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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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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楼大步流星地往家门口走去,景浅不得不小步快跑才能跟在他身边。他余光瞥到景浅低着头跟着自己,耳朵尖还红红的,不由得笑了下,随即又气恼起来。
气的是景浅居然在自己眼前受伤了,那死尸也太过分,早知道就该一见面时就把他杀掉才对。
恼的是自己居然会在意景浅到这种地步。重楼这样寡淡的一个人,对他重要的不过寥寥数人,他确实将景浅划在了那个小圈内,哪怕两人吵了架也不曾对那地位有一丝一毫的撼动……可今天看来,自己在乎她,竟然比想象之中的要多得多。刚刚看到那死尸握住她的手的时候,他居然遏制不住自己的杀意,想要……把她抢过来,就好像,原本,她的手,就是应该放在他自己的手里的那样。
如果溪风在的话,他会温柔笑着告诉重楼:“大人你在吃醋吗。”
如果是景天在他身边,那货会“23333333”然后拍拍重楼的肩膀。
如果是南宫煌在他身边,煌仙人会装模作样一番然后非常黄暴道:“拿下她拿下她!”
可是他们都不在重楼身边,所以他也只是恼了一会,完全没有意识到更深层次的问题所在。
景浅心里也乱成了一团麻——重楼那是什么意思?这是……示好?还是身为上位者习惯了的占有欲?还是别的什么?
她偷偷抬眼打量着重楼,却发现他唇边死死地抿着,好像也在纠结什么的样子。
于是景浅突然想起来,重楼的官方设定就是个木头啊,就是个单恋紫萱的傻木头啊,怎么会对别的人产生感情呢?景浅这么想着,顺理成章地把重楼之前的行为解释为小孩子一样的保护玩具心理。她再三告诫自己不要往心上去,不就是被握了下手么!当年……那个人也经常那样拉着自己的手啊!
只不过是三四岁的时候罢了。
两人胡思乱想的时候,景浅家淡紫色的窗帘远远地出现在视线内,楼道口还围了三四人在踢石子,不必说,正是溪风几人。
迟钝的青青没能看出两人之间的诡异气场来,开心地朝景浅挥手:“走呀走呀,我们去魔界几日游!”
溪风一脸黑线:“不是去旅游的…你要注意安全。”
显然他这么叨叨青青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那丫头一脸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无忧无虑道:“不用不用,你不是在嘛!还有重楼大人~”说话间还自带尾音小波浪号,看的景浅都笑了。
夫妻二人组旁边是毛宁和竹竿。许久不见,毛宁正低着头开心地啃着小鱼干,听到两人过来,也只是简单的抬头冲他们笑了下权作打招呼。而竹竿,那日自己走掉之后景浅一直联络不上他,此刻又看到面色苍白的他,赶忙投过去一个关心的眼神,还不待她说话,却看竹竿默默地低下了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景浅迟钝着:?
将两人互动尽收眼底的重楼:哼!
溪风笑道:“那我们这便出发吧。要从神魔之井走过去的话,还是要花费些许时间的。我刚好趁这会给你们讲讲情况。”说话间他抬手在身边打开了一道玄门,率先带着青青迈了进去。毛宁大大剌剌叼着鱼干紧随其后,随后是沉默的竹曦,最后是景浅和重楼。
景浅上次走玄门还是从城南把竹曦送回来,情况太紧急没顾得上看,而且那时候距离短,一瞬就传送到了。这次要走传说中的神魔之井了,心里还是有些小激动的。只见走进玄门之后眼前变成了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脚下是一条三丈宽蜿蜒向前的小路,上面蓝紫色的花纹层层堆叠异常繁复,而天空之上或小路下方则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偶尔有凄厉的哭号传到人耳朵里来——那是迷失在神魔之井中的魂魄,他们已被永世困于此处,不得超生。
重楼走在她身侧,看她面上竭力保持镇定,可眼睛里亮闪闪的光早就出卖了自己,按捺不住笑意道:“神魔之——”
话音未落,景浅身后的玄门唰得一下关闭了,地面如同地震一般剧烈抖动,有巨石一样的空间碎块从两人身侧险险擦过,游荡的鬼魂好像瞅准了时机一样缓慢地围到了两人身周,打算夺过谁的身体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与此同时,连带着前面几人的身影也变得像幻影一样,可偏偏他们还好似感觉不到颤动一样,青青抱着溪风的胳膊有说有笑走得毫无障碍。
重楼怒道:“这帮杂碎!”
景浅惊恐地伸手,迟疑了一下,还是拉住重楼的袖子,问道:“出什么事了?”
重楼冷声道:“魔界那帮杂碎不愿本座回去,对神魔之井动了手脚——跟紧我,小心别走散了!”他迅速抬手招出没有实体的魔灵来护在两人身侧,时不时放出带着血红色光芒的魔血弹,将飞到近前的鬼魂打到魂飞魄散。他皱紧了眉头,在战斗的空当驱使披风小心翼翼地绕在景浅身上。
景浅拉着他,心里慢慢地不那么害怕了,收回手来,摸了摸披风应当是头的地方,换来那小东西趴在自己身上,亲昵地蹭了蹭自己的脖子。
等到空间平稳下来的时候,前面几人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错失可乘之机的鬼魂也渐渐从两人身侧散开去寻找下一个猎物。一时间空荡荡的天和地之间只有重楼景浅两个人,还有一个只会打滚卖萌的蠢披风。
景浅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已经经历了差点被人夺魂的危险,恐惧的劲头过去,她兴致勃勃问道:“我们和他们走散了么?”
重楼原本就没怎么把刚刚连热身都算不上的战斗当回事,看景浅依旧兴致不低的样子,也就没再继续皱眉,淡淡道:“嗯。”
景浅松开拉着重楼袖子的手,转而去拉着蹭在她身边的披风。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像带着小朋友逛游乐园的年轻女孩一样,除了那小孩的手只是一个衣角以外。她笑道:“你能找到去魔界的路么?”
重楼凝神感觉了下神魔之井的波动,无奈道:“时间太久,如今我也无法完全掌握神魔之井的大概开合。”
这正合景浅的心意,她没等重楼的下文就迫不及待地接话道:“那我们在这里多转转吧!”
重楼:“……嗯。”
景浅还想问他“这里会有宝箱开嘛”,想了想这问题实在太蠢,于是就放在心里,开开心心地拉着披风的衣角向前走去。重楼也没有那么想回魔界,也就不做催促,抄着手跟在两人【?】身后,权当散步了。
走完最开头空荡荡悬在黑暗中的小路之后,尽头出现了一道门。门上有着和地面同样花纹同样色系的复杂图案,摸上去的触感很凉,像银,却又比银柔软很多。这道门就好像凭空立在空间内一样,将去路完完全全封死了。由于身边还是一如既往开阔的空间,景浅扒着门边探头向门后看了一眼,却发现门后同样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她与披风对视【?】了一眼,伸手小心翼翼地旋开门把,把门打开一道缝,凝神静气等了一会,又继续把门完全推开。一阵白光闪耀之后,景浅逐渐能看清门后的东西了。
目睹全部过程的重楼简直要无语了,你说你跟个披风对视个什么劲,他有眼睛还是怎么着?他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把这破衣服召唤出来,搞什么鬼。
景浅没有注意到重楼脸上的弹幕,她正震惊地看着门后的世界,然后“砰”的一下,猛地关上了门。
重楼刚刚忙着在心里刷弹幕,没顾得上看那道门,突然看景浅这样的动作,却被勾起了好奇心。
只看景浅瞪圆了眼睛抓着门边又费劲的向门后看过去,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收回了身子,静静在门前站了一会,好像下定决心一样,又缓缓向门把伸出了手。
景浅喃喃道:“一定是我开门的方式不对……”
重楼:“……。”
这次重楼仔细地看了看门后面,看到年岁久远的青石板路,路向前没走几步就是向上的台阶,台阶往上隐约能看到什么建筑的影子,那影子让他心里不舒服极了,好像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一样。可他完全不知道这样的场景对景浅的刺激点在哪,只好异常耐心地跟着景浅慢动作走进门去,却突然听到她喃喃自语的声音:“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毛宁不是说过景浅父母早就故去了么?重楼正要开口问,却发现自己明明是跟在景浅身后进的门,走进去之后,眼前却找不到景浅的身影。他有些急躁地向前走了几步跨上台阶,猛地顿在了原地。
“锁妖塔……”重楼皱眉道。
此时的景浅在一条盘山公路上,放眼看过去能看到公路尽头绕着山又转了一个弯,公路两旁则是郁郁葱葱的松林,空无一人的道路,天空中不时掠过哀嚎的乌鸦,这些种种都让景浅觉得身上瞬间沉重了许多,好像十几年的过去一下子实体化了,沉沉地压在心头。
她发现重楼从身边消失了,只苦笑了下,更加用力地攥紧了身边披风的衣角,蠢蠢的披风也意识到身边女主人的情绪不对,乖乖地跟在她身边,保证不做多余的动作。
天色阴沉,时间在公路上好像停止了流动一样,景浅沿着公路一步步不知道走了多远,转了好几个弯,好像走不到头了一样。而她心中隐约的预感却越来越真实,甚至让她有种不要再继续前进,转身回去的冲动。
每次她这么想的时候,披风就张牙舞爪地拦着她,坚决不让她后退一步。这是重楼魔力驱使着的披风,自然知道,在神魔之井这样的地方,一来一回,回去的可就不一定是之前的地方了。现在能做的只有向前走,看看那破门到底要给景浅看什么。
又绕了一个弯,前面能看到的尽头依然是公路的一个弯,然而景浅却猛地顿住了呼吸,片刻之后好像失控一样踉踉跄跄地向前跑过去。披风在原地楞了一下,也赶紧咻咻地飘在她身后。
之间公路折弯处有着很明显的刹车痕迹,那痕迹直直地朝着路外去了,一路披荆斩棘地滑到了丛林深处。景浅沿着刹车痕一路走过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瘫痪在地上七窍冒烟的汽车。
她脸上终于再没办法挂着笑容,一下子瘫倒在地上,怔怔道:“爸爸妈妈……哥……哥。”
儿时模糊的记忆在眼前重现,
只见那车被一棵小树拦着,堪堪停在斜坡上,好像之前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挡风玻璃完全碎成了渣,前排的夫妻双双昏迷在座位上,额头上还能看到鲜红的血液正顺着脸部的弧度缓慢地流下。车后门被撞得变形了,有人正从里面试图强行打开它。可随着后座人的每一次撞击,挡住车的小树就弯一些,已经能清楚地看到折断的痕迹了。
要掉下去了!
别再撞了!!!
她只能在心里无声的呐喊着,面对这样凶险的时刻,景浅却连走上前帮忙的勇气都没有,只瘫在地上,泪眼模糊地看着眼前的险象。她好像闻到了空气中血腥甜的味道,混合着眼泪的苦涩,成了她此生最难忘的记忆之一。
最后小车将将撞断松树的时候,后座人终于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逃了出来。只见那还是个小男孩,怀里紧紧地抱着另一个小姑娘,就连落地的时候都刻意调整让背着地,没有伤到怀里的人。
小孩放下怀里的人,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满脸的劫后余生,回头看了一眼。
空气中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小松树终于不堪重负拦腰折断,汽车一路摧枯拉朽地向山下翻滚而去,烟尘漫天。
小孩好像看得呆了,对着车掉下去的方向沉默了许久,终于爆发出一声哀戚的悲嚎:“爸!妈!!!”
小孩脸上全都是碎玻璃渣,混着血混着泥,说不出的可怖。可他没哭几声,就低头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费劲地转身去看女孩的情况。他扁着嘴一脸凄惶地背起了昏迷的妹妹,踉踉跄跄地试图往公路上爬过去。直到这时,男孩始终暗淡的双眼终于有了些光彩,景浅只能看到他的嘴在一动一动,却不知道他在讲什么。
后来问哥哥,哥哥只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把一只茴香饺子夹到了他碗里。
小孩当时想着,爸爸妈妈已经去了,他不能死,他死了,就没人照顾妹妹了。
将妹妹背到身上的那一瞬间,他第一次感觉到责任的重量。妹妹很轻,可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小景深一边费力地向上爬,一边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流下来。车祸发生的一瞬间妹妹和他正在打闹,却不想把他推到了最安全的地方。他知道妹妹受伤了,可才刚五岁的小孩子,并不懂得内伤外伤的区别,直到景深感觉脖子上粘嗒嗒的,伸手一摸,才发现脖颈上满是血迹。他僵硬地站在原地,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小景浅受了很重的内伤,脏器破裂,又因为哥哥茫然地背起了她,伤势迅速扩大,几乎快要活不下去了。
当年……竟是这样的。景浅心痛不已地看着那两个小小的身影,试图伸手却发现自己的手完全穿过了那两个可怜的小人儿,就像一个虚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悲剧重演。她好像被扯入了情绪的深渊,一直在不停不停地坠落看不到尽头。
突然,景浅感到头发被猛地一扯,一时剧痛,却让她猛地清醒过来。原来是小披风在一边坳足了劲扭着她的头发往后拽,此刻见她醒过来,焦急地飘到她眼前,来来回回上上下下也不知比划着什么。
她恍惚意识到自己这是被幻境魇住了,有些后怕的又向那两个小孩子望过去。
不看不要紧,这一望,景浅突然发现了些许奇怪的地方,疑惑地停下了动作。
一时间三个人都静静呆在原地,只有风声呜咽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