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蓬莱》慕柳君

4、少年不识愁滋味

　　他们下车时已经七点多钟了，胡嘉遥住的地方是一个老年社区，有些偏僻。小区门口仨仨俩俩的老人在散步，很是安静，栖羽跟在胡嘉遥后面，好奇的看着周围，路灯散发出淡黄色的光，让这个静谧的夜晚不那样萧瑟冷清。进了小区后就有老人纷纷和蔼的跟胡嘉遥打招呼，“嘉遥回来啦？”“吃过饭没有？”“今天我孙子来看我，给我买的水果，我拿了些放在你家门口了。”胡嘉遥一一笑着回应。老人们看着栖羽也温和的笑着，栖羽一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心里又暖暖的。他们绕过一个花坛，胡嘉遥说；“到了，就是这里。”胡嘉遥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简单整洁的环境，虽然栖羽不熟悉人类的生活方式，但是她也能看出这里的家具已经很旧了，不过好在打理的不错，所以看起来还算干净，进门对面是靠墙放着的一个沙发，对面一台小小的黑白电视，左手边一个小门，进去是卧室，卧室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简单的书架，上面除了书还有两个奖杯。整个房子就只有这些东西，其实是有些略显寒酸的，可是栖羽没有见过人类正常生活方式是怎样，所以并不觉得。胡嘉遥看着栖羽打量周围，略略有些局促不安的说:“地方是有些小，也很简陋，也不知道你能不能习惯，晚上你睡卧室，我在沙发上睡。”栖羽看着沙发，皱了皱眉头，然后又点了点头。胡嘉遥问:“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栖羽心想:我无所谓的，食物对我来说不过是用来打发时间或者无事可做时吃一吃，不吃也没什么关系的。我们狐族化成人形后就不必日日吃东西了。可是她不能这样说，所以她轻轻的说:“随你吧。”胡嘉遥犹豫了下:“太晚了，要不就简单吃点吧，做个蛋炒饭吧！”栖羽点点头，胡嘉遥从门口的一个小箱子拿出隔壁张阿姨给的水果，洗了一些葡萄放在桌上，说:“你先在沙发上坐会，吃点水果，我去做饭。你要是觉得无聊就看会电视，房间里也有书。”然后就转身出门做饭了。栖羽看着桌上的葡萄，想起蓬莱家中虽然有很多花，却从来不种果树，以前逐浪出来人间玩总会给她带些好吃的回去，可是自从逐浪受伤，她很久没有吃过这些东西了。她捏起一颗葡萄塞进嘴里，觉得虽然没有逐浪带给她的味道好，可是还是蛮不错的，酸酸的很好吃。她忽然觉得有些难受，她有些想家了，虽然在家里时她也时常觉得自己一个人很寂寞，没有人亲近，可是她现在却觉得孤单，好像无人可依，无处可去。心里一阵阵想哭的冲动。她正胡乱想着，胡嘉遥端着做好的饭走进来，放在桌子上，笑嘻嘻的对栖羽说:“虽然很简单，但是我做的还是蛮好吃的，你尝尝，还有这个，我自己做的萝卜泡菜。”栖羽笑着说:“好，一起吃吧。”栖羽其实没有吃过蛋炒饭，她也不太能分辨出胡嘉遥做的蛋炒饭是不是很好吃，可是她就是觉得心里很舒服，像是被寒风吹了很久以后，然后又被放在温水里。浑身上下都觉得像重新活过来一样，她忽然就开心了，她觉得也许不是只有家人才能让自己觉得是温暖和依靠。这个陌生人让她觉得很舒服，她想要亲近他，了解他。彼时她不懂得那叫什么，后来她明白了，那样的感觉叫“喜欢”，她从那个时候就喜欢胡嘉遥了。

　　因为第二日胡嘉遥还要上课，所以他们早早就睡了，第二日起床之后胡嘉遥问栖羽要不要跟他去学校转转，栖羽开心的说:“好啊，我还没见过你们……的学校呢！”其实她本来马上脱口而出的是“你们人类”，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吐了吐舌头。胡嘉遥笑盈盈的说:“那走吧。”胡嘉遥住的地方离学校很近，他们步行过去，学校学生正成群结队的往食堂走，栖羽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人，而且都是年轻的面孔，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上有人笑着，闹着，还有人戴着厚厚的眼镜，有的三五成群，有的人独自走着，嘴里还喃喃的背着英语单词。栖羽走在其中，感受着浓浓的文化氛围。第一次觉得自己正当青春，也第一次觉得原来年轻是这个样子，不管是蓬莱还是泰山，她都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她才突然觉得她以前过得那些日子有多寂寞冷清，她想起她过往的五十多年，从她还是只小狐狸时，她就没有小伙伴，无数个孤寂的夜晚，她趴在窗台上看星星，月亮圆了又缺了，缺了又圆了，星宿也随着四季时光变幻位置。却始终没有人陪着她，母亲虽然爱她，可是母亲的夜晚却不属于她，她知道母亲每晚都会关起门默默思念，她经常听到母亲在哭，可是她不敢去安慰她，因为那个时候的母亲让她觉得很遥远，她能感觉到母亲哭泣时的痛苦和绝望，那种绝望的感觉隔着房门都能隐隐的涔进她的心。有几次她能看到藏风立在不远处，星光下他看起来同样寂寥。后来她就不再在夜晚去到母亲房门口，而是自己待在房间里，与星月作伴，直到睡着。

　　胡嘉遥去上课时，栖羽坐在两栋教学楼之间的凉亭里，紫藤早已过了花期，只剩零星叶子挂在枝头，蜿埏的藤蔓交错，将天空和白云分割成各种形状，栖羽一动不动的仰头看着，竟然不觉得无趣。而远处一辆车子驶过，车子后座坐着一男一女，男人无意看向窗外，恰巧看到栖羽的侧脸，她靠在凉亭柱子上，半抬头看着天空。他愣了一下，回过神时教学楼已经挡住视线，车子转个弯停在教学楼前，后座男女下车时被叫住:“时林，依依，我晚上有个会议，我让司机过来接你们。”两人点点头，拿着书本走进了教学楼。

　　他们两人踏进教室时，铃声恰巧响起，刚落座老师就走了进来，简单问好后就开始讲课，柳依依无心听课，时不时转头去看窗边的人，那个人是胡嘉遥，老师和同学心中的好学生，不仅学习好，学院组织的各项活动都积极参加，再加上不俗的长相，让他在女生中颇受欢迎，可是他对谁都是客气有礼中带着疏离。所以他也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中难得的独来独往的一个，柳依依关注他很久了，也常常找机会接近他，约他去玩。可是他一直都客气礼貌的帮她解决学习等各方面的问题，但却不肯赴柳依依各种各样的聚会。柳依依正在出神，旁边的人拿笔敲了敲她的脑袋，低声说:“又在犯花痴？”柳依依回过神瞪了他一眼:“要你管？”旁边的人吃吃的笑依旧低声的说:“我是你哥，我不管谁管，快擦擦嘴，口水都流出来了。”柳依依恶狠狠的说:“柳时林，你不要太过分，回去我告诉伯伯，你欺负我，哼。”旁边的人听了却不以为意，眼睛盯着台上戴着老花镜的老教授:“嗯，我看行，到时侯把叔叔叫上，一起开个家庭会议，探讨下他女儿上课时看着男同学流口水的事儿，”柳依依气结:“你……无耻，哼。”胡嘉遥这时却转头看过来，柳依依忙扯出一个热情甜美的笑，胡嘉遥也笑着点点头，然后又低头记笔记。柳时林在旁边看到这些，啧啧两声道:“花痴……”柳依依正沉浸在刚才胡嘉遥的笑容中，随口答道:“随你怎么说，等以后你喜欢哪个女孩子了，看我怎么笑话你……”柳时林听了却不以为意，收了心神去听讲台上的老头子啰嗦了。

　　下课铃刚响，辅导员就进来了，说因为要准备建校二十周年仪式，学校要开全体教职工会议，所以今天接下来的课都不上了，自由活动。学生听了立即哄得一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只有胡嘉遥默默的收拾书本，柳依依拉着柳时林挤到胡嘉遥身边，兴冲冲的说:“嘉遥，你一会儿去哪儿啊？要不要出去玩，我们去滑旱冰吧。”胡嘉遥抬头笑笑说:“我不去了，家里来了朋友。”柳依依说:“朋友？男的女的？要不一起去吧。”胡嘉遥犹豫了下:“算了吧，我怕她不习惯。”柳依依坚持道:“去吧去吧，每次找你出去玩都不去，今天正好你朋友在，一起去吧，一直都看你独来独往，好不容易听你说有个朋友，我也想见见呢！”胡嘉遥还没来得及回答，柳依依又说:“什么朋友？从外地来的嘛？”胡嘉遥点点头说:“嗯……”柳依依说:“那正好啊，带他到处转转嘛，我带你们出去玩。”胡嘉遥想了想说:“那好吧，我问问她要不要去。”柳依依听了很是开心，刚准备说什么，柳时林就笑说:“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我回去约朋友去打球。你们好好玩。”又对柳依依说:“我去找方锐，坐他的车回去，然后让司机来接你们去玩。”柳依依笑眯眯的说:“嗯，谢谢哥哥啦。”柳时林无奈的笑了笑，又冲胡嘉遥点点头，然后走开了。柳依依约了胡嘉遥很多次，胡嘉遥都不去，今日突然得偿所愿，开心的心情可想而知。她觉得自己走路都轻飘飘的了，如果不是因为在教室里，她简直开心的要跳起舞来了。此时她眼角眉梢全是笑意，任谁看了都会被感染，那种感觉就像是飘雪的寒冬突然有一天晴出了大太阳，让人觉得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被太阳照的骨头都酥了。
　　胡嘉遥看了也不禁愣了一下，柳依依趁机说：“我们先去找你朋友吧，然后去校门口等车。”胡嘉遥收回心神，低头思索了下。点点头说：“嗯，不知道她在哪里，先去操场和图书馆看看吧。”两人先去了教学楼对面的图书馆，里面只有几对情侣在，他们进去时正看到对着门的女孩靠着男朋友的肩膀看书，男孩低头亲了一下女孩的额头，又转过头摆弄手里的模型，女孩子抬头看着男孩的侧脸，犹豫了下，轻轻的亲了亲男孩的脸颊。柳依依看到之后脸一下就红了，她看了看胡嘉遥，胡嘉遥正四周打量，看了一圈没找到就准备转身出去，柳依依连忙跟上，出来图书馆在往教学另一面的操场走到一半时，柳依依无意间转头，看到了紫藤花架下的栖羽，她怔怔的停下脚步，她突然觉得栖羽就像花间的精灵，在为秋日的萧索叹息，她见过很多漂亮女孩，她自己本身也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可是栖羽和她不一样，和她见过的所有漂亮女孩都不一样，她们之间或明媚，或安静，或活泼，或温柔，可是栖羽给她的感觉是不像其中任何一种，却又包含了所有，甚至还有一丝野性的美与不羁。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看了一个侧面就会有这么多感觉，她正在发愣间，就听见身边胡嘉遥在叫：“栖羽......”花架下的少女抬起头看过来，眼神先是茫然，而后看定自己这边，渐渐盈了一丝淡淡的笑，朝着自己这边挥了挥手，起身走过来，柳依依吃惊的看着栖羽，看着她的眼神和动作，她忽然有一点不安，这个女孩这样漂亮，或者说已经不能称之为漂亮，应该是“美”。她是嘉遥的朋友，嘉遥有这样优秀的朋友，她一瞬间竟觉得只有嘉遥这样的人才能配得起和这样的女孩交朋友。
　　栖羽走到她们面前，胡嘉遥说:“这是我同学，柳依依，今日下课早，依依说带你去玩。”然后友对柳依依说：“依依，这是栖羽。”柳依依细细打量栖羽，五官并没有多么精致，甚至严格来说不如自己，可是对方的气质却是自己怎么都比不上的。她站在自己面前，就让自己觉得面对着一朵花，一阵风，美好而空灵。
　　她还在发愣，胡嘉遥在她眼前挥手，喊道：“依依，想什么呢？”柳依依回过神，对着栖羽笑了笑:“你好，我叫依依。”栖羽点点头说：“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