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44、神医 ...
-
繁华落幕,我的世界里,连一片萧瑟也不剩了……
那日历历在目,我不能安寝,也无法清醒。
可是,时间不会停,日子不会停,而我的事情却必须要做。
我感觉自己的生命,好似在掐着秒针在走。
从现在开始,每一秒都要珍惜,若是浪费,我便没有时间了……
三日后,杨坚便带着陈零露回了大兴城。
而我身子虚弱,就算我想回,怕也是经不得舟车劳顿。
三月,我才勉强回了大兴城。
四月,突厥达头可汗玷厥率兵犯塞,杨坚下旨命晋王杨英,左仆射杨素出灵武道。汉王杨谅,大将军史万岁出马邑道以击之。
长孙晟为秦州行军总管,受杨英节度。于突厥饮水中下毒,突厥人畜饮之多死。因此仓皇而逃,长孙晟追之,斩首千余级。
史万岁出马邑道,行至大斤山,与玷厥正面相遇。然而当年史万岁威震敦煌,令玷厥闻风丧胆。于是仓皇而逃。史万岁见状驰马追百余里,大破敌军,斩首数千人。
因此,突厥大伤。
已经入春,可是我却仍是裹着厚厚的棉服,甚至杨素给我送来了貂裘,也压抑不住身体里的冷。
梅子进殿,神色凝重,递给我一道圣旨道,
“秦王殿下病重,派下人给皇上上表陈谢。可是皇上却对秦王殿下很是冷酷,他下旨谴责,言语犀利,怕是让秦王殿下心伤。”
我接过圣旨,上面写着:
朕戮力创兹大业,作训垂范,庶臣下守之;汝为吾子而欲败之,不知何以责汝!
“夫人,奴婢听闻秦王殿下接到圣旨,异常羞愧,病势更重了。”
梅子忧虑不已。而我却缓缓的合上了圣旨,冷冷一笑,道,
“阿袛负了他的期望,让他在大臣面前名声扫地。如此,他自然不会对阿袛有好脸色。”
“那……我们?”
梅子问。
我眼里氤氲着阴谋的气息,皎洁的笑意浮上脸颊,道,
“不必为了这件事而激怒他。由着他去就是。”
梅子见连我都不在意,只得闭了嘴。
我冷冽的笑意让梅子有些胆寒,我挑着眉毛,幽幽道,
“阿袛做的事,和地伐相比,根本不算什么,如此就让他愤怒。可想见,他如今保着地伐,怕也不是他真心所想。”
梅子见状,又拿出一卷密奏递给了我,
“黑衣奏报,太子殿下见东宫里的老枯槐,问:“此堪何用?”姬威答:“古槐尤宜取火。”当时,太子身边的宿卫都带着火燧,于是太子就命令公安经制作了几千枚火燧,本是打算送给周围的宿卫。可是后来却不知为何不送了,收藏在货库。另外,左仆射又在药藏局发现了好几斛的艾绒。左仆射深感疑惑,于是去问姬威,姬威说:太子如此做是别有用意。皇上常在仁寿宫,太子常饲马千匹,说:如果直接守城门,自然就会饿死。左仆射觉得可疑,以此去问太子,太子说:我听说你家养了数万匹马,我身为太子,养一千匹马就会造反吗?”
“……”
我看都没看,直接说,
“去送给皇上。”
“是……”
梅子领旨,轻声离去。
*****************************
很快,梅子便就回来了。
我睁开眼,梅子犹豫道,
“夫人,皇上看了一眼,就原封不动的还回来了。”
我眸里寒光乍现。
他看也不看么?
“夫人,您打算怎么办?”
梅子问。
“……”
我咬着牙,猛地将奏折摔在了地上。
怎么办?
呵呵……
“杨坚,你不愿废太子,可以……”
我眼里透着毫不掩饰的杀气,点点头,咬牙切齿,
“那我就替你毁了你儿子!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护一个万人唾弃的废人!”
“夫人!”
梅子震惊,以为我疯了。
是,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谁能不疯?
连陈零露都能爬到我头上,连我独孤氏的血海深仇都能一笔勾销。
杨坚……
我还给你留什么情面?
我咬牙切齿,胸口起伏,嘴里涌起腥甜,
“你去寻杨素,该怎么做,他心里最清楚!”
“……是。”
梅子忧虑,言毕离去。
*****************************
自从大典之后,我的寝宫清净了不少。
或许是许多人看出来,我在杨坚心中的地位不复从前。
那些阿谀奉承的人,便越来越少的出现在我面前。
反倒是听说,陈零露的安福殿好似越来越热闹。
如此更好,我清净,也好更心无旁骛的处理杨勇的事情。
这孩子,都多少年了,从未与我贴心的说过一次话。
就算现在,众人皆知我对他心怀不满,想废掉他。可是他却仍然从未来寻过我,更不要说求我了。
呵呵……
或许当年我方才心生此想法的时候,他若是来找我,我可能便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是现在,无论是谁,我都不会再改变心思了。
他怕是焦虑不已吧,有杨俊和杨秀殷鉴不远,若是他失了太子位,余生定是生不如死。
*****************************
我时常自己一个人坐着发呆,然后便会不知不觉得沉入梦境……
眼前一片模糊,就连脑子里,也是糊里糊涂……
我的情绪,有时亢奋,有时却沉静的好似深潭,无论是多大的巨石,也难掀起一片涟漪。
“夫人……夫人?”
梅子的声音萦绕在我耳边,我缓缓的睁开眼睛。
梅子温柔的说,
“夫人,听下人们说,钟南山上有一名神医。奴婢看您身体不适,于是亲自去寻了人,如今就在宫外,夫人可是愿意他帮着瞧瞧?”
我摆摆手道,
“本宫的身体本宫自己知道,不用白费力气。”
梅子不甘心,耐心的劝说我,
“可是,夫人,人都来了……咱们也不在意那一点时间,对吗?”
我不乐意,但梅子似是很希望我让那郎中瞧瞧。
我不想让她为难,只得淡淡一笑,道,
“好吧,今日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的。”
梅子很高兴,急忙行礼道,
“是。”
我以为的神医,便是那种仙风道骨的老头。
可是那郎中看起来最多三十岁,甚是年轻。
他长发飘飘,只在头顶扎了个发髻,倒是像个传说中的道士。
我心存疑惑,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那郎中站定,梅子道,
“夫人,孙神医来了。”
我看向那神医。
他面色淡然,甚至有些不甚在意。这大兴宫庄重,可是在他眼里,却好似兴致缺缺。
梅子言毕,那孙神医道,
“在下孙思邈,见过娘娘。”
孙思邈……
我玩味的瞥着他,心想这是故意的装着不甚在意,还是真的如那些世外高人一般,对皇权富贵看的极淡?
“孙先生起吧。”
我道。
孙思邈起身,我把手伸出去,便不再多言。
孙思邈倒是也无甚表示,便没有多言,直接走上前,往我的手腕上搭上一张绢帕,便就开始把脉。
我没看他,心里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我闭着眼睛问道
“听说,那刘居士被皇上下旨斩了?”
梅子见我说话,看向我,见我闭着眼,又看向了孙思邈,有些不好意思。
那刘居士是刘昶的儿子,因为刘昶与杨坚有些交情,因此看在刘昶的面子上给了他东宫子千牛备身的官职。他因为出身贵胄,是个贵公子,喜好面子,常常仗义相助,不尊法度,屡次犯罪,但是也因此交了不少公卿大臣的子弟。一群纨绔,一天到晚的闹事,要不是因为他父亲罩着,便早就处置他了。
可正是因为如此,刘居士屡次逃脱,使得他更加任性妄为,骄横放纵。
听闻,他喜好将与他交情不深的宫卿大臣子弟中身材高大健壮者偷偷抓起来,拖到自己府上,然后用车轮套在他们的脖子上,再用棍棒一通乱打,等到那人差不多被打死了还不向他屈服求饶的时候,他才会称他们为壮士,与他们相交。
如此,被打死的也不在少数。
他们一群纨绔约莫三百人左右,在街上斗殴,掠夺财务,为非作歹,甚至连被欺负的宫卿命妇们都不敢跟他们计较。
后来刘昶因为西河公主的事情受牵连而下狱被杀,刘居士的恶性才被揭露。因此杨坚下旨,将刘居士斩首,而受牵连和连坐的公卿大臣子弟数不胜数。
梅子瞧了一眼孙思邈,道,
“是的,其同党也都下狱,案子算是结了。”
“结了?”
我微微蹙眉,想着前两天杨素还去杨坚那处请旨,让杨勇去清查刘居士同党。怎的今日就结了?
梅子道,
“是啊,本就已经结了,可是不知为何,左仆射偏就请了旨,让太子去清查刘居士余党。因此,太子接到诏书之后大怒,斥责左仆射,说什么:刘居士党尽伏法,你让我去哪里清查追究呢?你作为左仆射,委寄不轻,你自己去查,关我何事?!又抱怨说什么以前出了大事,就那我的性命做赌注,要是死,也是我先被杀。如今父皇做了天子,可是却全然不记得我的功劳,我还不如几个小郎,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主,实在是太痛苦了。左仆射将这些告诉皇上,皇上大怒。这两日都在宫里发脾气呢。”
原来如此……
我冷笑。
别的都伤不了他,这夺权抢功的事情,他却尤甚在意。
“皇上都说了什么?”
我睁开眼,冷冷的问。
“皇上说……”
“娘娘,”
梅子才开口,孙思邈道,
“臣已诊断完毕,请旨告退。”
言毕,他也不等我回复,便拿起药箱,转身离去。
竟是如此轻慢。
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站住。”
我声音冷冽,抬起头,冷声道,
“本宫这里,可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
孙思邈淡然一笑,丝毫不惧怕,而是转过头,道,
“娘娘之病,草民无法医治。”
我并不意外,嗤鼻一笑,道,
“果然是无用。”
于是,我也没什么跟他好说的,可是……
我的病,我不想让杨坚知道。
他虽然年轻,但命却只能止于此了。
我轻蔑的撇着他,幽幽道,
“本宫命不久矣,这本宫知晓。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离死也不远了。”
孙思邈笑的淡然,点点头,
“草民知晓。”
“哦?”
他若是知道,还如此淡定,这倒是令我意外。
我瞬间来了兴趣,问道,
“那你不怕么?”
孙思邈道,
“草民之所以愿意来,只是因为草民对娘娘的症状甚有兴趣。如今草民已知晓。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草民已满足。”
我眯起眼睛,仔细的观察他。
他无比淡定,竟好似真的将生死置之度外。
如此淡然,痴迷于医道,竟是让我有了点兴趣,
“哦?那可否对本宫说说,本宫的病症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思邈摇摇头,道,
“医,乃修身养性。可是今见娘娘,无养性之心,所以不可医。”
我挑了挑眉毛,
“你是说,本宫功于心计,心思过重,所以你不愿意医治本宫?”
孙思邈嘴角勾笑,道,
“臣不关心娘娘是否功于心计,只是心思过重,倒是真的。”
我见他如此实诚,别过头轻笑,
“若是本宫遵循医嘱,可否能医?”
孙思邈瞧着我,片刻,神色凝重道,
“夫人已病重,若是遵循草民医嘱,草民可保夫人半年无虞。”
“什么?半年?!”
梅子震惊无比。
而我则是神色一冷,竟是也有了些许慌张。
只有……只有半年了?
不行,半年一定来不及。
“可是,前年御医还说,夫人三五年内无虞的!”
梅子拉住孙思邈,急切道。
孙思邈挣脱开,神色高傲,
“若是不信草民,夫人去寻御医便是。”
“梅子,你先下去。”
我盯着孙思邈,对梅子吩咐。
梅子无奈,只得退下,临走还不忘看着孙思邈,神色焦急。
“孙先生,请坐。”
我正了神色,对他恭敬许多。
孙思邈见我神色肃穆,想了想,放下药箱坐了下来。
我面色清冷又严肃,声音低沉,
“孙先生,不瞒你说,本宫不能现在就死。本宫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孙先生可否帮帮本宫。”
孙思邈没说话,而是凝视着我,若有所思。
半晌,他道,
“草民可以帮娘娘,只是草民有个条件。”
“你说。”
我道。
“草民所善,乃药方。药,便要驻于民间,走访乡里,积累经验。因此,草民不会留在宫中。请娘娘应允草民回终南山。”
“你竟是不愿意留在宫里?”
我淡淡一笑,道,
“御医署的医官也是集天下医理于大成者,若是有机会和他们交流,不也是有益于你研修医理么?”
孙思邈摇摇头,道,
“可能娘娘不知,草民曾任前朝静帝朝国子博士,见惯了功名仕途之中的险恶,于朝堂无意,因此才隐居山林。若不是因为娘娘病例特殊,草民绝不会再踏入皇城半步。”
我略微一惊,道,
“你当过静帝朝的国子博士?”
若是那时便入仕,那他绝对不止三十岁。
“那你今年……?”
“回娘娘,臣今年虚岁六十。”
孙思邈道。
……
我睁大了眼睛。
六十?
他竟是连一根银丝都没有,满头乌发,皮肤紧致,分明就是个青年模样。
此人……
乃神人也。
半晌,我笑了。
老天倒真是不亏待我,有此人在,多活几年,定不是问题。
我点点头,满意的说,
“本宫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本宫三件事。”
孙思邈问,
“何事?”
“其一,本宫要你至少帮本宫再多挤出一年的时间。其二,本宫的身体,是最高机密,谁也不可说。其三,本宫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务必让外人看起来,本宫身体康健。”
孙思邈了然一笑,道,
“草民尽力而为。”
“好。”
我对医术没什么了解,而孙思邈似是个可以帮我延长寿命的人。
我只能信他。
“娘娘!”
孙思邈方才起身打算离去,便见梅子神色慌张的进殿,噗通一声双膝跪地,眼含热泪,
“娘娘……秦王殿下……殁了……”
……
我蹙眉盯着梅子,眸色晦暗,心里却些许平淡。
阿袛自从中毒,虽是命保了下来,可是卧床不起,也便就像是当年阿三那般拿药吊着。
这孩子,是我和杨坚负了他。
早日脱离苦海,离开我们,对他来说,才是幸事。
我点点头,却面露笑容道,
“如此也好,也好……也好……”
呕……
我觉得口中腥甜,微微蹙眉,只见些许血迹流出。
“夫人!”
“娘娘。”
梅子惊惧不已,孙思邈立刻放下药箱,上前抓住了我的手把脉。
我笑笑,
“没事……没事的……呕……”
言毕,又是一口血。
“夫人……夫人……”
梅子眼里带着泪,孙思邈命令道,
“屏退左右!”
我神情恍惚,还想硬撑。
只见梅子将宫人都谴了出去,孙思邈打开药箱,拿出了一打银针,扯开了我的衣襟……
我的眼皮沉重,看着孙思邈拿出一根针,朝着我的胸口刺入,却没什么感觉……
眼前一片黑暗……
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