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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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还有多远？烈儿走不动了。”
“马上到了，烈儿再坚持下。”
说话的本应是位容色艳丽的女子，只是这女子身受重伤，加之一路逃命，裙裾上早已布满斑驳泥污，发髻散乱显得更是狼狈不堪，言谈间应是那八九岁男童的母亲，身后男童乖巧懂事，只是面色黧黑中透着铁青，似是中毒之象。
那女子自身已到强弩之末，幸得她手上施暗器的功夫了得，一路上拼了性命保护自己孩儿周全，打退了多次敌人的进攻，直到玉璧峰脚下才终于摆脱了追击。
这玉璧峰周围几十里山路崎岖难行，那做母亲的十分焦急，也顾不上许多，只一味催促那孩童尽快赶路，时间紧迫，她虽也受了伤，可大人尚能多撑得一时半刻，只是这孩子怕是再难支撑。
“来，娘亲背你。”
容不得多想，女子背起男童，脚步踉跄的奋力前行。
许是身后男童实在累到极点，在母亲背上昏昏沉沉不消半刻就昏睡了过去。行至中午，那女子也是又累又饿，便在半山腰处寻了棵大青松，将孩子放在树下，唤他醒来，自己掏出干粮和水袋，想让他先进些食物再行赶路。
“啊，娘……”
还未吃得两口，便听那男童痛苦大叫，想必是他身上的毒又再次发作。
那孩子一会热的浑身滚烫，一会又喊冷得厉害，全身五脏六腑如同针扎一般，疼的这孩子在母亲在怀中垂死挣扎般折腾，他母亲再是如何心疼，也帮不上他半分，不多时那孩子昏厥了过去，做母亲的也顾不上自身伤痛疲累，再次勉力背起了儿子。
“娘，咱们这是在哪儿？怎么还不到师叔住的地方？”
“她就住在玉璧峰上，在走上半日，日落之前想必就能到了。烈儿，待会见到你师叔，你千万不要多言，娘亲一定求她为你解毒。”
“师叔这么厉害？娘亲都治不了的病，她能治得？”
“你不晓得，你师叔得你师祖真传，自幼勤学歧黄之术，我解不得的毒，她倒是能有八分把握……烈儿，若是今后母亲也不在了，万万要听你师叔的话。”
“不，我不要娘亲说这样的话，你不要离开我。”
背上的孩子年岁尚小，此刻已是气息奄奄，行状甚是可怜。他伏在母亲背上，心知此次家门遭逢大难，母亲向来心思刚强，若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断不会说此丧气之语，只是若母亲也不在人世，自己孤身一人该如何自处于人世，心中这样一想，那孩子惧怕至极，再也忍不住恸哭起来。
“不许哭！”
那女子听闻孩子哭声，遂放下男童，厉声喝道：
“你记住，今后父母亲的指望全在你身上，咱家的大仇还等着你来报。你是男孩子，母亲平素就告诉过你，不许哭，要果毅刚强，方能做的了大事。”
说话间那女子感觉气血翻涌，一口鲜血便要涌上，只是怕让孩子看见伤心，被自己强压了下去。
夕阳西下，漫天霞光染红了苍翠群峰。时辰已至傍晚，母子二人眼看就要到达山顶，那女子强挺的那股子劲儿稍微松懈了下来，却突然间便感觉天旋地转，背着孩子一下子竟跌坐在地上。努力了半天却再也站不起来，她先前受伤不轻，眼下自觉是不中用了，即便已经到了玉璧峰顶，此地何其大，如何能找到师妹，即便知道她的住所，也未必肯出来与她相见。
山穷水尽之时，那女子顿时心中布满绝望，悲从中来，厉声呼到：
“云生，我知你恨毒了我。当年之事，我夫妻二人对不住你，林家被仇家所灭，今时今日也算遭了报应，只望你怜惜这孩子，好歹是你我师门最后的血脉，咳咳……我一生要强的很，只这一次……求你了……”
言罢，那女子将孩子放到一边，自己跪下，向前方不住磕头。
“师姐何必如此？”
说话之人在这崇山峻岭的陡峭岩石间躲闪腾挪，一瞬息的功夫便飘然而至，衣袂翻飞间已立定于这对母子面前。转得身来却是一青年女子，映着漫天红霞，细看这女子身量纤纤，却有挺拔秀美之姿，样貌也温婉动人，一头黑发简单绾住，长长的垂在腰间。虽是布衣荆钗，却恰有几分清风朗月，落风回雪的风姿，让人见之忘俗。
“紫凝，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白衣女子淡淡开口，说话的声音格外动听，只是不带有什么感情。
“云生，我……”
名唤紫凝的女子方一开口，便是一口鲜血涌上，之前是被自己强行压制住了，这次再是遮掩不住，一口黑血呕了出来，想必是伤了内脏。再一看那女子面色已是十分苍白，她身边的孩儿见了母亲这样，惊吓惧怕至极，只知搂着母亲叫娘，她将孩子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孩子肩头，算是安慰他。勉力抬头，那女子已是气若游丝，挣着一口气，缓缓说道：
“这孩子叫林烈，是我和你师兄的嫡亲骨肉。烈儿，还不快来见过你师叔？！”
唤作林烈的孩童见眼前的师叔看自己的眼神格外清冷，不带一丝感情。他心中胆怯，赶忙躲在母亲身后，嗫嚅着唤了声师叔。
“江湖人愚妄，只以为你师兄继承了本门大统，便想着‘雪衣神功’在他的手上。也是我们不争气，让雪衣派日渐式微，兼之为了这件宝贝，那些歹人便在魔教怂恿下竟血洗我红叶山庄……呵呵，千算万算，他们怎会晓得，师傅从来就偏爱于你，如果没猜错，神功便在你的手上。”
白衣女子对她那番话不置可否，冷笑一声，只是对红叶山庄被人屠戮殆尽似乎有些不相信。
“云生，我只求你一件事，千错万错都已是昨日是非。我已命不久矣，但求你看在烈儿是我雪衣教后人的份上，求你救这孩子一命，我……”
见自家师姐已至弥留之际还苦苦哀求自己，白衣女子似有些不忍，冷若冰霜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震动。
“以前的事暂且作罢，我知你们母子已到穷途末路，我也绝非见死不救之人。只是我纵然拼尽一生绝学，也难保他的性命，你莫要强人所难。”
“我知你定是还恨着我，师姐万死难辞其咎，师妹莫再气我，我即刻死在你面前便是，只求你救我孩儿一命！”
伤重女子知道自己身受重伤，定是活不成的，也不听白衣女子解释，便一掌打在自己心房上，登时心脉尽断，顷刻间便没了气息。
“娘亲！”
林烈只是八九岁孩童，见自己娘亲死的如此惨烈，惨叫一声便昏死过去，白衣女子也是一惊，未曾想到她会有这般举动，赶忙飞身向前，一把抱住昏死过去的林烈，再探他母亲鼻下，已是没了气息，自己就算施救，已是来不及了。
看向惨死在自己面前的紫凝，那女子方才神色淡漠的脸上竟也浮现些许哀痛神色，想起当年身为孤女的自己在垂死之际为师尊所救，拜在雪衣派门下后，这位师姐待自己也十分亲厚过，不禁悲从中来。
“紫凝，你这是逼我不得不出手救你儿子，只是你又何必如此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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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亲怎的了？你把我娘亲找回来……”
三日后清晨，天色还未大亮，便听得这山间草堂中稚儿哭闹声不断。
林烈清晨醒来，觉得身上的痛楚似乎减轻了许多，身子也没有之前那样沉重，身上也换上了干净衣服。又见房间内的一干陈设都极为陌生，缓了半刻，这才忆起昨日之事，想到自己家破人亡，连母亲也与自己天人永隔，男童悲痛不已，已哭闹了有一个时辰。
他那师叔也不是个会哄人的，见林烈吵闹不休，也并不再多解释，收拾好房间，便提着木桶出了门，床前的木桌上放着烙好的油饼，碗里的羊乳还热腾腾的冒着热气，床角处放着一件洗的有些旧的青色外衫，许是云生昨夜用自己旧衣裳改制的。
“你娘亲已不在人世，再是如何哭闹也是于事无补，你身中剧毒，昏迷了三天三夜，现在刚好些，身子虚弱的紧，闹够了就过来把饭吃了。”
云生提着东西进了屋，想也不能放任那孩子继续哭闹下去，便温言劝了几句。
林烈小儿心性，虽闹了许久，可师叔跟自己并不亲近，心想自己刚遭逢家门巨变，她也不加以稍许关心安慰，只不冷不热地叫自己过去吃饭，又想起昨日母亲那般求她，也不愿相救自己，可见这女子竟是个铁石心肠的。
可不管他心里究竟怎的恨上了云生，他毕竟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加上饿了许久，闹腾了个把时辰也早就饿的头昏眼花，见云生给了自己几分好脸色，心里稍微安慰了一些，爬上桌边的竹凳，从盘子里抓着一张饼就着碗里的羊乳便吃了起来，他自幼含着金汤匙长大，锦衣玉食惯了，这乡间粗茶淡饭本不合他的意，只是现下饿极，也顾不上许多，竟也吃得津津有味起来。
吃完了饭，云生收拾完碗筷，嘱咐林烈若是疲倦可再睡会，自己会在天黑之前回来，说完便背起墙角的竹筐出了门去。
那小人儿见云生走远，本躺了下来，却也再睡不着，仔细打量着云生居住的这间草堂，里外不过三间屋子，格局逼仄狭小。再看屋内所置陈设，不过是一干生活起居必备之物，床铺设在最里间，却寒酸的连一张床帐都没有，屋里其他用具倒像是屋主人自己做的，林烈从未见过这些东西，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靠墙的地方倒是有个竹制的大书柜，里面摆满了各类晦涩难懂的医书药典。
盖着被子，身上倒是暖和了起来，林烈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再醒来天色已经擦黑，见云生还未回来，屋里也没有点灯。自己光着脚下了地，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火石，这才把桌上的半截蜡烛点上，摸摸肚子感觉饿的紧了，自己身处深山老林里，听屋外呼呼的风声，心里有几分害怕。林烈又等了半刻还等不来云生，自己也坐不住了，刚要推门去屋外看看，见云生背着竹筐正巧赶了回来。
“师叔。”
林烈嗫嚅这唤了一声，见她回来心里竟然踏实了不少，之前心里对云生的那些怨怼之情早抛到九霄云外。
把竹筐放到墙角，听见这孩子主动称呼自己师叔，云生多少有些诧异，起身把屋里别处的油灯点亮，转过身来站在林烈身旁，轻拍了下那孩子的肩膀。
“你唤我师叔，辈分上是不错。我是你师祖水月先生的关门弟子，当年我在门中与你父母乃是同门师兄妹，这玉璧峰绵延数百里，你我不必如此拘束，你若是愿意，寻常叫我一声姑姑便是。”
林烈抬头望向眼前的女子，她与自己说话时并不热情，但也没有刻薄对待自己，他心里明白自己眼下只有她可以依赖，遂点头称是，表示明白云生的意思。
“你母亲以死相逼，目的是想让我出手救你，只是她忘了，你是我师门后人，师尊待我如亲儿，你又是他的后人，若是有办法我定然会救你。所以，希望你能明白，你母亲的死，并非是我所乐见的，也希望你能看开，人死不能复生。”
林烈听到这话，不禁又想到母亲死前的惨烈景象，心中一痛，禁不住眼眶发红似是又要掉下泪来。只是怕被云生看到，赶紧用袖子擦干眼泪，红着眼眶，低垂了头再不言语。
“我一人独居久了，也不会哄小孩子，这玉璧峰方圆数百里间杳无人烟，想来仇家也寻不到此地，荒山野岭只你我二人相伴在此，你今后跟我读书习武，我也断不会亏待了你。”
安抚了林烈许久，见这孩子年纪不大，倒也十分懂事，自己方才的那番话想必七七八八也听了进去，也不再向早上那般胡闹，乖巧地蹲在一旁帮自己整理上午在山下集市上采买的物品。
“给你买了块棉布，这山中冬日来的早，冷的也狠，得尽快给你做身棉衣才是……诶，你一早就饿了吧？快去洗手，今儿晚饭是烧鹅。”
听见林烈肚子咕噜噜的响声，云生才想起那孩子想必是饿了，赶忙起身去外面的小厨房准备饭食，林烈见自己窘态被云生看到，不免脸色微红有些羞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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