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凰梦》短歌夏商

363、千钧一发

　　每每他紧张，虽然面上看不出，但是跟他待得久了，便就能感知出来。
　　他会拼命地忙着做事情，我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是他不能让自己闲下来。
　　或许这么多年，我也被他感染了。
　　足足有十日的时间，我们两个都待在宣政殿，死死的盯着地图。
　　每每有消息传来，便会在地图上标注出战事的情形。
　　杨坚下旨，破例册封达奚长儒为上柱国，并且重赏了他的儿子。
　　鱼庆则带着从大兴城抽调的十万禁军北上阻击沙钵略。
　　而杨素则是带着五万守军镇守在骊山，突厥进军大兴城的必经之路上。
　　我们最终没有动西域的守军，或许过于冒险，但是我与他都觉得，不能将战火再扩大到西域边陲。
　　我大隋边界，至少要有一处安宁之地。
　　我们关注着那份地图，日夜的注视着，看着那条交战的线在天水一带拉锯着，来来回回。
　　每每大军收缩，我便就心下不安，紧张不已。
　　而当战线远离天水时，又不由得安心了不少。
　　杨坚有些意外我为何此次没有当众发火。
　　其实我心里自然是怒火冲天，我知晓这是沙钵略与宇文英蕴蓄谋已久的一次突袭。
　　然而他们想以此闪电战击溃大隋，击溃我们心中的防线，也实在是太瞧不起我们了。
　　这不是简单的政见上的相左，不是独自面对众人的反对，也不是遭遇背叛与欺瞒。
　　那些我可以发火，我可以在皇后的位置上耍小性子。
　　然而此次，是国家存亡，是百姓安定，我没有资格也没有胆量由着性子来。
　　我与杨坚是这个国家的支柱，无论风雨飘摇，我们绝不能在此时倒下。
　　虽然地伐稍显怯懦的观点，我不认同。
　　但是这次众人众志成城，一同抗敌，让我心中不免多了一丝安全感。
　　或许让杨坚更意外的，不是我未曾发怒，反倒是我从头到尾的冷静与泰然。
　　然而，十日后，我们等来的，却是沙钵略击溃阻击军。
　　虽然并州军队已至，两面夹击，却仍不敌沙钵略亲军之勇猛。
　　听到这个消息，我与杨坚皆是沉默不语。
　　他摆手让斥候退下，冷若冰霜的眸子紧盯着手中的茶杯，我看到茶水泛起了涟漪，他的手在颤抖。
　　恍惚间，我觉得他像个无助的孩子，受了欺负，却不知如何反击。
　　突然，他猛地将手中的茶杯砸在了地上，瞬间粉碎。
　　殿中所有的人，包括我，都震惊的吓了一跳。
　　我见状，立刻摆手让所有人都出去。
　　只见杨坚一人沉默的坐在几案旁，搭在扶手上的手已经钻成了拳。
　　他的神色阴郁可怖，眼里毫不讳言的布满了杀气，还有如困兽般无奈的愤怒。
　　我心下些许慌张，但是却拼命告诉自己要镇定。
　　他的愤怒鲜有，我心里有一丝的惧怕。
　　可是我不能倒下，我们都不能倒下。
　　我回过头，转身走到了地图旁，拿起一旁的蜡烛仔细的研究着，我想看看还有哪些军队可以调过去。
　　“幽州的部队若是一路顺利，应该已经到了！”
　　我声音颤抖，拼命的让自己镇定，
　　“虽然鱼庆则败了，但是还是给我们争取了时间。”
　　我转过身，对杨坚道，
　　“你看，并州军队已至。我们下一道圣旨，让他们必须牵制住沙钵略，等到幽州大部队到，我不相信沙钵略不撤兵！”
　　我敲击着天水，坚定异常。
　　我声音很高，是告诉自己要相信人定胜天，也要告诉杨坚，我们仍是有希望。
　　杨坚的愤怒并未曾消除，他嗜血般的眸子朝我这边射过来，一甩长袖猛地站了起来，大步朝我这边走来。
　　我将蜡烛递给他，他举起蜡烛，眯着眼睛盯着天水一线，冷厉的神色中，我看出了一丝的挫败。
　　他没有经受过这样的挫折。
　　这么明目张胆的突袭，就如昭告天下般的失败，便是想要告诉普罗大众，如今坐在大兴宫中高高在上的大隋天子，甚至不如前朝帝王。
　　“阿延……”
　　我拉住他的手，想给予他力量。
　　他嘴角冷冽，眼里纵有再多的不甘，也终归暗淡了下去。
　　片刻，他咬着牙，道，
　　“无论如何，朕不能服软，否则后患无穷！”
　　我点点头，他回过身，扬声道，
　　“来人！”
　　只见何泉进殿，行礼听旨，
　　“传朕圣旨，命李崇明日午时之前，必须赶到天水，与并州李雄合兵阻击阿史那摄图！”
　　杨坚的眼里有浓浓的杀气，还有一股霸道的韧性，他将可能的失败抛之脑后，命令道，
　　“若是战败，让他二人当即自裁谢罪！家人连坐，不可转圜！”
　　“是！”
　　何泉听罢，立刻转身离开。
　　杨坚回过身，重新拿过我手中的烛台，抬起高高的举在头顶。
　　烛光映下的，是此刻血雨腥风残酷的战场。
　　烛蜡像女人的泪珠，戚戚清清，又好似浓郁的蜂蜜，甜中发腻。
　　这种感觉很神奇，就好似我们现在的心情。
　　紧张、害怕却不知为何又有一丝隐隐的激动。
　　我与杨坚都没有睡觉，听着奏报一件件的来，心情随之跌宕。
　　胜败乃兵家常事，虽说此次突厥突袭攻城，已是大胜。
　　可是面对阿史那摄图，面对宇文英蕴，我与杨坚都知道，我们必须保住最后的尊严。
　　这是我们的精神支柱，也是他们致命的一击。
　　地伐有一句话说的没错，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
　　我们有这个信念，只要抗住了最初的一波猛攻，阿史那摄图只有作茧自缚的结局！
　　“皇上，娘娘，左仆射到！”
　　不知何时，天好似亮了。
　　我单手支颐，在几案旁小憩起来，而杨坚却坐在我身旁，安静的看着奏折。
　　何泉进殿，我应声而醒。
　　杨坚扶了我一把，将奏折放下，道，
　　“让他进来。”
　　我急忙起来，与他一同整理了一下衣衫，只见高熲手里拿着一封急信神色匆匆而来。
　　他还未曾行礼，杨坚立刻道，
　　“免礼，怎么样？”
　　高熲清冷的神色里竟是有了难掩的激动，他声音微颤，作揖道，
　　“回皇上！娘娘！方才长孙使君传来密信，沙钵略可汗退兵了！”
　　“……”
　　我和杨坚皆没有答话，一时难以置信。
　　明明在天水打的难解难分，沙钵略是有机会的，宇文英蕴是不会如此轻言放弃的。
　　长孙晟……
　　我神色一亮，道，
　　“怎么回事？”
　　“回皇上，娘娘，长孙晟离间达头可汗，曰：若此番摄图得胜，玷厥与西突厥便再无出头之日。玷厥本就对摄图不服，又害怕摄图若是攻下河西走廊，如此大胜会让摄图威望无可匹敌，最终断送自己的西突厥。因此其为一己私利，擅自从南路撤兵。摄图失去侧翼助攻。再加上摄图之子染干敬仰中原文化，与长孙晟亲近，被长孙晟说服诈告摄图曰：铁勒等反，欲袭其牙账。因此摄图无奈，只得仓皇而逃。李崇将军与李雄将军为了坚固天水，又恐有诈，未曾追击。但在天水城下，以斩杀敌军万人有余。”
　　“是么……”
　　杨坚的声音冷的发颤，他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道，
　　“朕知道了……退下。”
　　面无表情的杨坚，让高熲有些摸不着底。
　　他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他才行礼退下。
　　走到门口，我道，
　　“立刻宣长孙晟回京，让他一进京城即刻入宫觐见！”
　　“是！”
　　高熲听罢，转身离去。
　　我站在杨坚身前，目送高熲远去，终于松了口气。
　　本是以为杨坚在外人面前故意显得冷漠，然而我回过头，却看到杨坚紧闭双眼，面色惨白。
　　他身子不稳，赶忙扶住了一旁的柱子。
　　我见他似乎不对劲，急忙上前扶住他，慌忙问道，
　　“怎……怎么了？”
　　杨坚嘴唇干涸，却努力的表现的平和，摇了摇头，道，
　　“吩咐下去……让何泉立刻去查……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
　　“我知道！”
　　我略带怨气的说着，抬手放到他的额头。
　　额间滚烫，我惊得一下子缩了手，
　　“你这怎么这么烫！”
　　“来人！”
　　我话音方落，杨坚又道，
　　“下旨，让高熲苏威领衔立刻整肃军队，调拨兵力……朕要即刻反扑……让阿史那摄图也尝尝惨败的滋味！”
　　“好！好！”
　　我见他病态，心下慌得厉害。
　　我怒气横生的应着，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些之上。
　　杨坚的身子越来越重，他渐渐的体力不支，整个身子压在了我的身上。
　　我扛不住他高大的身躯，两人一同跌落在地上。
　　“阿延……阿延！”
　　我惊慌的抱着他，吓得浑身发抖
　　“来人！！人呢！！”
　　我爆发出一声惊怒，门口的人终于冲了进来。
　　“传御医！！立刻！！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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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千钧一发，真的要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