替妹妹美言几句！”

　　皇后不言，可不难看出她已动怒。一旁的老嬷嬷赶紧知趣的对着遴选的女子喝道：“你们都听好了，全都按以前往后，以左向右的顺序向皇后娘娘请安，附上姓名、家世、年龄。”

　　各家小姐这才松了口气，并开始一一自我介绍起来。

　　“臣女姜苡尘，年十六，父丞相姜凯岩。请皇后娘娘安！”姜苡尘一身浅淡的橙色长纱裙显得格外端庄，容貌娇美俏丽，加上父亲是当朝丞相，让她在各个女子中霎时显得高出一筹。

　　皇后眼中尽数满意，向她挥道：“过来！”

　　姜苡尘小步上前，皇后很自然牵起她的手，直拍道：“好！好！”

　　“臣女甄宛芙，年十七，父御史大夫甄贺。请皇后娘娘安！”清秀自然的甄宛芙没有绝美的姿色，但作为皇太后甄氏的侄孙女，倒也显得大方端庄。

　　皇后点头，却不像对姜苡尘那般喜欢，“你好些日子没有进宫了，太后前儿个还在念叨，待会儿去寿安宫陪陪太后。”

　　甄宛芙应声回礼，“宛芙记下了。”

　　“臣女萧雅，年十六，哥哥是御林军右领萧澜。愿娘娘长乐无极！”萧雅的着装不及他人华丽，一件简单的素白长锦衣清清浅浅，迎着她倾国倾城的容貌，朴素却不失美观。

　　可想而知，在这偌大的皇宫中，永远都不缺乏美女。

　　皇后露了半个笑，赞扬道：“你哥哥可是个人才，年纪轻轻就已坐到御林军右领的位置，又与宸儿那般要好，当真是你的福气了。”

　　萧雅深知皇后此言意思，故作谦虚道：“为臣为子，能尽心辅佐皇上和太子，已是哥哥几生修来的福气。”

　　皇后抿嘴轻笑，对萧雅这番话甚为满意，“嘴巴倒是很会说话，人也机灵，以后留在宸儿身旁，本宫倒也放心。”

　　这话引得殿中窃窃私语，想来这萧雅因为哥哥的关系，好像已经是皇后钦定的太子妃人选。

　　洛嫣却不那么认为，即便萧雅的哥哥和太子要好，又是御林军右领，可当朝有权有势的大家小姐也不在少数。太子妃人选，恐怕没那么简单。

　　轮到洛嫣自我介绍时天已黑尽，殿中之人也显得有些疲倦，加上没有显赫的背景，她的话，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

　　遴选结束，大家已是疲惫不堪，站了一个下午，双腿也有点发麻了。皇后下旨命入宫遴选的女子都暂且住在百秀宫，能不能中选，全等十日后皇上圣旨下来才能揭晓。

　　洛嫣觉得心情沉闷，所以并未马上回百秀宫，而是在承佑殿西处的花园中散心。

　　“娘娘方才对皇后说的话，真叫奴婢捏了把汗！”一个女人声毫不设防传入洛嫣耳中。

　　“以为做了皇后就可以只手遮天，本宫偏不怕她。她想给她的两个儿子找更牢固的靠山，本宫就偏不让她得逞。”庄妃声音中的敌意，暗藏着浓浓火药味。

　　“可她毕竟是皇后，又有太子和三皇子，奴婢是怕将来对您不利。”

　　“她儿子是太子又怎样，历朝历代，废太子的事多了去了。谁敢保证我的胥儿就做不了太子。”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身影渐渐远去。直到完全看不到庄妃二人后，洛嫣才从假山后现身。

　　“你难道不知在宫中偷听主子讲话，可治大不敬之罪吗！”一个有些戏谑张狂却隐隐带有玩味的声音突然响起。

　　洛嫣一个转身，却见几丈距离外站着一个男子，双手反剪，正悠闲的向她走来。

　　临近时终看清他的模样，一张俊美得足以令天下少女倾心的脸庞，精致的五官轮廓分明，完全看不出一点问题。如云烟似的墨黑长发正玄色的精美袍服，更衬得他长身玉立，清雅极致。缓带轻衫惊鸿若，一个男子能长成这样，真是天下少有。

　　洛嫣，有点看呆了。

　　“怎么，吓得说不出话来了？”他的声音无波无涟。

　　洛嫣愣了一瞬，才反应回来，“我可没有故意偷听，若真要说是偷听，你不也一样！”

　　男子似笑非笑，“若是让庄妃娘娘晓得，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后果？”他的话明显带有威胁的意思。

　　洛嫣自然是不吃他这一套的，言语间有一抹倔犟，“若是娘娘晓得我偷听了她讲话，肯定会追问是谁看见了。那这个告密之人，岂不也偷听了娘娘讲话，否则他又怎会知道我在偷听。”

　　“好一个伶牙俐齿。”他似乎在笑，声音中却有一抹不容人察觉的欣赏。

　　洛嫣忙垂下头，心里七上八下的。眼下是在皇宫中，看这人不像是个普通人，万一是个大人物，那她可有得罪受了。

　　可他却一点都没生气，反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洛嫣刚说出两个字，却又想到他是不是别有所图，皇宫可不像外面，名字怎能随意让他人知晓，也不知他安的什么心，于是理直气壮起来，“我为何要告诉你，你也没告诉我你是谁！”

　　男子被她这话惊了一惊，将要开口，一个宫监突然闯入二人视线，见了男子，毕恭毕敬的垂首道：“太子殿下，奴才找了你好久，皇后娘娘让您去凤阳宫一趟。”

　　太子殿下！这四个字如惊雷般在洛嫣耳边响起，令她险先摔倒。他竟然是太子，太子容宸……这下可不好，洛嫣知道大祸临头，赶紧跪下身去，“臣女不知殿下驾临，还请殿下恕罪。”

　　容宸嘴角上扬，慢慢抿出一个笑来，柔声道：“你还没回答我你叫什么！”

　　“臣女，臣女……”洛嫣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容宸不由蹙起了眉，“怎不回答？冒犯太子的罪名可不小。”

　　洛嫣身子顿时僵住，最后双眼一闭狠狠吸了口气，仿佛做好死一样的打算，“回禀殿下，臣女洛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