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12. ...
-
溪风和青青准备在学校附近租一间小公寓,房子定得差不多了,东西也都陆陆续续地搬了进去,因而他许久未归的单人宿舍依然一尘不染,只是原先稍嫌窄小的宿舍如今空空荡荡,只有那个靠在窗台边喝酒的男人给房间带来了一丝生气。
重楼也不知从哪弄来了个陶酒壶,正漠然地看着窗边火红的云朵。他脚边随随便便扔着几个酒瓶子,溪风眯了眼,只瞅见乱七八糟各种洋酒牌子,不禁失笑。喝惯了西凤蒲中的人,突然被灌了几口RIO,那滋味可想而知。从前总说“如倾涟涟葡萄酒,似拥重重貂鼠裘”,可如今看来,真能喝到葡萄酒了,重楼还真喝不来。
重楼头也不回道:“哼,喝个酒都磨蹭这么久,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溪风好脾气地走上前来,先把他随手丢掉的酒瓶子笼到垃圾桶里,又折返回窗户边上,接过重楼递来的酒壶。他把酒壶举到鼻子前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笑道:“嚯,丰时楼的眉寿?你从哪搞到的?”
“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为此春酒,以介眉寿。”眉寿不仅闻着芳香纯净,入口更甘绵可口,一斛上品眉寿在人界能卖到百金,红极一时。千年之前,重楼也很喜欢,可翻遍了整个魔界,竟找不到酿的出眉寿的酒家。为此重楼还曾经很惆怅的问飞蓬,得到的回答却是“人有情,酿的酒也有滋有味,你们这些魔物整天只知道打打杀杀,哪里懂得酿酒的个中乐趣”。
重楼当时还很不服气,一双魔刃寒光闪闪地逼人给他酿酒,可后来陪着景天喝了几次酒,慢慢的,也就明白过来了。
溪风虽不清楚个中细节,前因后果还是清楚的,如今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再喝到过去的滋味,他扭头看了看重楼的侧脸,暗自揣测他此刻的心境。
重楼的侧脸被夕阳映得火红火红,瞳孔里印着远处高楼之间大片大片的火烧云。溪风的宿舍刚好在宿舍楼的高层,从这里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整个学校的样子。想来也是饭点,宿舍楼下人群小得像蚂蚁群一样,一窝蜂地朝着一个方向涌过去。远处是郁郁葱葱的行道树,再向远处看,则被更高的图书馆楼挡住了视线。
重楼灌了一口酒,难得地叹了一口气,开口道:“那只鬼…你可了解?”
溪风在脑袋里面转了几个弯,温言笑道:“哦,你是说竹竿?他怎么了?”
重楼款款道:“本座看他不爽。”
“……。”溪风疑惑道,“竹竿已经死了百年多了,再具体的,他没说,我们也没问过。前些日子应当是朔日,阳气太重,才闹出了那些事情。”
他低头抿了口酒,辛香从喉头一路烧到胃里。溪风舒服地叹了口气,想了想,补充道:“他不转世的原因,虽然应当与浅浅有关,但绝对不会害她。”
重楼:“哼!人鬼殊途,死了就是死了!”
溪风默默地看了一眼情绪明显不对的重楼,开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重楼低头看了看缺了一个口的酒壶沿儿,沉默半晌,才别扭地说道:“那女人让我搬出去。”
“搬出去?”溪风讶异地盯着低头一脸“好讨厌哦”表情的重楼,奇怪道,“你们又吵架了?”
“哼!”提起这个重楼就愤愤不平,“那女人无理取闹!”
溪风小心翼翼道:“因为竹竿?”
“那弱鸡一看就不怀好意!”重楼对溪风探查的眼神毫无所觉,怒火爆棚地握紧手里的壶颈儿,“旁人好意提醒,还恩将仇报,反打一耙!”他说完,低头看了看手里握着的酒瓶颈儿,好像捏着的是竹竿的脖子一样,“那鬼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溪风安抚道,“浅浅一定只是气话,气话。”他没说完的后半句是,可景浅万年难得生一回气,最近居然接二连三的跟重楼吵了起来,也是挺不容易的……
重楼咬牙切齿:“我就该把那什么契约解决了,早日回到魔界去!”
不提还好,提起这个,溪风眼前浮现出青青在契灵上龙飞凤舞的“我爱重楼”四个大字,满脸鲜血,不知道是不是该告诉重楼实情。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却突然感知到什么一样,抬了下手,凝神静气的听了会什么,表情越发凝重。
重楼见状,一言不发的将最后一口酒喝掉,把酒壶随手往窗台上一搁,盯着溪风等着他的下文。
溪风再抬起头来,眼神严肃庄重地吐出四个字:“魔界叛乱!”
重楼还以为是什么,一脸失望地就想转身离去。可却听到身后扑通一声,溪风单膝跪地,头深深地低了下去:“属下恳请魔尊重回魔界,肃清叛乱,重掌大局!”
昔日的魔尊怏怏不乐地摆了摆手,淡淡道:“我魔力已失。”
“……拜托编理由也编的像样一点好吗,你虽不如巅峰时期,可至少恢复了三四成吧?”溪风走完了形式,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一身轻松的走到重楼旁边,跟他一起向前迈步,走进重楼刚刚开好的玄门里。
重楼一脸气闷:“没兴趣。”
溪风道:“……就当散散心?也可以叫上浅浅啊。”天地良心,浅浅我不是故意卖了你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魔尊大人受你影响很多……
重楼果然饶有兴趣地转头看了溪风一眼,将玄门的出口定在了景浅家门口。
景浅拎着买好的饭菜回到家里,却发现家里面空无一人。竹竿休息的地方被子还在床上,看来像是人自己出门还没有回来。她怔怔地看着凌乱的床铺发了一会呆,拎着饭盒转身又出了门,安安静静坐在餐桌旁,像过去的许多个日子一样独自一人默默地摆好碗筷,如葱手指夹着纯木筷子,这里挑一口,那里夹一点,再吃一口米饭。明明是独自一人,她却还习惯性的在唇角挂着笑,只是这笑意完全没有到达眼睛里。
明明过去也是这样子走过来的,今天却觉得意外的寂寞。
景浅这么想着,筷子悬在空中顿了顿,好像是在犹豫该吃土豆丝还是清炒竹笋,最后她拧紧了眉头沉默了半晌,干脆地把筷子收了回来,收拾碗筷就要向厨房走过去。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溪风熟悉的声音:“浅浅,今天买了什么?”
她唇角的弧度大了一些,眼睛里也有了些神气,婷婷地转过身去:“溪风,你来——”然后看到溪风身边面无表情的重楼,话音顿了下,若无其事地把句子说完:“……啦。”
重楼面无表情地自己进了厨房拿出碗筷来,又自来熟的在餐桌旁边坐下,动作流畅得好像两个人从来没有闹过不愉快一样,他看了看景浅放回桌子上的几样菜,又毫不留情地开口嘲道:“哼,你是吃素的吗。”
景浅:“…………。”
溪风:“…………。”他看空气中火花好像一点就着,赶紧大步走到餐桌旁边坐下来打圆场,“浅浅,你想不想去魔界?”
他原本以为按照景浅的性格,就算拒绝也是“还好啦”“一般般”这样的回答,却没想景浅眼也不抬快速道:“不想。”
“……”溪风只觉身边重楼怒气条蹭蹭的往上涨,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赶紧抢话头,“为什么?可以当做去旅游玩啊!”
自从饭桌上加了重楼溪风两个人,尤其是毫无介怀的重楼之后,景浅就始终低着头一双筷子舞得不动声色,她惜字如金道:“我一介凡人。”言外之意就是我一个凡人,去了肯定有不少麻烦。
虽然刚刚嘲笑过景浅食素,此刻的重楼也下箸如飞,好像连嘲讽都顾不上开口了。
溪风苦口婆心:“没关系啊,我去,青青也会去啊,还有……”他的尾音淹没在一口米饭里,亮晶晶的眼神投向了重楼,满眼写着“你快说点啥快说啊快说点啥”。
重楼置若罔闻,咽下最后一口笋丝儿之后径自起身去冰箱里拿了一盒牛奶出来,还很好心的拿了两个杯子。
溪风:“……。”
他看景浅也没什么反应,一脸热忱埋头认真吃饭的样子,只觉得没法交流了。
重楼走过来,动作娴熟地往两个杯子里倒了牛奶,突然“咦”了一声,诧异地看了看溪风,好像才看到有这么一个人一样,又折身回去拿杯子。而景浅正欲伸手端过牛奶杯,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有模有样地“哼”了一声,起身回屋了。
溪风:“…………。”这饭没法吃了!!!
这饭确实没法吃了。
因为他一直絮絮叨叨,东西都被景浅和重楼吃掉了。
溪风满脸血,迫不及待想要回到青青的怀抱。
这抢饭的习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之楼浅二人只要在一个饭桌上,绝对将食不言三字从头贯彻到尾,甚至有时候,两人的筷子还会在菜盘子里隔空拆几招,融融乐趣尽在不言中。
是以只要两人同上饭桌,无视别人是经常的事,眼睛里就只有自己的一碗米饭一双木筷,还有对方抢菜时候亮晶晶的双眼。
事后重楼总会很懊恼地反思自己,高高在上的魔尊怎么会没落到跑去跟人家抢一盘笋丝儿……
景浅也会同样一脸懊恼:怎么不自觉就拿出小时候跟……哥哥抢饭的架势来了……
说到哥哥,让我们来看一眼景深的情况。
上回说到竹曦戒备全开地面对眼前微笑的景深,连带着,对身边的毛宁都多了一份警惕。
景深脸上挂着笑容,看起来简直就像男版的景浅。只是他的笑容不像景浅那般淡薄,而是隐隐透出几丝不明的意味来。
竹曦的双眼隐约透出点红色来,厉声道:“是你……侵入了我的记忆,把景浅他们困在了幻境里?!”
景深一身剪裁得体的浅色套装,温莎结温厚的打在衬衫上,他走近竹曦,看到他紧张得脖子上青筋都一根根爆了出来,好笑地举起双手解释道:“不用这么紧张。”景深走过去拿起装吐司的盘子,优雅地转身向门外走去,头都没回简短道,“来。”
竹曦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看毛宁跟着景深一起走过去,回身给自己一个微笑,他忽然觉得不要说景浅,就连毛宁,都不是自己原来认识的那个毛宁了。最后只剩他站在原地,竹曦握了握拳头,好像下定什么决心一样,沿着他们去的方向一路走了过去。
景深从容不迫地坐回自己的老板椅上,小猫“喵”地一声跳到桌子上,低头蹭了蹭景深交叠搁在桌子上的双手。他还是带着那样温和的笑容,语调却不容置疑:“小浅失踪了。”
“失踪了?怎么可能!那现在的景浅是谁!”
“是假的。”景深还是一副笑模样,又一次重复道,“真正的小浅,已经失踪了。”
竹曦不可置信地冲到景深宽大的办公桌前面,手指一根根攥紧,青筋暴起,连胳膊上都能看得出来,他一拳砸在景深的办公桌上,“砰”的一声巨响,拿出了百年老鬼所拥有全部的气势:“你有什么证据!!!”
景深款款地站起身来,背过身去,把西装外套脱下来,随手搭在椅背上。可当他再转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的气场巨变,他双眸血红,就连眼角都变得稍稍上挑,原本健康偏古铜色的皮肤此刻却变成了如同血族一样的苍白色,好像隐约能看到藏在皮肤下面的青色血管一样,在脖颈上浮现出鬼魅一般黑色的印记,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印记与重楼的竟然有几分相似。景深依然挂着盈盈笑容,向前走了几步,每走一步,他脖子上的印记颜色就深一些。
竹曦大骇之下连退了几步,磕磕绊绊道:“你…你你是堕魔?!”
景深好整以暇地分给竹曦一个眼神,随后走到他办公室空白的那面墙之前,站定,抬手凭空在墙上点了几下,原本雪白的墙壁瞬间变得漆黑,浅色暗纹时隐时现。景深随后在墙上摁了一下手掌,只一瞬,闪着亮光的银色丝线从他手掌的位置奔涌而出,爬满了整面墙,最后却无一例外的灰暗下去,走到尽头,一下子断掉了。
景深的声音终于带了一丝疲惫:“你看,小浅…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