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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5、血(下) ...

  •   通往宇文赟所在寝室的殿门紧闭着,我回过身,对独孤陀示意。
      独孤陀低着头走到门前,命人将厚重的殿门推开。
      “天元皇帝有旨,只有太皇后可进,你不能进去!”
      见我想进门,一向沉稳的阿史那悉昙却突然站了起来,厉声制止。
      她话音方落就后悔了,显然此番表态让她的心思立刻展露在了众人面前。
      我眼神犀利的扫了过去,心中狐疑尽显。
      殿外的空地上咚咚的声音肆虐,好似翻箱倒柜般将各种漆盒都堆到了空地上。
      一阵风随着殿门的推开而涌入,将殿内的纱幔吹得沙沙作响,给五月的天气徒增了一丝凉意。
      太阳已经升起,然而寝室里却是窗帘遮蔽,只有半丝阳光顺着缝隙散入。
      宇文赟面容苍白的躺在衾席上,嘴唇青紫,眼睛周围是棕黑色的眼晕。
      他的脸庞浮肿,呼吸困难,张着嘴,却仍是痛苦的涨的满脸通红。
      阿大伏在衾席旁,我只看到单薄的衣衫下消瘦的背脊在瑟瑟发抖,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呜咽。
      门被推开,阿大慌乱的将什么东西塞进了怀里。
      虽是背着我,然而却丝毫不差的落入了我的眼中。
      我心下一寒,冷眼注视着衾席上的二人。
      “阿大。”
      我唤了声。
      宇文赟的早已无法动弹,只得用眼珠朝我这里瞟来,而阿大急忙擦干了眼泪,转过了头。
      我面色冷冽,未曾言语,朝衾席走去。
      然而阿大的样子好像是看到了鬼一般,吓得直往后躲,本能的抬起双臂,挡住了身后的宇文赟。
      她如此激烈的反应让我停下了脚步,我未曾想到她怎会突然如此惧怕于我。
      宇文赟双眼通红,用他尽所能及的恶毒盯着我,就犹如悬崖边上的困兽,妄图做着垂死的挣扎。
      阿大警惕而慌乱,瑟瑟发抖。
      我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愤怒却涌上了心头。
      我重新抬起脚步,一步一步的走到他们身边。
      宇文赟浑身抽搐,见我已到身边,惊恐的不能控制自抑。
      他眼睛充血,拼命的喘着气。
      阿大急忙回过身安抚宇文赟,说道,
      “没事……没事……”
      我低头看了他一眼,如此,怕就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他了。
      我彻底放下了心,冷笑着抬起手,对阿大说道,
      “交出来吧。”
      阿大听罢惊惧的抬起头,片刻反应过来,拼命的摇头道,
      “什么东西?我没有!”
      “他给了你什么?”
      我盯着宇文赟,眼里露着凶恶的寒光,不容置疑。
      “什么都没有!”
      阿大大吼了一声,双手护在胸前,怒气冲冲的盯着我。
      我将目光转向她,愤怒和狠辣早已超过心伤。
      我眼神犀利的盯着她,说道,
      “我再说最后一遍,交出来!”
      阿大的眼泪流了下来,我看的出她眼眸中的惧怕与哀怨,还有心寒的绝望。
      她死死的咬住下嘴唇,拼命的摇着头。
      我的脸色彻底的冷了下来,她这般模样让我失望。
      我与普六茹坚决定政变,很大一程度上是因为她。
      可如今到了成功之际,她却毫不犹豫的倒向了宇文赟。
      背叛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我怒气冲天,眼中满是火光。
      敬酒不吃,那就别怪我!
      我一把抓住了阿大的衣襟,阿大清瘦,我一用力她便一个踉跄被我抓到了身边。
      她奋力的挣扎,床上的宇文赟瞪大了双眼拼命的伸出手,他的肌肉早已僵硬,五指好似枯槁的鸡爪一般的狰狞。
      我丝毫不理会宇文赟,而是一把从阿大怀里将那张绢帕扯了出来。
      “还给我!你还给我!”
      阿大拼命的抢,丝毫不顾忌形象,纵使东西已然在我手上,她仍是不罢休。
      我心下一怒,猛一甩手将她甩在了地上,她的额头磕到了衾席边缘,瞬间流出了血。
      杨素与独孤陀站在我身后,看到眼前场景,却不敢上前阻拦。
      阿大吃痛的抚着额头,衾席上的宇文赟就算想关怀却已然无能为力。
      我冷视着她,额头的血迹却终是让我产生了些许的恻隐之心。
      我吸了口气,别过了头。
      独孤陀见状明白了我的意思,急忙叫人上前给阿大包扎,而我则是走到一旁,展开了那张绢帕。
      我看了一遍,却是心下一寒。
      我兴许早已知晓会有这份遗诏的存在,我并不惊讶。
      可是当我真的看到了这份遗诏,我的心却好似硬生生的被人剜下了一块肉。
      我不相信,又重新展开,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
      “朕死后,若是宇文宪与普六茹坚一人身死,另一人立斩不赦。”
      这些字迹潦草不堪,绢帕上仍是浸着点点斑驳的血迹,这是宇文邕的绝笔。
      他在临死前,原来仍是做好了最后的准备,他没有放过阿延。
      是啊……
      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放过阿延呢……
      “呵呵呵呵……”
      我冷笑着,将绢帕合了起来。
      宇文邕啊宇文邕……
      为何到了如今,我却仍是对你心存侥幸?
      你所做的一切,只为了你的天下,你何尝有感情,何尝有友谊?
      ……
      不……
      这才是你能成为圣君的真正原因吧……
      我转过身,看向了身后的阿大与宇文赟。
      阿大双目空洞的望着我,嘴角噙着笑,语气颤抖又悲鸣,
      “阿娘……他之所以留着……留着这封遗诏……就是因为……因为我啊……”
      阿大笑着,眼泪却止也止不住,她的笑声凄凉的犹如枯藤老树,再也没有了生机,
      “他在等着我的……等着我的回心转意……阿娘……你们如此做……让我情何以堪!”
      她抓着自己的衣襟,手上爆出青筋。
      她拼尽了全力,艰难道,
      “我那么信任你们……我以为你们绝不会背叛我……可……可却是我最亲近的人!最亲近的人要杀我的丈夫!”
      我看着她已然失控的样子,嘴唇微颤,双目血红的盯着她。
      半晌,我疏离的声音响起,说道,
      “他……现在已经不是你的丈夫了。”
      “……什么……”
      阿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失神的望着我,
      “从现在起,他不是你的丈夫,而我们却永远是你的父母。”
      我言毕,走到一旁的蜡烛边,将绢帕点燃。
      我默然的看着上面的字迹,血迹一点点的泯灭在火光之中。
      火很快吞噬了遗诏,我手一松,一簇火团飘零而落,渐渐的消失,只余灰烬……
      “不可以!”
      阿大惊惧的想上前,却被身后的独孤陀一把抓住,不得动弹。
      她绝望的看着消失殆尽的遗诏,好似自己最后的希望终于泯灭了……
      “娘……阿娘!那是皇上交给我的!你……你让我怎么跟先帝,跟列祖列宗交代!”
      她爆发出一声怒吼,而我却沉声毫无温度的说道,
      “你今后是不会进他们宇文氏宗祠的。”
      “你说什么……”
      阿大跌坐在地,摇着头,彻底崩溃了。
      “你可知这绢帕上写的是什么?”
      我挑起眉,问道。
      阿大彻底的失了魂,她爬到宇文赟身边,拉住了他的手,痛苦的沉吟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要杀了你爹!”
      我声音虽低,却是深藏着怒火。
      她一听,身子僵住,瞪大了眼睛,看着行将就木的宇文赟,一动不动。
      宇文赟的眼中流露出了惧怕与愧疚,他想说话,然而却说不出口。
      “上面是要杀了你爹,灭我们满门……如此……你也要帮他?”
      我的声音里存了些许的颤抖,我还留有一丝的希望,希望阿大能回心转意。
      她看着宇文赟,回头看看我,没了情绪。
      她面无表情的垂下眼睑,眼泪如蹦出的泉水,源源不绝。
      她放下了宇文赟的手,宇文赟想抓,却怎么也抓不住。
      她站起身,不曾看我,也不曾看任何人,跌跌撞撞的朝门口走去。
      我的目光从未从她身上移开,可是在她眼中,却早已没有了我。
      阿大走到了门口,本以为她要出去,却是僵在了原地,扶住了门栏,顺着门栏一点一点的滑落在了地上,失去了知觉。
      “快看看她怎么了?!”
      我心下一慌,急忙命令道。
      杨素立刻上前查看,片刻他平静下来,说道,
      “无妨,只是晕倒了。”
      我听罢放心下来,摆摆手让下人将阿大扶出去。
      我没有立刻回头,平复了心神,重新让自己冷静下来,才从容的转身。
      衾席上的宇文赟已经濒临死亡,他的眼珠开始发直,已然失去了感知的能力。
      我默然的走到衾席边,伸手凑到他的鼻子旁探索他的鼻息。
      弱不可闻……
      “知道你为什么落得今日之结局么?”
      我问道。
      他没有反应,直勾勾的盯着前方,浑身僵硬。
      “你很聪明,明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只可惜,你除掉了所有可以帮助你的人,却唯独留下了那个‘他人’。聪明如你,却聪明反被聪明误,老天也帮不了你。”
      我冷笑着,眼里却无一丝温度。
      我的话语平淡,却是极尽揶揄之势,他的脸涨的通红,却是一声也发不出来。
      “毕竟阿大对你有情,本不必如此决绝。只可惜,你每每打在她身上的掌,你感受不到痛。可是血浓于水,我可是恨之入骨。”
      我咬着牙,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暴戾恣睢,带着极度憎恶和毫不掩饰的恶意。
      从窗外传来噼啪火苗的声音,伴随而来的是一股火烧腐肉的焦臭。
      味道恶心,我微微的蹙起了眉头。
      我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更为阴森静谧,
      “你不是宠幸尉迟炽繁么?”
      我的眼光朝窗外望去,转身走向窗边,
      “她可是坠落人间的凤凰,如今要浴火重生,皇上不想看看么?”
      我侧过头,一半的面庞上是点点微光,而另一半却彻底隐在阴暗中。
      宇文赟吃力的用仅有的力气朝我这边看来,我冷哼一声,双手一扬,将窗帘拉开。
      窗外正对着弘圣宫前的空地,如今空地中央却是浓浓黑烟,宫人们惊慌失措的望着那燃烧着的物体。
      许多宫女惊得失魂落魄,毛骨悚然。
      独孤陀惊惧的向后退了好几步,直至顶住墙角,甚至连杀人如麻的杨素也变了脸色。
      寝室外传来了惊叫声,李娥姿的惊叫响彻天空,犹如惊弓之鸟,早已将身份地位抛之脑后。
      我看着那一团早已烧的面目全非的火团,却是没有任何的快感。
      我闭上眼睛,拼命的让自己回想起以往受过的种种不公与屈辱,希望说服自己有大仇得报的快感。
      可是那恶臭扑鼻而来,便将我拉回了现实。
      “呃……呃……呃……”
      身后的宇文赟发出了难以言喻的可怖的气声,好似想说什么,又好似来自地狱的勾魂恶鬼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幽冥之音。
      我咬着牙,极度挑衅的说道,
      “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长贵妃,她已经早你一步去了,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呃……”
      他浑身僵硬的想坐起来,却是毫无力气,嘴张的巨大,面部已然扭曲,好似个行将就木的骷髅。
      “这个世上离了谁,一样是潮起潮落,日出日暮……你以为阿大没了你,就不能嫁给其他人了吗……”
      “就是你!阻了阿大的幸福!”
      “你!早就该消失了!”
      “呃……”
      最后一声呜咽,却是比任何的声音都痛苦绝望。
      禁锢在躯体之中的灵魂刹那间消失,失去了生命的身体在一瞬之间失去了力量,终于变成了一具被丢弃的躯壳。
      ……
      寂静……
      外面是火苗的噼啪作响,是混乱不堪的惊慌失措,然而就在这小小的寝室隔间里,三个目睹一国之君逝去的人却不由自主的选择了沉默。
      不是不说,而是不知道说什么……
      我的脑中是一片空白……
      ……
      杨素蹙眉不言,默不作声。
      独孤陀则是瞪大了眼睛惊恐不已的看着我们。
      “夫人……夫人……”
      门外有人唤我,似是焦虑。
      我终于回过了神,紧抿着双唇,一双眼眸冷的可以滴水成冰。
      我对杨素使了个眼色,杨素颔首,便转身开了殿门。
      郑译焦急的站在门口,见杨素开门,一把推开了他,直奔我而来。
      “夫人,这是我们拟好的诏书,让随国公摄政监国,请夫人过目。”
      郑译双手奉上金色绢帛,显得极度的谦卑。
      我没有接,而是说道,
      “这是圣旨,妾不可妄议。”
      郑译抬起头,见我冷漠的别过了眼,心下了然,将绢帛收了起来。
      可是他却没有离开,而是凑上前说道,
      “还有一事……”
      “说。”
      “众人已经赞同并且署名,只有那个颜之仪……他死都不肯签……”
      郑译道。
      我的眼中闪过一道凶光,犀利的射向郑译。
      他惊得急忙低下了头,小心翼翼的说道,
      “他说‘天元皇帝升遐,嗣子冲幼,因此摄政之位,应在宗室之中选择。如今赵王最为年长,又以亲以德,合膺重寄。’……”
      郑译见我不答话,看了我一眼继续道,
      “他还说我们‘备受皇恩,应该思尽忠保国,不应以神器假人。’他宁愿死,也不愿意诬罔先帝。”
      “诬罔?”
      我冷哼一声,抬起手,道,
      “圣旨。”
      郑译反应极快,立刻将绢帛又递给了我。
      我展开绢帛,在结尾处果然少了颜之仪的签名。
      “我长兄可是与他言明清楚了?”
      我问。
      “卫国公可是把剑都架在他的脖颈上了,可是那个冥顽不灵的人愣是不愿意屈服。”
      郑译道。
      “哼……”
      我冷哼一声,收起了圣旨,说道,
      “给我绑了,立刻扒了他的官服,在殿前架好断头铡。此间事毕,我要立刻砍了他!”
      我咬牙切齿,郑译小心谨慎的将圣旨收了回去。
      我平复下心神,仔细的想着对策,片刻我问道,
      “听说刘仿善于模仿是么?”
      “是。”
      “让他来。”
      郑译瞄了我一眼,作揖行礼,转身去找刘仿。
      我回过身,看到一旁几案上放着的玉玺,晶莹剔透。
      这是我第一次见玉玺,可惜这块玉玺是从元魏继承而来,真正传闻之中那块金镶玉的传国玉玺如今却在陈宫之中。
      我不由自主的将手搭在了玉玺之上,那光滑的触感,凉意侵体,却有种让人无法自拔的魔力,犹如吸毒一般,即使只是赝品,仍是让人无法侧目。
      “夫人,刘使君来了。”
      很快,郑译便带着刘仿来了。
      我回过神,将手从玉玺之上撤走,转身看向刘仿。
      刘仿与我并不相熟,因此格外的紧张。
      “听闻刘使君仿人笔迹着实一流,可有此事?”
      我问道。
      “回夫人,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
      刘仿道。
      这种冠冕堂皇的话让我听得厌烦,我的脸色冷了几分,问道,
      “既是颜之仪不愿意签,那可否请刘使君代为署名?”
      “可以……可以……”
      刘仿急忙点头。
      “还有……”
      我从怀里拿出一片绢帛,递给他。
      刘仿赶忙接过,看了一眼,惊讶道,
      “这是……”
      “太皇后身体抱恙,你帮她起草这份皇后懿旨,下旨让随国公监国。”
      我道。
      “是!”
      刘仿听罢,二话不说,立刻将绢帛收好,随着郑译告退。
      我朝杨素使了个眼色,他瞬间明了,转身出了寝室。
      “阿姊……”
      躲在角落里许久的独孤陀终于缓过了神,他虚弱的唤我,我抬起了头。
      “天元皇帝他……他怎么样了?”
      独孤陀惊慌失措的指着宇文赟的尸首,问道。
      我整理了一下衣衫,随口道,
      “这会儿怕是身子都凉了,你怎么才问?”
      “他们……刚才进来的人……竟是无人关心?”
      独孤陀瞪着眼睛,眼里有泪水在打转。
      “怎么可能?”
      我笑着,说道,
      “他们一进来应该就已经明白了。只是如今他已是个死人,而对于他们来说,保命可是比关心一个死人来的重要的多。”
      “……阿姊……”
      独孤陀喘着气,眼里满是恐惧,颤颤巍巍的问道,
      “我们……我们这么做……会遭天谴么?”
      “不会。”
      我斩钉截铁的说道,
      “因为这都是天意。”
      “夫人,人带来了。”
      我话音方落,杨素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被多个士兵包围的,便是李娥姿。
      “夫人放心,有卫国公看着,刘仿不敢有什么小心思。”
      杨素道。
      我听罢放下心来,微微一笑,看向了杨素身后的李娥姿。
      李娥姿如今神情恍惚,她早已没了力气,而惊恐之色仍然挂在她的脸上。
      她见我朝她微笑,吓得双拳抵住胸口,就要栽倒,幸好身边的侍女扶住,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我懒得与她纠缠,直截了当的问道,
      “阿大的太皇后印玺在何处?”
      “……”
      李娥姿喘着气,目光却渐渐的落到了我身后的衾席上。
      她的无动于衷激怒了我,我挑起眉毛,声音霎时提高,语带威胁。
      “回答我的话!”
      “我儿子怎么了?”
      她直勾勾的盯着衾席上宇文赟的尸体,失魂落魄的问道。
      “你没听到我的话么?”
      我怒上心头,冷声质问道。
      “你这个毒妇!贱人!是你杀了我儿子!”
      突然,李娥姿不知从何处爆发出一声怒吼,便就作势朝我冲过来。
      她张牙舞爪,全无了往日里的端庄温柔。
      “哼……”
      我冷笑着看着她癫狂的模样,挑衅道,
      “你想做什么?你能做什么?你儿子的死,你也脱不了干系。”
      “他才二十一岁啊!我看着他一点点长大啊……他是我的心头肉啊!!”
      士兵们将李娥姿牢牢禁锢住,可是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沉默下来。
      丧子之痛是何等感受,我心知肚明。
      我的心猛地一揪,好似尖刺突然袭来,浑身震颤。
      我极度讨厌这样的感觉,这么多年,我将这段痛苦的记忆尘封。
      而她,却将这段痛彻心扉的经历重新唤醒。
      这彻底激怒了我,我呼吸沉重,愤怒似烈火一般将我心中残破的仁念燃烧殆尽,我咬着牙,低声怒斥道,
      “给我跪下。”
      李娥姿不明所以,睁大眼睛看着我。
      “没听见么?跪下!”
      我怒目而视,士兵见状按住李娥姿,对着她的膝盖一踢,她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你没有资格站着与我说话,”
      我的声音里透着杀气,高高在上,
      “说,太皇后的印玺在哪里!”
      李娥姿被禁锢住无法动弹,然而她一双猿悲鹤怨又戟指怒目的模样落在我的眼里,只余不死不休的挑衅。
      我的嘴边勾起了一抹来自地狱般冷冽的弧度,挑起眉毛垂目冷凝着她,却说道,
      “处道。”
      杨素心领神会,上前将李娥姿身后的贴身侍女拉了过来,逼迫她跪倒在地。
      杨素长剑出鞘,架在了那侍女的脖颈上。
      “啊……”
      李娥姿身后的宫女宦者们倒吸了口冷气,而那个侍女则是惊惧的大叫,
      “太后娘娘救我!”
      自我认识李娥姿开始,这个侍女就一直陪伴在她身边,我不相信她们之间没有感情。
      而李娥姿眼神中果然出现了动摇。
      “说,印玺在哪里?”
      我问道。
      李娥姿咬着牙,悲鸣的哭声被她拼命的压迫,虽是只有那一丝的哀怨,可是却能直捣人心。
      她仍是不愿意妥协。
      “处道!”
      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我附在身后的手死死的抓住玉镯,目露凶光,心存杀意。
      我见李娥姿并无悔意,冷声下旨。
      “杀!”
      “太后娘娘!”
      那侍女惊恐的尖叫,然而她话音未落,杨素已然手起刀落。
      咚!咚……
      一声沉闷的声响,血花四溅,一颗人头落地。
      侍女的身子仍是保持着她被斩首之时的模样,过了半晌才缓缓倒地,再无生机。
      “啊………………”
      其余的侍女和宦者们吓得惊叫,全部跪了下来,缩成一团。
      那头颅滚到了我脚边,头发披散挡住了面庞,我不愿意多看,抬脚将头颅踢到了李娥姿身边。
      她吓得想逃,却是被士兵牢牢禁锢住,无法动弹。
      杨素又抓起一个侍女,让她跪了下来,将沾满鲜血的长剑架在了那侍女头颈上。
      “太皇后印玺在哪里?”
      我挑起眉毛,走到她身边,一脚踩在了方才的头颅上。
      她惊得浑身颤抖,眼里噙满泪水,嘴角聚颤,似是失去了回应的能力。
      我眯起了眼睛,眼眸如刺般的犀利,我冷笑着,退后了一步,淡淡唤道,
      “杀。”
      “啊……”
      咚……
      手起刀落,得心应手。
      李娥姿双目呆滞的望着前方,已经没有了动静。
      杨素上前去拽一个小宦者,那小宦者惊恐不已的爬了起来,朝门边仓皇而逃。
      杨素见状,抬起手中的长剑,扬手便将长剑朝那小宦者扔了过去。
      长剑在空中转了一圈,一剑刺穿了那小宦者的胸口,将他钉在了墙上。
      “啊……啊……”
      寝室里的下人惊恐的叫声此起彼伏,我突觉无比厌烦,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
      杨素见状,立刻上前将长剑拔下,那小宦者脱离了长剑的支撑,顺着墙壁滑落而下,在墙面上留下了一滩血迹,触目惊心。
      杨素又抓起了一个宫婢,拉倒了一旁,将长剑搭在了她的颈间。
      那宫女不敢逃了,她瑟瑟发抖,不一会儿裙摆便湿了,一滩骚.臭的黄色水渍从裙摆之下流出,她是吓的失.禁了。
      我深吸了口气,抬手让杨素停手。
      我弯下腰,一把掰过李娥姿的脸,逼着她与我直视。
      她看着我,如今只余惧怕,好似看着一个阴间的恶鬼,我看到了她眼眸最深处的恐惧。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许久,我冰冷酷寒的声音幽幽响起,空气闻声成冰,甚至连杨素也抖了一下。
      李娥姿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也没说。
      我明白了,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我手上的力气不由自主的加大,可是李娥姿却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了。
      “住手。”
      突然,寝室的门被打开,阿史那悉昙站在了门口。
      我抬起头,迎上阿史那悉昙深邃的眸子,放开了李娥姿。
      “不是让人看着她么?她怎么过来了。”
      我直起身子,问一旁的独孤陀道。
      他蜷缩在角落里抱着头,见我问他,才慌乱的抬起头,朝我们这边看来。
      “我……我忘……”
      他紧张的喘着气,半晌也没说出什么。
      我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他一眼,抬手阻止了他,冷笑了一声,说道,
      “太后可是有何吩咐?”
      阿史那悉昙并未踏进寝殿,她朝衾席上看了一眼,眼中刹那间雾气弥漫,将残留的希望彻底拢在了迷雾里。
      她看到寝殿里血流成河,心痛的闭上了眼睛。
      我不明白她到底想干什么,只是她半晌不言,我却不愿意等她,
      “来人,将阿史那太后……”
      “哀家知道太皇后印玺在哪里。”
      她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身影沉的好似平静的湖水,原本剑拔弩张的寝室里刹那间平静了下来。
      我仔细观察她,思考片刻。
      她不是那种愚笨之人,她不会做这种无用之事。
      “有什么条件?”
      我问。
      “你需对天发誓,要誓死效忠大周,效忠皇上。若是有朝一日你们胆敢篡位夺权,必遭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阿史那悉昙抬起头,高贵而威严。
      纵使是在此落魄之日,仍然是玉叶金柯。
      这是刻在她血液里的印记,永远改不掉的。
      “……”
      我没有答话,纵使我不信这些所谓的毒誓,可是我不愿意任由她摆弄。
      “不愿意?”
      她看着我,眼里无一丝温度。
      我仍是不答,她见状微微一笑,转身便走。
      “陀儿,你随她去取。”
      我道。
      阿史那悉昙闻声停下了脚步,转过了身。
      我举起右手,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独孤伽罗对天发誓,誓死效忠大周,效忠皇上。若是有朝一日胆敢篡位夺权,必遭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阿史那悉昙盯着我,面上平静无波,眼里淡然如水。
      她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独孤陀见状立刻爬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跟阿史那悉昙一同离去。
      杨素见状收起了手上的长剑,弯腰拍拍跪在她剑下的宫女,说道,
      “不错,今日你很走运。”
      那宫女早已经吓得魂飞天外,瘫倒在地,爬不起来。
      我回过身,看着衾席上躺着的宇文赟。
      他一双眼睛睁着,眼里充满血丝,死不瞑目。
      我的心里有着一丝的触动,因为李娥姿方才那痛苦绝望的哭喊,让我想起了自己死于阴谋之中的孩子。
      我不由自主的抬起手,将他的双眼合了起来。
      事毕,我走到衾席下,深吸了口气,跪了下来。
      三拜九叩,每一声咚咚作响,砸在我额头的伤痕上,更是成倍而钻心的痛。
      身后的所有人见状同样跪了下来,与我一同,送这位年少的帝王最后一程。
      “孩子!我的孩子!啊……”
      身后的李娥姿有了反应,她拼命朝宇文赟爬来,而这次士兵们却未曾阻拦。
      她爬到自己孩子的身边,双手颤抖的捧起他的脸颊,拼命的唤着自己的骨肉,那般的钻心刺骨,撕人心肺。
      一个永远离去而唤不醒的孩子,是母亲的命门,无法描述,无法言语,只有自己才知道,那是怎样的撕心裂肺。

      *****************************

      我率领众人走出寝殿,大门随之关上,只剩李娥姿与宇文赟。
      “看好这里,任何人不得靠近。”
      我道。
      “是!”
      侍卫应声待命。
      郑译与刘仿已经在后殿等着,见我前来,刘仿上前,将已经代笔的太皇后懿旨递给我。
      我看了一眼,果然是模仿的惟妙惟肖,若是不仔细辨认,根本无法分辨。
      “阿姊,阿大的印玺找到了。”
      这时,独孤陀赶了回来,双膝下跪,恭恭敬敬的将太皇后印玺双手奉上。
      我抬手将他扶起,他腿有些软,晃晃悠悠的才站了起来。
      “阿史那太后呢?”
      我问道。
      “她想一个人留在寝宫,我就派人严加看管,让她待在那里了。”
      独孤陀道。
      ……
      我有一丝预感,可却并不想阻止她。
      纵使此生为敌,可我却敬重她,我想成全她。
      我走到一旁的几案边,将绢帛摊开,杨素去一旁找印泥,可是却未曾找到。
      我扫视四周,看到后殿口的角落上有一滩血,不知之前是谁死在了这里。
      我拿着印玺走上前,将印玺扣在了那滩血水里。
      郑译和刘仿偷偷的瞧着,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走回几案边,将沾了血的印玺重重的印在了太皇后的懿旨上。
      我垂目冷冷的瞧着那透着血腥味的懿旨,冷笑。
      这回,看谁还敢跟我们作对!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阿罗彻底的黑化……
    母女离心……
    人间悲剧……
    阿大实在是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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