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恶龙》七家小夜

8、后幕终：恶龙和勇者

　　兰斯洛特会永远记得所有事情崩坏的那一日。

　　瞭望兵在城外山林发现巨龙的踪迹，银叶冒险团整装待发，关键时刻却发现那把神赐的屠龙之剑竟然失踪了，林零也不知去向。

　　然后立刻有人嚷嚷说早上林零说主教要给宝剑加固神性，说团长让她代他取一下宝剑，又有人想起林零在一个多时辰前驾马去了雪山，好像还带着宝剑。于是众人立刻一片混乱，有人抱怨林零添乱，有人担心林零会不会遭遇巨龙，有人甚至趁机造谣说林零想独吞了那把绝世宝剑逃跑……

　　但不管事实如何，兰斯洛特做出的第一反应是整顿队伍，立刻向雪山出发。

　　他是绝对不会怀疑林零背叛他们的，他只是突然想起某日林零在他得到宝剑后对他说的那句话：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什么没有退路？你不说，我也问不出来，我只能用行动告诉你一切安好，你却不曾放心。

　　所以林零，你拿走那把剑是想干什么？

　　兰斯洛特心急如焚，他不在乎那把剑，他只害怕林零做出什么傻事。他追随着林零的足迹，那条足迹一直通向雪山山顶。山道狭窄，还有不少地方塌陷，为了保持战斗力，最后只有包括兰斯洛特在内的精英冒险者上了山。

　　越是往山上走，硫磺的气味越重，甚至隐约能听到可怕的嘶吼声。“小心！”凯一把将特里斯拉到贴近山壁的那一侧，躲过从天而降的大块落石。

　　“山上……似乎在发生战斗。”特里斯心有余辜看着巨大的落石擦过自己的身侧落进深渊，又看看前方几乎要跑没影了的兰斯洛特：“兰斯洛特跑得太快了，他不怕危险吗！”

　　“因为林零在山上！”凯咬咬牙，一敛平时的随意：“笨蛋小零，竟然一个人去对付龙，等找到她再算账！”

　　特里斯却沉默了。林零是个很乖的好姑娘，他承认，但是这一次，她的确是太乱来了。可是他不明白那姑娘拿走屠龙剑有什么用？明明她擅长的是弓箭不是么？

　　“喂，特里斯，你也表个态呀？你说那笨丫头是不是应该好好教训一下！”
　　“啊，是啊。”特里斯沉声道：“前提是她还能回到银叶再说。”
　　“呸呸你别说不吉利的话呀！”
　　“……吐口水别冲着我这边呀混蛋！”

　　兰斯洛特先所有人一步登上山顶，入目的白雪中夹杂着点点刺目的殷红，却看不到林零的身影：“林零——”

　　没有人回答他，高空里响彻着愤怒的龙鸣，他抬头，看到那只金色的巨龙在天空中四处翻滚挣扎着，不时喷吐火焰，就好像在和什么搏斗一样。难道是林零？

　　“林零！你在上面吗？”兰斯洛特看不到高空中是否有林零的影子，但是那只巨龙四下喷吐烈焰有不少打在他身边，让他不得不举起盾牌防御。这一会儿，龙又弓起身子高速下降向山崖冲去，因为位置降低总算能看到龙身上情况的兰斯洛特，终于看到了想要看到的身影——

　　黑发少女跨坐在龙的后背上，双手持剑，将剑锋狠狠刺入龙的背脊。龙挣扎着想把她摔下去，她却只是夹紧双腿，紧握剑柄，任由狂风席卷她的黑发狂乱飞舞，眼里是兰斯洛特从未见过的凶狠决绝。

　　“林零！”

　　林零却跟没听到他的呼唤一样，头也没回，在龙一个冲刺下滑，想把她撞上山崖时将长剑作为落脚点，顺着岩壁方向一跃而起，险险抓住一块岩石攀附在悬崖边上。

　　兰斯洛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见那龙尾在空中一扭，轻轻松松就把林零摔下了山崖！

　　血液凝固，心脏停止是什么感觉？
　　理智崩坏，想要破坏掉一切是什么感觉？
　　一瞬间，一种名为“仇恨”的情感席卷了兰斯洛特骑士的心灵。

　　银叶的其余团员晚了一步登上山顶，看到的是身影僵硬的团长背对着他们，面对着悬崖，而地上染满鲜血，不见林零的踪影。

　　那条龙从深渊直冲而上，在覆盖着薄雪的悬崖边落下，俯视山顶上的一众人。

　　在它落地的一瞬间，兰斯洛特拔剑暴起，孤身冲向巨兽，浑身散发着孤注一掷的疯狂气息，然而下一刻，他却因为过度震惊，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那只有着黄金一样璀璨鳞片的巨兽，就在他们面前，化成一个耀眼的男子。

　　他的发色比黄金更璀璨，眼睛比紫水晶更剔透；
　　他的容貌比太阳之神更俊美，他的气势比诸神之王更威严；
　　他的身体染着血，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像一个在修罗战场战无不胜的王者，死亡、杀戮与鲜血正是他最好的勋章。逆着光，他用那双宝石一样美丽却冰冷的眼睛审视着银发的人类，再扫过远处的众人。明明身高相差无几，但被他审视着的每一个人，都产生了一种跪拜在他面前的错觉。
　　无须怀疑，他是一个天生的上位者，尽管刚才他还是一只恶魔一样的巨兽。

　　“人类。”

　　男子没有开口，但是每一个人都在脑海中听到一个清冷的男声在说话。

　　“汝等是来挑战吾的么。”

　　“你，杀了林零？”兰斯洛特艰难地挤出一丝声音，他宁愿相信林零落下山崖的场景只是一个噩梦，但是他必须面对现实。

　　男子没有立刻给出回应。他抬起手中那柄屠龙之剑，之前那把剑还深深插在他背上，不知何时他已经把它取下来了。

　　“吾和她做了一个约定。”
　　“她若能击败吾，吾便放弃毁灭卡米洛特，亦不能伤害汝等。”
　　“吾钦佩她勇气可嘉，纵使吾不承认被她击败，吾亦会遵守与她的约定。”
　　“然而吾必须将族人遗骨带走。”
　　“汝等不必惊慌，只要汝等未犯吾，吾便不会为难于汝。”
　　“离开吧，人类，汝等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不。”

　　兰斯洛特抬起交握双剑的手：“我不接受用她的生命换来我们的胜利。你和她的约定是林零的事情，而我为林零报仇是我的事情，与约定无关。”

　　“那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凯冲上去，站在兰斯洛特身边，手上也握着长剑：“林零不是你一个人的伙伴！她也是我们的小妹妹啊！凭什么你给她报仇要把我们排除在外！”

　　“我也同意。”

　　高汶拿着法杖走上前去，依旧笑意吟吟，然而眼神冰冷：“我可是很喜欢小林零的呢~虽说小林零担心我受伤我很开心啦，不过竟然瞒着我送死……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她得逞呢~”

　　帕西法尔抽出匕首：“那家伙欠我的钱，就由你拿命来还吧。”

　　特里斯从怀中取出竖琴：“啊啊，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了呢。”

　　没有人逃走，所有人都站在了兰斯洛特的身边，尽管这一次他们要面对的是前所未有的强敌。

　　“愚蠢的人类啊……”

　　龙的话语似是轻蔑，似是叹息。

　　“既然汝等并不珍惜她换来的机会，吾便与汝等一战，了却汝等的心愿。”

　　金色的骨翼在男子的背后伸展开，仿佛黄金的御座：

　　“吾名亚瑟·潘德拉根，最后的龙族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