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同盟|双子短文集（悠佑）》剪烨

1、告白

　　——“你的人生这才刚开始呢，今后的烦恼，面临的抉择，邂逅与离别，来日方长。”

　　——“愿即将逐渐点亮今后人生道路的你，能绽放出斑斓华美的色彩。”

　　【听到的】

　　-面包

　　阳光从敞开的窗户落在桌面和包装袋上，反射的光线让人不得不避开视线。佑希捧着面包有一口没一口地咬着，目光左右飘忽落向开敞的教室门口。
　　中午吃饭时间，经过的人实在不算太多。脚步声靠近又远离，调笑打闹声放大又缩小。他看到经过门口的情侣十指交握，男生空闲的一只手上便利袋悠悠晃动。
　　买了饮料和面包——佑希又咬了一口嘴边的食物，视线跟着袋内的一小撇粉红色前行——不过却不像在收集贴纸的样子。
　　“下午体育课请假吧，老师不会追究的，”渐去渐远的男声，“还要热水么？”
　　“唔……”
　　女生时如何回答的已经不在视听范围内了，佑希平平后倾靠上椅背，被咬出小小尖角的面包还凑在唇边。
　　只是偶尔这样敷衍掉午饭吧，因为女朋友不舒服。看吧，的确不是收集贴纸的。
　　不过当然不可能追过去说：“喂，贴纸能让给我吗？”
　　吃了接近一礼拜的面包，简直要腻掉了。佑希脑袋里天马行空，嘴上也便没空闲，垂着眼又是大大一口咬下去，面包边缘尖尖一角自然是化作了极为狭长的一条。
　　“吃那么凶小心噎到。”
　　门口忽然传来声音，他重新偏过脑袋，看到悠太正歪着头走进来，手里拿着和自己相同口味的面包和一瓶纯净水。
　　佑希意外一下，然后有点艰难地将差点哽在嗓子眼的食物咽了下去。
　　“需要这么吃惊么佑希君，”悠太在他对面落座，抬起一只手递过来，“给你水，还有贴纸。”
　　“不去食堂么？”佑希低头将接过来的贴纸粘在了收藏笺上。
　　“唔，”悠太拆开包装袋咬了一口面包，“因为轮班集贴纸制度被废止了啊。”
　　“……”
　　“千鹤很担心佑希会在某一天突然化身‘咬面包咬到想要推翻世界’的实体恶魔来着。”
　　“世界会感激你的，悠太同学。”
　　佑希低头将面包狭长的咬后痕迹吞下了肚子。

　　-发尾

　　悠太合起手头的书时佑希依旧盘腿坐在地板上。他淡淡扫了一眼，却察觉到佑希摊开在眼前的漫画似乎停留在相同一页上不短时间了，不禁走上前去，凑近多看了几眼。
　　“久违的少女漫画了哦，佑希君。”悠太理解性质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这样，不会很痒么，”佑希没抬头，一根食指径直攀上了画面里男女相拥的分镜，指尖停留处是女孩子覆盖着长卷发的脖颈，“会忍不住想要拨开，或是剪掉。”
　　“还好吧……”悠太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颈后的发尾，微翘的几撮头发有些扎手。他又在佑希的发尾轻扯了一下。
　　“是有些长了啊。”悠太得出结论。
　　“那个人，完全都不注意的样子，”佑希直起背，视线倾斜看了悠太一眼，“很长，也很翘。”
　　“……”悠太愣了一下，“花代小姐么？”
　　“……嗯，”佑希合起漫画，“因为正好有光线打过去了。”
　　“什么？”
　　“中午的时候，她趴在食堂的桌上。”佑希低头用左手轻轻搓着右手指尖。
　　“被发现了么？”悠太突然提问。
　　“发现什么？”
　　“你摸她头发的事。”
　　佑希闻言抬起视线，正好和悠太的眼睛对上。他过了一会儿才淡淡撇了撇嘴角：“没吧。”
　　“不要再做了哦，乱动别人头发之类的事情。”悠太垂下眼睑，出言提醒。
　　“……”佑希不答话，却突然抬手拨起了悠太颈后的发尾，“也翘起来了哦，悠太君。”
　　“嗯，因为有些太长了啊。”
　　“下次一起去理发店吧，”佑希换用两根手指轻轻拉扯悠太的头发，“假期之类的时间。”
　　“嗯，”悠太瓮声回答，“还有，再乱动我的头发真的会翻脸哦，佑希君。”
　　“啊，终于说了。”
　　“所以说不要乱动别人的头发。”
　　“这是悠太的头发吧。”佑希索性恶作剧似的揉了一把。
　　“……”
　　悠太不再说话，只低头用力晃了一下脑袋。不算太短但依旧能和清爽沾上一点边，栗色的发丝很快就回归原位了。
　　男孩子的头发总是容易从一团乱重新回复齐整的事物。
　　别的很多东西也是，尽管也许需要学习。
　　悠太起身淡淡在佑希头上揉了一把，向床铺走去。

　　-红灯

　　几十秒，很短，但是也足够说上许多句话。足够勇敢和果断的话，也许会更多。
　　佑希走出几米后重又回转身体，远处的花代正在马路中间，斑马线走过一半。两侧车辆的数目实在到不了撑台面的地步，她低着头缓慢移动，依旧像慢悠悠走在教学楼前的空地上。
　　没有形单影只的意思，但也和孤傲高昂的女性扯不上关系。她普普通通，发色偏红的头发在起风时会飘起来不太多的几绺。
　　佑希插着口袋倒退行走，看着视野里的女性和自己的距离逐渐拉开。
　　“逐渐”是个很有趣的词。
　　许多人只是“逐渐”才能发现自己想要的。佑希需要花费很久时间才能逐渐集齐贴纸兑换盘子，而花代也用了不短时间才逐渐定下想法，要重新回到美容院工作。
　　虽然盘子送出去了，但最初啃面包的初衷的确是为了盘子这样的成果，绝不会是所谓“艰苦付出”的过程。而在那个人作出决定前所花费的时间和邂逅的人与事，没准儿也是个不得不经历的过程。
　　这样“逐渐”的过程会在成果到手后再“逐渐”被淡忘掉吧。
　　佑希不禁下移视线，却看到花代很谨慎地微微用另一只手扶了扶装有盘子的纸袋。她很快直起了背，也许是确定了那个易碎的小玩意儿在一阵摇晃里依旧安然无恙。
　　佑希顿下了步子。这时候就变成了他单纯看着花代在视线里愈行愈远。
　　很想莫名其妙叫一声“喂”，不过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花代很快走远了，在一条街道右拐，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佑希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倒退行走。几步后他转过身将领口拉高了一些，接着微微缩着肩膀，向家的方向前行。

　　“你的人生这才刚开始呢。今后的烦恼，面临的抉择，邂逅与离别，来日方长。”
　　这是那人说得最像长辈的一句话，听在耳朵里却总觉得不是那么服气。
　　“尽骗人，”佑希忍不住在心里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明明自己也是个，犹豫不决的小鬼头罢了。”

　　“道别了么？”回到房间时悠太正在做练习题。
　　“嗯。”佑希闷声作答。
　　“花代小姐有说什么么？”悠太转过脑袋看他，“很吃惊吧，居然收到了盘子。”
　　“嗯。”
　　“我不太擅长这种话题的安慰方式哦，佑希君。”悠太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
　　“她说‘拜拜’。”佑希在下铺落座，书包还挂在肩膀上。
　　“唔。”
　　“还有，”佑希低下脑袋，“邂逅与离别，来日方长，之类的。”
　　“……”悠太却突然不清楚如何接话，过了一会儿走上前，犹豫了一会终于抬手摸上了弟弟的脑袋，“被上课了啊，佑希君，人生中很重要的一课吧。”
　　佑希不答话，过了一会，合起眼皮一头撞进了悠太肚子里。
　　“好恶毒的一记头槌。”悠太“呃”了一声后点评道。
　　佑希又闷着头轻轻顶了一下。

　　【未听到的】

　　-成长

　　佑希偶尔会将漫画叠成一摞压在两人书桌角落的教科书上，不再是地板，书桌和铺面各种乱丢了。
　　去年暑假两人熬夜打游戏通关时，佑希没有要求猜拳就去煮了两人份的加餐泡面。
　　这一学期，有四次是佑希自己收了餐盒，还有一次在悠太被要求出黑板报时，佑希帮他一起收了。
　　佑希（被）报名参加了体育祭的拉拉队，不过顺从地参与了日常训练。
　　佑希今天在漫画区徘徊的时间比平时短了至少4分钟。
　　佑希在最近的晚饭时，都采用了“悠太，你要萝卜吗？”句式，而不是“悠太，我不要萝卜”，尽管在“疑问句需要听取回答“这一点上他的认知还不是十分深刻。
　　佑希一个礼拜里挤在上铺的次数减少到了3次或3次以下。
　　佑希居然有了做小时工自己赚钱这样的念头，然而微妙的成熟思维里透着点不情不愿的气息。
　　分班后佑希把课间趴在悠太肩膀上睡觉的习惯改为了趴在杂志上流口水。（不知是幸与不幸，至少他趴在悠太肩膀上时没有流口水）
　　和三年生邂逅的那一天，在悠太和要去商店的时间里，据说佑希像模像样地写了一张祝福性质的明信片。
　　……
　　佑希有了除悠太外颇为在意的人。

　　-告白

　　不同于“你的人生这才刚开始，今后的烦恼，面临的抉择，邂逅与离别，来日方长”，悠太自觉以自己的年龄说不出这样长辈口吻的话来。他更愿意选择一种平和恳切的说辞。
　　尽管有时候看着依旧幼稚且不太懂得与人为善的弟弟，会觉得也许这样也不错，但在看到他一点一滴向着更能担负和挺立的方向成长时，还是忍不住心生欣慰。
　　他从不说更多，但绝不是因为言尽于此。

　　佑希重新回复了那副散漫样子。像是男孩子被揉乱了的头发，很快便能回复齐整。
　　但终究是成长了吧，像任何一个少年那样。
　　悠太夹着课本轻轻呼出一口气，但仍忍不住翘起嘴角，视线淡淡落在趴在课桌上沉睡的弟弟身上，又淡淡挪开。

　　“愿即将逐渐点亮今后人生道路的你，能绽放出斑斓华美的色彩。”
　　这是最好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