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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生意 ...

  •   我独自一人寻了府中的凉亭而坐,梅子给我点了沉香。清幽扑鼻,我抿了口茶,才算稍微平静下来。
      我轻轻的覆上自己的微隆的腹部,突然有一丝懊悔。
      不知何时,我的脾气越发的暴躁,有时会控制不住的大发雷霆。
      或许……
      是因为这都是我在意之事吧……
      只是这肚子里的孩子,可千万不能如我这般一股子气急败坏的模样……
      远处有脚步声,我将目光投向了远方,并不理睬。
      突然有些乏,就算一会儿,也希望一个人呆着沉静,懒理这些纷争。
      “夫人……”
      梅子试探的唤道
      “杨使君……求见……”
      “……”
      我闭上了眼睛,深吸了口气,微微颔首。
      杨素走了过来,步履轻轻,好似很是谨慎小心。
      他走到我面前,对我作揖。
      我睁开了眼睛,说道,
      “杨使君见我何必行礼,坐吧……”
      杨素就着亭中的烛光,侧目偷偷的观察着我。
      他似乎并未有所收获,只得默默的坐了下来。
      “夫人……”
      杨素犹豫片刻,说道,
      “多谢夫人……”
      “……”
      我没有多言,又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若不是夫人提醒我无碍,我绝不敢用苦肉计……”
      杨素的声音越发低沉,他放在几案上的手不由得攒在了一起。
      难得的,我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后怕。
      “若不是夫人在堂上怒斥……给了普六茹兄台阶下……否则……不晓得以普六茹兄的心思……该如何对付犬子……对付我们杨家……”
      杨素幽幽道。
      “我并未刻意救你,”
      我目色冷峻,言道,
      “此事……我本不打算轻饶你们。”
      “此事无论如何……都是在下的错……”
      杨素道,
      “不曾想犬子与太子妃竟有此等瓜葛……是在下教育不周……”
      “……”
      我看杨素似乎真心忏悔,就连往日里的傲气也消失殆尽。
      我叹了口气,心知他杨素与普六茹坚而言,是难得的伙伴,如此示警,已是极限。
      就算是做给宫里的宇文邕看,也是足够。纵然我想追究,如今也以无可奈何。
      “若是杨使君是想来致歉的,还是尽快随夫君进宫便是……”
      我冷漠的说道。
      “在下深知夫人大度……”
      杨素道,
      “如今……如今还是等高使君消息才好……”
      我听罢抬眼看向杨素,他努力的让我感受到他的愧疚。
      然而他眸中深不见底的泉潭,却让我心中默默的竖起了一道铜墙铁壁。
      这个人,只能做伙伴,永远也不能做朋友。(等着打脸)
      “杨使君,若是真心致歉,何必要等高使君消息?”
      我嘴角隐着渗人的微笑。
      杨素同样看着我,过了片刻,他终是将脸上不自然的愧疚抹了去。
      他凑近了些,说道,
      “此事,确实是在下对不起夫人……只是一番事毕,在下想通了一些事情……”
      “……”
      我并未多言,手却不由自主的摩挲着茶杯。
      杨素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此事待我回去,会好好询问犬子,”
      杨素压低声音,幽幽道,
      “在下想,对于普六茹兄这种出身之人,朝堂上,后宫中永远都会有敌人……只是这个人的心思过于阴毒了些……”
      “搅了太子的婚事,给太子妃的清誉蒙上了污点,最重要的……是要我们之间出现嫌隙……”
      杨素道,
      “用心良苦……杀人于无形啊……”
      “……会是谁?”
      我眯起了眼睛,手中渗出了汗水,不由得背脊发凉。
      “这人有如此心思,想必去问玄感,也问不出什么……”
      杨素道,
      “不过……就算藏得再深……也有露出马脚的一天……怕只怕……”
      “……你是说……那人的背后……”
      我心中一惊,却又是意料之中。
      我心中对于他,早已凉的彻底,冷入骨髓。
      若真是他的话,也不必要纠结于这些,因为一定会有更多的局等着我们。
      我冷哼一声,说道,
      “无论如何,戏是要做足的。今次是使君的儿子,明日或许就是使君自己。”
      我抬眼,挑着眉问道,
      “使君说你想通了一些事情,想通了何事?”
      “在下今次就是来跟夫人交心的,”
      杨素听罢正色道,
      “若分析不错,想必在下若执意相交,想必会有更多的磨难。但是……在下想请夫人应允了令嬴和令弟的婚事。”
      我些许惊讶的看着杨素,本想着他如此精明之人,定知趋利避害。
      却是没想到,他竟然反其道而行。
      “你们要在皇上面前演水火不容,而这边又继续婚事。如此……岂不是让人起疑?”
      我道。
      杨素见我不信,说道
      “夫人可知吕不韦奇货可居?”
      我了然一笑,问道,
      “你当阿延是异人?”
      “不……”
      杨素摇了摇头,
      “普六茹兄的价值,远高于异人……在下非君子,只是个识时务的生意人。在下看得出,普六茹兄今日是动了重怒,可他却并未真正怪罪在下,而是选择与我一同解救我的儿子。如此智谋,一眼便看出其中端倪,此人不可能久居人下。反观当今皇上,虽是一代雄主,却在国内严刑峻法,又对臣工颇多猜忌。此人只可生于乱世,堪为枭雄。然而一旦天下太平,他会如何治国,想来便不寒而栗。再看太子,性格懦弱乖戾,难堪大任。”
      杨素的眼界,让我惊讶。
      他眼神犀利的盯着我,让我不由得想到了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他的目光让人芒刺在背,好似一眼便可看穿一切。
      他见我不言,眼里闪着皎洁,微笑道,
      “所以在下今日便是来与夫人交个底,在下看好普六茹兄,想做笔大生意。眼前得失不足为惧,更何况这婚事’早就’定下来了,说不定皇上还会做好人,劝普六茹兄答应呢。所以夫人切不可拒了令嬴和令弟的婚事。”
      “使君这是说笑了,”
      我平静回道,
      “阿延和妾身只是想维系好随国公府,并不想深陷权利之争。”
      “夫人不信在下?”
      杨素眼中闪着自信的微光,说道,
      “那是在下诚意不足。”
      “那在下还想与夫人言一事。”
      他说道。
      “何事?”
      我问。
      “荥阳郑氏。”
      杨素道。
      一听到荥阳郑氏几个字,我浑身一个激灵。
      当初我便对此事怀疑,荥阳郑氏细作遍天下,为何却损失惨重。纵使没有清河崔氏般精良的武装,至少规避他处,也不会被陆令萱轻易重创。
      “荥阳郑氏胜在情报,同样败在情报,”
      杨素道,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啊……”
      “怎讲?”
      我问。
      “荥阳郑氏闻名天下的细作,便是他最大的罩门。”
      杨素道,
      “试想,天下哪位君主会想在民间有个自己无法控制的细作组织严密运行?就好似一个人□□的被众人审视,他怎会不怒?夫人不知,荥阳郑氏不仅探听各国机密情报,并且也做着情报生意。谁出价高,便可得到任何他想知道的情报。如此组织,放在任何君主眼里,都是不得不除的毒瘤。”
      “郑氏毕竟家大业大,盘根错节,想铲除并非一朝一夕。相反的,皇上还要处处迎合讨好他们,才能不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而这次,是齐国对郑氏发难。而我大周与江南陈国,并未相帮,而都暗地里推波助澜……纵使郑氏再厉害,以天下之力发难,也难以招架。”
      杨素的眼中透着些许的幸灾乐祸,说道,
      “往日里没人敢动他,只是因为怕一举不成,郑氏寻衅报复,将机要秘闻全部公之于众,岂不是得不偿失?而此次是齐国动的手,怎么样也赖不到皇上那里,皇上自然乐的看着郑氏倒霉……”
      “原来是这样……”
      我心下了然,冷哼道。
      “如今郑氏族人皆四散,有些去了陈国,有些来了我大周,这些人手中的情报可是至关重要。只可惜了齐国,出兵出力,却给别人做了嫁衣。”
      杨素道,
      “这是机密,夫人觉得,在下可是心诚?”
      我仍未多言,却是若有所思。
      杨素的诚意是够了,更何况他所言清清楚楚,他不是来交朋友的,而是来做生意的。
      若是真有变故,杨玄感已然成了我手中的把柄。
      更何况,今日的人情杨素他能不报么?
      但……
      他……可信吗……
      杨素是第一个把野心透露在我面前的外人,也是那个把帝位重新拉入我眼帘的人。
      许久,我已经把普六茹坚的帝位之争抛在了脑后。
      而此时,我开始觉得,或许这一切是时候该放在心上了。
      “我相信陀儿喜欢令嬴,我做阿姊的,自然是不会拂了他的意。”
      我说道,
      “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只是……杨使君可否告知妾身,此番真心为何与妾身说,而不是直接告诉阿延?”
      “这便是在下的用意,”
      杨素笑道,
      “若是夫人能替在下在普六茹兄面前美言几句,才算是做成这桩生意。旁的人,就算是在下自己,都没这个把握。”
      我听罢也自嘲一笑,摇摇头说道,
      “你可真是个人精。”

      *****************************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高熲回来了,他从容一笑,说道,
      “什么都没做,太子便应了。”
      “真的?”
      郑果儿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高熲的袖口。
      “恩……”
      高熲看向了我们,不再多言。
      郑果儿激动难掩,然而堂上寂静,人人皆是心事,她便尴尬的循着杨素坐了下来。
      高熲走到我面前的几案旁,自顾自的斟了杯茶。
      他修长的手指拖起茶杯,袖摆拂过,扬起了我耳边的碎发。
      虽未看他,我却感受的到他余光之中的流连。
      我不愿在此地多呆,便借故起身去了后堂。
      普六茹坚早已准备妥当,他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棋盘旁,一手执白,一手执黑,深锁眉头。
      我对围棋仍是只懂得皮毛,在一旁静观片刻,意兴阑珊的坐了下来。
      “想好对策了吗?”
      我问。
      “恩……”
      他沉吟一声,落子。
      “如何应对?”
      “演戏。”
      “怎么演?”
      “兄弟反目。他想看的。”
      普六茹坚眼中闪现一丝凶光,黑子啪的一下被他砸在了一群白子之中。
      “知道对手吗?”
      我看着被团团围住的黑子,觉得有一丝喘不过气。
      “草木皆兵……”
      他深吸了口气,说道。
      我看着势微的黑棋,也未曾多想,抓出一个黑子,放在了他落子之处唯一的空位上。
      “有我呢!”
      我说道。
      他看着棋盘,许久的沉默。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觉得自己方才的作为有些许的肉麻尴尬,于是索性一耍性子,抬手把棋扫的一团乱,
      “想不出就毁了重下,一会儿还要伤脑筋,别现在就用光了。”
      “……”
      他终于笑出了声,将手中的棋子放了回去,说道,
      “方才正想说,你下了步好棋。”
      “我是有好事跟你说,”
      我说道,
      “杨素向我表过心迹了,这人可信。”
      “恩,”
      他点了点头,走到我身边,揽过我的肩膀将我拉进了他的怀里,说道,
      “他和高熲我都信。”
      他特意提到了高熲的名字,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我挣脱开他,故作不快的说道,
      “你提他干嘛?”
      “今日要谢谢他,”
      普六茹坚说道,
      “由他出面劝说太子,总比其他人合适。更何况,要谢谢他今日护住了你。否则你冲过来,我还要护你,还要对付杨玄感,难保不受伤。”
      他竟是不生气,他还要感谢高熲。
      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皱着眉头。明明他目露凶光,可如今却说得好似我眼花似的
      “眼睛瞪得跟铜铃似得,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普六茹坚在我的额上戳了一记,站了起来。
      我也随之起身,帮他整理衣衫,
      “你说,会是谁帮忙劝说的太子出山?”
      “告诉你也无妨,”
      普六茹坚嘴角微笑,说道,
      “宇文婉英。”
      “宇文婉英?为什么?”
      我不解的问道。
      “她自然是不会,”
      杨坚整理着衣襟,冷笑一声,道,
      “但,也要看看她背后的人的意思。”
      我眯起眼睛,心觉杨坚话里有话。
      难道说这是宇文邕授意的?他这是想做人情给杨素么?
      呵呵……
      杨坚看着我想的出神,用大手轻轻的覆上我的头,像揉小孩一般揉了揉我的头,说道,
      “等我回来。”
      他整理面容,将一切情绪隐去,大步流星的朝正堂而去。他在堂上与高熲杨素寒暄几句,便与杨素一同入宫。
      我留在原地,心中一直默念着这个名字
      宇文婉英……宇文婉英……宇文婉英……
      她的脸浮现在我的面前,我有股冲动,想撕烂她那挑衅的嘴角,覆在腹部的手攒成拳,微微的颤抖。

      *****************************

      堂上寂静,想着他们应该都离去,我才缓缓的从后堂而出。
      高熲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微风浮荡着他的发丝。他将束在脑后的头发散开,长发垂落在木地板上。绛色的红纱在烛光映射下越发的血红,他像个出世的侠士,却又像个阴暗的谋者。
      我站在他背后,看着他给自己斟茶,喝茶。
      那壶茶已经泡了许多遍,早已没了味道。而他却喝的尽兴,似乎沉醉在春日微醺的晚风之中。
      我突然觉得,他好孤独……
      心中的恻隐之心只有一瞬,便被我顷刻浇灭。
      他的孤独,也是他自找的。
      当年若是他多一分的胆量,多一分自信,会落得这副田地吗?
      他侧过身给自己斟茶,终于发现了我。
      我有一丝狼狈,转身便想走。
      他的眼中是落寞,好似早已习惯。
      他并没有叫我。
      而我却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我家,凭什么我走?
      我转过身,走到他身边,压下不悦,说道,
      “高使君,如今天色不早。想必夫人在家也等急了,若是使君无事,便请回吧。妾身也要休息了。”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笑着站了起来。
      “我今夜能不走吗?”
      他的笑容安静平和,似乎是与我商量,却又带着一丝恳求。
      他的平静让我的怒气变得不合时宜,我整理了心绪,说道,
      “给我个理由。”
      “我们是朋友。”
      我抬起眼睛,看到他双眸中的动容和真诚,冷漠的别过了头,
      “萍水相逢,君子自交而已。”
      “……等消息?”
      他想了想,说道,
      “等一切事毕,阿延会派人通知府上。”
      我答。
      “那……”
      他停了片刻,凑上来,说,
      “让我陪你。”
      我的心扑通一声,重重的砸在胸膛。我突然觉得脸颊发烫,不自然道,
      “你没有这个资格。”
      “诶……”
      他好似惋惜一般的叹了口气,说道,
      “茶是好茶,人是佳人。我愿为犬马,只为眼前美景。只可惜……”
      他摇了摇头,对我一揖,说道,
      “在下告辞。”
      言毕,他后退三步,绝尘而去。
      我冷着面庞,艰难的支撑着早已透支的身体。
      直到听不到脚步声了,才好似断了线的风筝,飘飘然的坐在了地上。
      与他说话,还是太艰难了。

      *****************************

      事情似乎是顺利的解决了,宇文赟出面解释了一切的原委,表示杨玄感和太子妃亲如兄妹。普六茹坚虽是坚持要严惩,却碍于太子和皇上的面子作罢。
      杨玄感年期轻轻便被外派至襄州,于襄州府记室。杨素也被罚奉一年,如此普六茹坚才’作罢’。
      此事终究给太子大婚蒙上了阴影。婚后,太子从未留宿椒房。
      我听梅子说,第二日高熲并未上朝,他在府中饮酒至后半夜,早朝也被他睡过去了。
      朝上对他议论纷纷,觉得此人太过不羁,不好管束。而宇文邕却一笑了之,说他有真才实学,才会如此不拘一格。
      我在心里冷笑,宇文邕真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好手。
      他在幕后导演着一切,就算杨素不真心,至少表面依旧要装着“感恩戴德”。
      宇文邕揣度人心的本事,真是无人能及。

  • 作者有话要说:  杨素来做生意了,计谋不错,而且好似成功了诶~~
    阿延和阿罗心里已经咬牙切齿了……
    宇文邕这是搞哪出?这么算计……心思也太深了吧……
    阿罗心里恐怕已经开始在诅咒宇文邕赶快那个了……哈哈哈哈哈……
    所以宇文邕到底对阿罗和阿延是什么想法啊?我都要搞不懂了哈哈哈~
    说实话,短歌很同情高熲……
    感觉他很无奈,身不由己……
    内心一定很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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