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制点/Pressure Point》嗟然

5、纪念之地

　　John走到贝克街时将近十一点，他掏出手机看有没有新短信或来电，但收件箱最新一条依旧是一个多钟头前Sherlock发的：行动取消-SH。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再回应，打过去手机已经不通，John在约定的地点多等了半个钟头后毅然决定回221B。

　　刚走到门牌号前一辆黑色的轿车就擦着路肩稳稳驶停，John停下敲门的动作转身，看着轿车副驾的门打开来，穿着套裙的Anthea——无论她今天叫什么——攥着她不离身的手机施施然走了出来。

　　John都没意识到自己正冲她展开笑容，“你好，”他说，“Mycroft现在都能预知人行踪了？”

　　那位交情不深但并不算陌生人的女士只是望了他一眼，没答话。

　　John无所谓地继续伸手向门铃，“能稍等一下吗？我得进去看——”

　　然后门突然打开，从里面窜出来的Billy差点和John撞个满怀，他抬头见是John便潦草地一点头，然后直接奔黑车而去。

　　“抱歉，我没留意时间，”Billy嘻嘻笑，冲Anthea展示自己光秃秃的手腕，“因为我没有手表。”

　　不为所动地Anthea仅仅加深了笑容，“没事，刚到。”她说着，欠身拉开车门。

　　John目瞪口呆地看着Billy坐进车里扬长而去，驶离贝克街转弯不见。他眨眨眼回过神，猛然记起此行的目的，正欲转身继续打开那扇门时，他感觉到一只手掌按上他肩膀，他转头一瞧，是Lestrade。

　　“嗨John。”

　　“Greg？”John瞄向其身后221的大门，就像是在看是不是还有谁要走那里走出来，“你怎么来了？Sherlock在里面？”

　　“他不在家，我…咳，来找点东西。”

　　“什么东西？”

　　“Sherlock借走了我一些东西而忘记归还，你懂的。”

　　枪，警证，包裹在密封袋里不该离开现场的证物什么的，John的确懂，Sherlock一不高兴就偷Lestrade的东西，他自己都不羞于承认。他刚为此要露出内疚的神情Lestrade就拍上他的肩头，“不关你事，从来都是那小子。”

　　John不知该接什么话，只好笑。“那你找到了吗？”

　　“没有，不过我弄乱了他的东西以示警告，你回头可别帮他收拾啊。”见John默许他便安心跨下阶梯，“嗯，听着伙计，我得走了，我还得回趟局子——”

　　“Sherlock最近在办什么案子吗？”John突然问道。

　　“你不应该比我清楚？”

　　“啊，最近我们，”John低头看向脚尖，“不常一起工作。”

　　“哦？那还真少见，不过我真不知道，反正他没在办我这儿的案子。”

　　“最近高级罪犯都去度假啦？”

　　“你不知道吗？”Lestrade顿了顿，见John的表情是真迷茫便靠近一步，“苏格兰场已经被禁止向Sherlock咨询案子了。”

　　John愣在那儿，他的确不知道，Sherlock没有跟他说过。“为什么？”

　　“很遗憾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无所顾忌地欢迎他回来，”Lestrade耸耸肩，“还是有一些质疑的声音，有些繁文缛节的东西要追究，总之，上头下达了命令。不过我相信这只是暂时的，你知道的，我们需要他。”

　　是的，需要他。这个世界上需要Sherlock远比Sherlock需要的多得多，他们能那么轻松坦率地承认这一点，John简直感到嫉妒。他望着Lestrade，再次不知道能接点什么。

　　“所以下次他又想给我找麻烦的时候劝劝他吧，”Lestrade颇感无奈，“他挪用警物的次数程度都够他吃牢饭了，我没法每一次都给他遮掩过去，现在这种时候就更难了。”

　　John点点头，没再拿问题牵住Lestrade离开的脚步，转身推开221B的大门走了进去。

　　他本应该就此回家的，反正也找不到Sherlock，反正拥有能应对一切的头脑、和有一堆从苏格兰探长那里偷来的武器傍身的大侦探看起来更想单独行动而不需要他，需要他的是家里大着肚子的老婆和门口嘎吱作响的待修信箱。但他就是没法阻止自己的腿，爬上那不知道已经踏过多少回的楼梯，站立在他闭着眼都能指出茶几在哪的起居室里。

　　因为他的沙发又不见了，所以只好求其次坐到书桌旁的靠背椅，书桌上堆满了杂物，一本地图册下垫着几张字迹潦草的笔记，便签纸和几张剪报在另一边，John试着从这些杂乱的笔记里找到点Sherlock最近究竟在忙什么的线索，但收获令人失望。

　　窗外响起刹车声时刚看完差不多三分之一的笔记，John走到床边掀开窗帘，看到Billy从黑车里走出来，秘密谈话结束了，时间并没有很长，反正比不上他所经历过的那些。John本来想坐等Billy上楼，然后记起他似乎连钥匙都没。

　　John拉开门时Billy没有多惊讶。“我在窗口那看到你了。”他说，耙了耙头发径直往楼上走。

　　“Mycroft找你什么事？”John跟在他身后问。

　　“关于Sherlock，”Billy说，一路走到厨房找到只杯子接水喝了几大口，“他失去了他的行踪，他以为我能告诉他来着。”

　　“那Sherlock在哪？”

　　“我不知道，他昨天出门以后就没回来过。”

　　那一定和昨天把他引出去的那通电话有关，他当时为什么没追问？为什么Sherlock说了不要在意他就真的停下。

　　“但Mycroft有自己的办法了解Sherlock的行踪，”John转而说，“他为什么找你？”

　　“Mr Holmes说这样更简便，叫我每两个小时就汇报一次Sherlock的行踪。”

　　“他收买你监视Sherlock？”

　　John几乎是脱口而出，但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Billy显得比他还意外。

　　“这还能有报酬啊？”

　　“啊，不是，随便猜的。”John道，得知这并没有真的发生倒是让他略微安心。可一想到掌握各种秘密权利如Mycroft却还偏喜欢用收买人这么怀旧的手段来达到目的他就无语，说真的，他可是监视器的转向都能控制的人！“两个小时汇报一次，我都不知道Mycroft的控制欲已经到如此地步了，干脆给Sherlock脚上安个定时警报器好了。”

　　“他倒是想，”见John满脸不可置信Billy连忙说完后半句，“但是Sherlock一定能有办法去除的。”

　　“不是，”John摆摆手，有点消化不了这谈话的内容。就算Mycroft以前试着用各种办法了解他弟的行踪，也没像这样跟怕弄丢了狗似的拴在脚边上这么夸张，“犯得着吗？Sherlock又不真是小孩。”

　　“可规定就是这么说的，”Billy摸摸鼻子继续道，“如果犯人获准出行，那段期间也得定时汇报方位不是么。”

　　这比喻太不恰当了，John不自觉就捏紧了拳头，“Sherlock不是犯人。”

　　Billy朝他投来审视的目光，在巴茨的实验室把自己的衬衫折痕演绎了一遍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这个反应让John下意识地挺了挺背。

　　“我没说他是，”Billy的声音很轻，并没在做演绎，“我猜出来的。Mr Holmes不愿意告诉我太多，只要求我必须那么做，就好像不那么做反而是害了Sherlock。他第一次跟我这么暗示是在圣诞节之后，所以我猜大概跟那天有关，Sherlock要不是在执行什么任务要不是就被限制自由了。”

　　他看到John的嘴越抿越紧，靠近下颌处的一道弧线突显。不管是说到的什么内容引起John动气成这样他都不怎么想参与，于是Billy转身走远了一点，“可我也不知道他在哪，”他将喝完的杯子洗也没洗就放进吊柜，“我又没法一直跟着他，我也有自己的生活啊。”

　　背后只传来关门的声音，起居室里已经没人了。

　　John站在路肩上举目四望，迟迟不知道该选哪一边抬脚。多讽刺，他控制不到Sherlock的行踪连约好的会面被放了鸽子也得不到一个解释，他控制不到苏格兰场“上边”的顾虑和决定、不清楚Mycroft和他的同僚有什么阴谋，连Billy都能猜到可能发生了些什么而他却还是不知道所有答案，而现在，没人抓着他的手脚指挥他的头脑，他却依然没有主意该往哪走。

　　John厌恶这种不确定，把他钉在原地转圈圈就差手足无措了，但他必须超前走，不能杵在街中心扮电线杆子，来来往往的行人已经有好几个对他侧目了，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看样子正朝他走来，她眼里的那种关切惊醒了John自己脸上搞不好正上演苦大仇深呢。他赶紧撇过视线，在对方凑近前倏地转身，硬着头皮随便选了个方向超前走去。

　　走到快街尾时John才发现这不是回家的方向而且离地铁站越来越远，要折回地铁站就还得再经过一遍221B，而他知道的可以换乘的巴士还隔着两条街。

　　现在几乎是伦敦最冷的时候，这样的大白天晌午街上都没什么人，John走在商店毗邻的街道上，余光能扫到自己的影子在褐色的橱窗上跳跃，带着某种熟悉的节奏韵律。经过了几家眼熟的商店和一道栏杆拉门，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走到了诺森伯兰大街，而前面不远的十字路口处就是Angelo的餐厅。

　　他倒是可以在那吃个午饭，反正时间刚刚好。但他还没有在一个人的情况下去过那儿，之前来这都是例行办案途中歇个脚，或者在大部分餐厅都已经打烊的时间里正好饿了，但每一次都是和Sherlock一起去的。这就有点像那种属于两个人之间的纪念物，当一个人缺席而自己独自去的话就多少有点别扭，搞得像是在怀念什么似地。

　　只是路过瞧一眼，John这么想。他走上石街放慢步子，因为是白天，安吉洛餐厅门廊招牌前的金属笼灯还没点亮，靠窗的位子空着，一眼能望到更里面的情况，而John就是在随意往里张望时瞅到一个靠墙座位里一个很像Sherlock的客人，瘦削的肩膀，深色蓬松的卷发，还有那陡峭的几乎可以劈断光影的侧脸——等一下，那根本不是什么像Sherlock的客人，那就是Sherlo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