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潋滟

1、1

　　执子外传•潋晔篇•回眸

　　夜如缁衣，横贯苍穹。
　　月高悬，星璀璨。
　　唯没有那骄阳的万丈光芒，才见澄净的月华，灿烂的星光。甚至湖中星月的倒影，也有着些许光亮。
　　他扯唇一笑，终是黑暗更适合他，惟有黑暗月才会发光。
　　偌大的竹林清幽僻静，竹屋正对着一泊湖水，湖边芳草中屹起一块嶙峋的山石。山石黑亮如玄铁有几分诡异。想他托着下颚倚于石上更是一番魅惑非常的景象。那头披洒月华的青丝顺着邪美的面颊垂于湖面之上，偶有微风掠过发被掀起，飘然却也撩人。
　　千万年过后，他依然美得不可一世，美得天地动容。只是冷漠不羁的面颊却带着恬然平静的神情，眼中含笑——湖中央有一叶扁舟，几片荷叶，一梭白影衣袂纷飞。纳兰翾晔手持翠青色长剑在孤舟与荷叶间来往，所经之处只是略微泛起点点涟漪，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潋滟看得兴起便唤出伏羲魔琴置于膝上，素手一拂，就是一曲天籁：
　　秋色萧条，秋容有红蓼；秋风拂地，万籁也寥寥，惟见宾鸿，冲入秋空里，任逍遥。
　　晔听到潋的乐声，俊美的容颜上泛起一丝脱尘的微笑，知他者莫若潋滟。
　　忽然，翾晔回转剑势一招月华九天逼至潋滟身前。而潋滟却从容不迫手持魔琴旋身半空，琴声竟不曾间断。
　　一身亮银色的他不假于物凭借自身法力驻足夜空，长发垂至脚踝肆意舞动魅如罗刹。这便是月华幻化的潋滟月一般的魔魅。他盯着晔，勾起一记令万物失色的笑容浅唱：
　　列序横空，身世在云中，舞影动西风；云淡淡，月蒙蒙，身点破苍穹。
　　待到最后一字出口，一白一银两到身影齐冲霄汉。月色星光下，一个儒雅，一个邪美。完全不同的两个类型，却都拥有同样绝世的容颜。
　　两道身影缠斗许久，未分胜负。晔优雅一笑方想称赞潋滟却见那抹银影倏然下坠。这让晔心头一紧慌忙飞身冲向他，好在在他落水之前已纳入自己怀中。见他无碍，这才重重吐出一口气抱着潋踏上小舟。
　　“你怎么了？突然吓我？”晔搂着潋小心询问，心中无限焦急。
　　潋滟静静的靠着晔，脸色稍显苍白。这不是他故意搞怪戏弄晔，而是他突然失去意识只觉自己不断下坠。待到醒来，早已被晔纳入怀中。晔的怀抱很温暖就像这个小小的寒冰谷与世无争，没有任何人侵扰他们安然闲适的生活。甚至他忘记种种前尘，淡却了痛不欲生的思念。在他孤寂彷徨之时，晔向他伸出手给他一个容身之所。几年来一如现在，儒雅的面孔带着焦急与怜爱。能在此世得遇此人已是无限的幸福，管它什么天谴诅咒只要能留在晔的身边，死也甘愿。
　　“没什么……我没事……”恐他担心，只是敷衍一句。
　　“真的？”晔不禁皱眉，直觉告诉他绝非如此简单……分明很严重。
　　见他眉宇间疑虑不断潋无奈的笑了，这种话怎能骗得过他。潋开口，声音很浅：“当然是……假的，那些天上的人嫉妒我能拥有你。”
　　“天上的人？那件事？”晔闻言把他搂得更紧，那件事他听过。往事不堪回首，那些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梦魇，腥风血雨随着时光的流转渐渐淡却，然潋所失去的却无法拾回。
　　潋滟仰望辰星，听闻每一颗星都是世上死去的亡灵，他们幻化成星守护着子子孙孙，守护着他们的挚爱。而月华幻化的他是否也能幻化成一颗星辰来守护眼前这个人。他笑了，浅浅的笑容却很满足，“是啊，就是那场腥风血雨，月华幻化的我本不该背负罪孽，我玷污了那缕月魂。”
　　“你是为他，是那些仙人卑劣至极。”若他当时在潋身边他定不会让他独自一人来承受，可惜他只是一个凡人那时不知魂在何处。
　　“晔，你总是对我这么好，甚至连杀戮都变得理所当然。”强悍如他也只有晔的怀抱能够容纳。三年的时候光，他们两个就像水中的鱼儿彼此依偎。有晔的日子让他忘记曾经的伤痛，甚至是那朵洁白的莲花。
　　“那……他呢？”不知为何，晔淡淡询问一句，看似平淡却问得异常小心。
　　“他……”潋滟顿了顿又爽朗一笑，“过去的随风湮没不再存留，他也该做他的仙岂可与我这三界异类厮混？那一世我太执着，终是害了他。”
　　“别这么说，错的是他们。不然你不会受伤，不会大破杀戒。”
　　晔在晚风中亦是如此璀璨夺目，胜似霜雪不沾尘世，只是人类为何得如此仙姿。
　　潋突然反身抱住晔，轻轻安抚，“你是袒护我的，谢谢你，晔。”
　　“不论对与错，我只知道你的选择都是我应支持的。潋你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晔的黑色眼眸突然黯淡，沉声问，“这咒会咒死你么？”
　　会……可他不能说。
　　潋顺顺自己的发丝，仍似千年前潇洒，“怎会？我只是法力略有损耗，别担心我。”潋回首冲晔魅惑一笑，“你的阳呢？说说他吧。”
　　他……
　　晔雅致的脸上泛起淡淡的愁，飘然挥手拾得空中飞旋的落叶，“我的阳？怎么说？三年前的一面之缘？也许他早已把那青山之巅的誓言抛于脑后。”想他一身华富应是富贵人家，早娶妻生子了吧……
　　“你爱他？”
　　“爱？什么是爱呢？一句誓言罢了，儿时对喜爱之人的占有。若他还记得我便有再见的一日，待到那时我才知晓爱他与否。”晔展开绢白的手，轻吹掌心上的叶片——它又飞回空中独自飘零。
　　“若有一天你的阳不再为你明亮，我便做你的月。”不为与日争辉，只求在黑暗之时仍能给你明亮。潋起身召唤魔琴，翻弹不断。湖水被法力掀起，片片飞花迸溅夜空，月晕之下晶透如泪珠。
　　晔浅笑着接受潋送予自己的如画景色却未见那绝世之人眼角边的晶莹。或是那人早已同琴音化为一体，让人迷茫：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翌日，风和日丽万里晴空。
　　风吹醒——纳兰翾晔的小师叔江湖人称箫公子一路上哼着小曲。自上次一别已有五年光景，不知他那个固执的师兄是否依旧如顽石一般让人又气又敬，不知他可爱的小师侄是否还记得他这个帅到不行的小师叔。
　　说起他的小师侄，如今应该也长大成人更加玉树临风了吧。他离开寒冰谷的时候，本想带着晔一同闯荡，云游四方。可他师兄却横加阻拦，说什么“红颜薄命，是命是运百转千回。”现在他已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年轻才俊，为了从师兄的魔掌中解救如花似玉的小师侄，他决定再回寒冰谷。
　　风吹醒来到寒冰谷入口处意外地发现这层叠的竹林外沿竟开遍了殷红如血的紫藤花，使本不易被发现的洞口变得更加隐蔽，差点连他都被这障眼法糊弄过去。
　　他的小师侄从何时起开始喜欢这种妖冶的花朵了？紫藤花开时毒性最强，不慎沾上片刻之内必死无疑。他那懂得医术的小师侄就算为了防止外人入寒冰谷也不必阴狠至此吧——实在不像晔的作风。
　　风吹醒无奈的叹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砖红的药瓶，没想到回家也要浪费上好的良药。此药专克制紫藤花的毒性，百试不爽。他拔掉瓶塞轻点几下紫藤花便萎萎枯谢，随后他又用玉箫拨开那些花的残体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他边走边想，明明不是紫藤花开的季节，可那些花却开得异常鲜艳，实在诡异……莫不是他的小师侄……性情大变！？
　　风吹醒戛然止步呆滞的看着前方，并不停地咀嚼着脑中的想法。
　　他看到一个人，一个美人，一个魅惑的美人——银装素裹坐于紫藤树下，长发披散如花旁若无人的弹着古琴。
　　寒冰谷内二人：一人纳兰翾晔，一人月魔潋滟。此人不做他想必是潋滟，只可惜风吹醒不知道。
　　风吹醒咽咽口水，他分明记得晔虽生得俊美可气质应不似眼前人那般妖艳。难道是练功走火入魔？抑或是被那黑心的铁血师兄摧残致性情大变？不过终究还是一美得不可方物的美人，于是他又换上金子号的风流一笑准备和“晔”来一段琴箫和鸣。谁料“晔”极不给面子，不等风吹醒吹奏就已停下翻动琴弦的手指并冷冷的盯着风吹醒。
　　风吹醒又放下刚抬至唇边的玉箫尴尬一笑，只觉被这冷酷的视线盯得发寒。这是师侄对待师叔应有的冷淡么？
　　风吹醒向来都是不善动脑可又极为好奇，在左思右想都没有任何头绪的情况下倒不如来个痛快。于是他大气凛然的吸气……又如虫蚊般吐出：“晔，你最最帅气的……”
　　“你是谁？认识晔？”听到此人提及晔，潋不等他把话说完便半眯着眼问道。
　　闻言，风吹醒才知道自己把他错认为晔了。他接着刚才未说完的话，颇为委屈的喃着：“我是他小师叔。”
　　你又是谁？
　　风吹醒很想问出口，可乍一瞥见潋滟那邪冷的视线时就丧失掉全部的勇气把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小师叔？”潋滟稍挑起俊秀的眉依旧冷淡的道，“没听他提过。”
　　“我真的是……他的小师叔嘛……”呜呜……
　　潋滟把风吹醒晾在一边低下头静默的调着琴音，良久才悠悠问道：“洞口那些紫藤花是你弄死的？”
　　洞口的紫藤花是他施咒之后四季常开的奇毒之物，守护着这与世隔绝的寒冰谷，守护着不染尘世的白色翩鸿。若是晔能站在嫣红的花下舞剑将是何等绝美的景色，想到此，他不禁失笑。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