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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6、《媚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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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英与萧安歌送我们上车,一直等到我们的车辇拐过街角看不到了,仍待在原地。
杨坚的神色相较从杨俊府上出来之时柔和了不少。
瞧不出喜怒,一人淡淡的坐着。
“看来,我们还是有好孩子。”
我笑道。
一旁的阿五想了想,道,
“表面上看是好,可是到底好与不好,谁又知道呢?”
“阿五何意?”
我问。
阿五挽住我我的胳膊,道,
“儿臣觉得,二兄二嫂看起来颇为勤俭,可是又未免有些刻意。说是方才接到奏报,未曾准备,然而那汤,没三五个时辰,可是熬不好。这不是说不通吗?”
“……”
“再者,二嫂如此朴素,虽是好的,可是未免有辱皇家风范,该罚才是。”
阿五道。
杨坚听女儿如此说,淡淡一笑,道,
“罚倒不必,提醒便是。”
“诶?你这脸色怎么这么快就变了?”
我道,
“别的先不论,单是那府上简朴,琴瑟落尘,可是假不了的。”
“这孩子……呵呵……”
杨坚的眸子深不见底,令人心底惊怕。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摄人的微笑,却又带了些许的兴致,道,
“……有意思……”
阿五似是明白了什么,眼里露出了笑意。
而我却是一时寒意侵体,从头到脚,不寒而栗。
我不知晓,杨坚这是欣赏杨英,还是忌惮杨英。
我垂目思考片刻,打算依旧依计行事,道,
“……阿延,反正顺路,我们干脆绕一道东宫再回宫。”
杨坚听罢抬头看向我,深眸里瞧不明白喜怒。
而阿五则是带了些许的惊恐,她问,
“为何要去东宫?”
“有何不可?”
我问。
阿五知晓自己反应失当,立刻改变神色,道,
“今日天色不早了,父皇母后舟车劳顿,该是回去歇息才是。”
“东宫就在大兴宫一旁,顺路而已,去去就回,不会待得久的。”
我道。
“可是……”
“好啦,若是你与业隆乏了,先行回去便是。”
我道。
阿五被我怼了回去,明显是气话到嘴边,被我硬生生压了下去。
“去东宫。”
我没等杨坚和阿五再说什么,直径对驾车的柳述道。
“……是……”
过了一会儿,柳述才回。
杨坚双眸微眯,略带深意的瞧着我。
而阿五则是面色难看,似是在想法子。
可是如今她与柳述都在御辇上,无法与杨勇联系。
我的目的便是如此,而我也想看看,平日里真实的杨勇,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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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要突袭,便是没提醒杨勇,甚至到了东宫宫门口,都没让宫人通报。
直到我们听到了悠悠琴瑟之声,我掀开帘子,已然看到了东宫房檐。
“这是什么乐声?”
我问。
“……”
阿五蹙眉,些许的不快,道,
“这是古楚乐。”
“楚乐?”
我恍然大悟,道,
“听闻那陈叔宝也喜好楚乐。如今听来,竟是好似靡靡之音,让人忘其心志。”
杨坚没有说话,神色也是晦涩不明。
“这楚乐高雅,儿臣也喜欢。当年建安七子,也曾对楚乐大加赞赏。太子兄长兴致高洁,偶尔奏演楚乐,儿臣以为没什么不可。”
阿五些许不快,语气里也带了些任性。
“太子殿下,请您立刻将左庶子治罪!”
我们的马车方才停下,便听到宫内有人声,似是东宫太子洗马李纲。
他语气愤怒,道,
“唐令则身为宫卿,职当调护。可如期其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自比倡优。据臣所知,唐使君演奏之曲名为《媚娘》,乃靡靡之音,简直污浊试听。这件事若是皇上知道了,不仅唐使君罪责难逃,更是会连累的太子殿下!”
我一听,冷眼扫向阿五,
“你不是说,这是楚乐么?”
阿五面色有些难看,心中似是怨念,为何这李纲要说出这曲子。
可是杨勇似是完全听不进去,而是冷漠怪罪道,
“我只为高兴,你勿要多事!”
杨坚的神色,应声一沉。
杨勇的贴身宦者姬威先发现了我们的御辇,急忙回禀。
此时宫中淫.乐才止。
我和杨坚在阿五和柳述的服侍下下车。
只见几名歌伎抱着琵琶古琴从殿门口跑了出去。
宫人进进出出,殿内也是乱作一团。
姬威先行跑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地,便就磕头道,
“不知皇上娘娘驾临,太子殿下未及迎接,是奴才失职,奴才死罪!”
姬威惶恐不已,浑身发抖,不敢瞧我们。
我见此,冷冷的问,
“太子可是在宫中宴会?”
“……”
姬威有些惧怕,却又不敢不言,只得道,
“是……太子在宴请东宫的臣僚……”
“东宫臣僚?哼,”
我冷哼一声,道,
“都有谁啊?左仆射?”
“不不,左仆射和民部尚书斛律使君都没来……”
姬威急忙道。
姬威方才话毕,杨勇慌慌张张从大殿里跑了出来,竟是头发散乱,衣冠不整,
“儿臣拜见父皇母后!”
他不是一人,身后还跟着东宫左庶子唐令则,家崐令邹文腾以及太子洗马李刚。
杨坚一见,神色微变,更为阴沉。
而我则是怒目而视,指着他道,
“你这是怎么回事?!”
“……儿臣……”
杨勇一时语塞,抬头看向阿五和柳述。
柳述站在杨坚的身后很是无奈,杨勇渴求的看着他,希望他帮忙,又好似是责怪他为何不提前通知。
而柳述也是无奈,只得垂目不言,安静的站在了杨坚的身后。
“起来!”
杨坚一甩袖子,直径走进了大殿。
果然不出我们所料,大殿之上仍是摆着各种不同的乐器。
琵琶,胡琴数不胜数,几个胡姬还来不及离去,一旁的编钟仍是叮叮咚咚,还在摇摆,显然方才停止。
杨勇的正座上酒盅放了四五盏,看来已经喝了一会儿了。
杨坚一人直径走到了正座,他未曾回头,而是直径拿起了几案上的酒樽,凑到鼻尖闻了闻。
杨勇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杨坚的背影,阿五咬着下嘴唇,显然是怒气上头。
而站在阿五身后的柳述则是淡然的不发一言,甚至连他脸上是喜是怒,是焦是躁皆无法言明。
我心中恶寒,不免告诫自己,此人必须警惕,此人深不可测。
杨勇小心翼翼的上前,本想说什么,只见杨坚突然一抬头,将酒樽里的酒一饮而尽。
众人些许意外他的举动,而还未曾有反应,杨坚猛地转身,咚的一声,将手中金尊狠狠的砸在了杨勇脚边。
众人皆惊,咚咚几声,纷纷跪了下来。
杨勇跪倒在杨坚脚边,浑身发抖。
“逆子!”
“父皇!父皇!儿臣知罪!”
杨勇慌忙膝行到杨坚脚边,抱住他的腿,恳求道。
“朕与你母后还有那么多老臣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如今便就是修建一座仁寿宫,心中依然愧疚悔恨。而你们这些不成器的逆子,一个个纸醉金迷,不务正业!可恶至极,可恶至极!!”
杨坚一脚踢到了杨勇的胸口,将他踢翻在地。
而杨坚也是一把年纪,站立不稳,差一点摔倒。
我急忙上前扶住他,道,
“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杨坚从小便是深沉之人,鲜少表露情绪。
可是或许是功成名就,亦或许是年龄大了,却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如今这般的怒发冲冠,也是多年未见。
而杨勇甚至阿五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如洪流一般倾泻而下的怒火,让两个孩子顿时不知所措。
杨坚胸口起伏,怒目而视,恶狠狠的指着杨勇,
“不务正业,沉溺酒色,此乃衰亡之兆,衰亡之兆啊!你如此,让朕如何放心把国家交给你?!”
杨坚这话或许是气话,但是却让阿五和杨勇一惊,甚至面色淡然的柳述也皱起了眉头,心觉大事不好。
“父皇,儿臣只是偶尔与之讨论乐理,并非沉溺于此。”
杨勇急忙道。
“好好,仍在狡辩!”
杨坚气的脸都红了,道,
“这葡萄酒,是哪里来的?”
“……这……”
杨坚咬牙切齿,把今日在杨俊那里的气,一股脑全都撒到了杨勇身上,
“此乃西域波斯之宫廷御用葡萄酒,你如何得到?还如此不珍惜,可见往日里生活何等奢靡!!”
“父皇……”
杨勇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殿上胡姬,还有伶优,怕都是那些西域商人贿赂你的吧!”
杨坚道,
“朕勤俭一生,有子如此,乃自毁长城!”
“父皇,儿臣知错了,从今日起,儿臣绝不再沉溺于温柔乡,一定奋发图强,不再让父皇母后失望!”
杨勇惊恐万分,叩头如捣蒜。
“是么?”
一旁冷眼旁观的我,终是开口,道,
“你如何让父皇和母后再相信你?当年本宫信任你,才没有处置了那云氏。你却如此大胆,背着皇上和本宫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而今又现如此种种,任用佞臣,肆意妄为!”
我冷笑,道,
“可知见微知著?已然失信,再如何保证,都无法让人信服!”
杨勇抬起头,惊怒的看向我,
“母后!您为何如此针对儿臣?”
“本宫冤枉了你不成?”
我怒道。
杨勇见我如此,不再与我纠缠,而是膝行到杨坚脚边,哭诉道,
“父皇!求父皇网开一面,儿臣知错了!”
“你哭什么哭!”
杨坚一脚将他踹开,怒斥,
“如此胆小怕事,毫无担当,不配当朕的儿子!”
杨勇见状,赶忙用袖口将脸上的泪水抹干净,叩头哽咽道,
“儿臣之罪,求父皇网开一面……”
“禁足……禁足!”
杨坚指着他,浑身震颤。
他身子不如从前,被这么一气,整张脸都涨得有些微红。
我些许担心,杨坚又转头怒吼道,
“何泉!”
“在!”
何泉立刻走到杨坚身边。
“传朕旨意,夺太子监国议政之权!东宫所有官员降一级!唐令则,邹文腾,拖去大理寺严审!还有你!”
杨坚怒目而视,指着柳述,柳述和阿五见状,立刻跪了下来,道,
“请父皇责罚。”
“身为东宫官员,又是当朝驸马。不知规劝太子,放纵太子纵情声色,这纳言你便不用做了!”
杨坚袖子一甩,转身便走。
“多谢皇上。”
柳述对着杨坚的背影叩拜。
阿五一听惊怒万分,她才不管柳述多么谦卑,便想起身驳斥,而被柳述一把抓住了手腕,摇了摇头。
唐令则和邹文腾一听,吓得瘫软在地,疯狂求救,可是杨勇如何敢管他们,二人被禁卫军拖了出去。
唐令则知死期已到,怒斥李纲道,
“李纲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而我则是蹙眉不言,瞥了一眼跪地的孩子们,随着杨坚离去。
可是,我的心里却不平静。
此时的我,却是有些后悔了。
杨坚的怒火萦绕在我耳畔,但我的一双眼睛却自始至终紧紧盯着柳述。
而柳述眼里的深不可测,让我深觉,此人怕是比苏威更不好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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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之后,杨坚什么都没说。
我想说话,可是却被他越发冷漠的眼神制止。
我突然没了兴趣。
与其争论,不如便就这样保持沉默。
反正杨坚已经入局了,如此就算我有意狡辩,他也不会信。
如今他看到自己支持的太子如此作风,真不知他会如何想。
气氛尴尬让我们都失去了兴致。
杨坚未在甘露殿停留,去了两仪殿。
而我鲜有的,也没有阻止他。
既然无话可说,倒不如给彼此一个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