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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六十二章 囹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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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能让一个原本善良的人歇斯底里?在青霜眼中,喜鹊还是个孩子,纯善的眼神也骗不了人,直到看到此刻的喜鹊一面流泪一面阴狠地笑,青霜才意识到,自她回府后,喜鹊的状态确实与从前不同了。
“你们这种人,是不会管下人的死活的。”喜鹊狠狠擦了一把泪,附身在她耳边说道:“原本我以为你会不一样,结果呢?对待身为奴婢的我,还不是像一件东西一样想丢就丢?凭什么主子犯法,下人也要遭殃?我们只不过是想有个活路,却被你们当做牲畜一般作践,国公爷、世子爷、还有你,你们一家人,都是畜生。”
喜鹊的脸上浮起报复得逞的笑来。
“这回,你也去体会体会下人的日子吧!”
喜鹊的声音仿佛离得很远很远,青霜任凭喜鹊换下衣裳,不能说话、不能动,只凭着她最后的坚持保持着一丝清醒。朦胧中,国公府似乎被一群人粗鲁地闯入,然后……哀嚎满府。
两名官兵一左一右架起青霜,一路上,神智混沌的她被摇得发髻散乱,狼狈地教人根本认不出面容。就这样被拉扯、拖行,似乎过了很久很久,青霜才被重重甩进一间牢房,而她也终于撑到极限,脸颊贴着潮湿阴冷的地面昏死过去。
***
国公府被抄的消息瞬间传遍大街小巷。
曾元昊得知变故之时,国公府早就被抄了个干净。得知青霜入宫为婢,曾元昊心中稍安,不想又从下人口中得知,唐行远被烈火烧伤,如今已经奄奄一息的消息。
好歹也朋友一场,如今他落得这般下场,于情于理也该去送他最后一程。曾元昊如此想着,命人带好钱银,赶往看押唐行远的牢狱。
“三公子,这不合规矩。”牢头儿推回曾元昊的“心意”,好心提醒道:
“他们都是戴罪之身,不能随意探望,更何况——你要看的那人,烧的实在太惨,看过之后,您会吃不下饭的。”
曾元昊一惊,实在想象不到唐行远会上得如此惨不忍睹:“多谢您的好意,可我与他好歹朋友一场,如今他糟了难,又受了伤,十有八九是挺不过去了,我又如何忍心不去送他一程?您行个方便,他毕竟是将死之人,总该给个机会,留下只言片语。”说罢,又加了一锭银子。
牢头见状,也不再坚持:“只许一刻钟。”
“有劳了。”
曾元昊顺着阴暗的阶梯向下,随着狱卒拐了几个弯后,狱卒才停下脚步。
“到了。三公子,您……最好先做好准备。”狱卒退后,让出路来。
走近之后,饶是曾元昊再有准备,也差点扶墙呕吐。那躺在牢房里的人,若不是还能见到胸膛起伏,哪里还像个活人?
“三……三公子。”
“是我。”曾元昊靠近一些,仍旧不敢看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唐行远。
“没想到……临死之前,还能见到故人……”
“于情于理,我都该看看唐兄,只是……你怎会变成……”
眼前焦黑的肉团突然剧烈地喘息:“是我收用过的两个女人,她们……给我下了药,我当时……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烧成这样。”
曾元昊默然,唐行远素来好女色,如今这下场,算是罪有应得?
“你,又何必……”
唐行远自然明白曾元昊的意思,如今他虽然脱离了火海,可身上的疼痛比在火场时丝毫不减,每一秒他都过的及其煎熬,恨不得下一刻就结束生命,逃脱这无边的苦海。
伤得这样重,不用人说,唐行远也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就算国公府不出事,他也没了生的勇气,人之将死,面对朋友,唐行远也吐露了心声:
“曾兄,我并不后悔。”他忍着痛苦,挣扎着说道:“你生来身份贵重,自然想象不到我小时候过着怎样的苦日子。我的娘亲只是个舞姬,少时就沦落在烟花之地,因颜色好,伺候过齐国公一段时日,但好景不长,不过短短一年,唐衍就遣散了他的妾室通房,可当时的国共夫人心狠,将我娘亲贱卖给了一位屠夫。”
曾元昊渐渐回过味来,唐行远他……
“你猜的不错……我根本就不是唐衍的儿子。”
唐行远的生父对他们母子并不好,更看不起唐行远娘亲舞姬的身份,平日里经常对母子拳脚相加,他在父亲的暴力管教下,性子十分懦弱,从小到大对父亲一直敢怒不敢言。直到有一日,唐行远回到家中,看到喝醉酒暴怒的父亲狠狠掐着母亲的脖子,而母亲翻着白眼,一张脸早已泛出青紫……
他不知道当时做了什么,等到自己反应过来时,父亲已经倒在地上,鲜血溅了他一身……而他的手中,拿着的正是行凶的木棍……
被掐得几近窒息的母亲喘过气来,惊恐的看着眼前一幕。唐行远的母亲虽然柔弱,却极有心机,她忍住尖叫,双手扣进皮肉迅速冷静下来。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偿命,便将丈夫伪装成醉死的模样,草草办了丧事。也多亏屠夫孤身一人,性子暴烈没什么朋友,一般人又怎么会想到瘦弱的母子俩能杀得了这个大男人?
母子二人已被困苦生活折磨得形销骨立,最后,为求富贵,唐行远的娘亲将主意打到了齐国公头上。
“富贵从来险中求,唐衍需要子嗣,我……和娘亲需要钱和身份,何乐而不为呢?”
唐行远一字一句地向他描述这些年来自己的生活,他不是没想过给自己挣个好前程,却发现出身问题是他永远逾越不了的鸿沟,再加上他隐约感觉到齐国公所图之心,便一点点绝望了下去。
“人生在世,当及时行乐,能想到的我都玩遍了,来世上走一遭,也不算亏。”
一阵静默,曾元昊没有想到,平日里不正经的唐行远,内心竟然是这样的想法。原本齐国公谋反罪名就缺少证据,圣上也只是处置了齐国公一家,并未殃及他人,许多人都不相信国公爷谋反,可唐行远这番话,却让曾元昊拼凑出一个对未来储君有所图的唐衍,这说明圣上处置他,还真的不冤。
“时候到了。”狱卒在不远处催促。
曾元昊鼓起勇气看了眼唐行远,开不了口道别。
唐行远哭哭笑笑,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声。
“曾兄,今日一别,只能来世再见了。”
此情此景,他说什么都多余,只好沉重地点点头。
曾元昊转身欲走,唐行远却突然出声挽留:“还……还有一事……”
“害我之人中,有一人是婉妹的大丫鬟,你若是对婉妹有意,此番她又能保得性命,就给她个容身之处吧。妾室通房,都无所谓……”唐行远对曾元昊说这番话,倒不是唐行远对唐婉婷有多少兄妹之情,纯粹是看出些曾元昊的心思,如今唐婉婷下场不会好,给曾元昊当通房妾室,也不算委屈。
曾元昊苦笑,桀骜不驯的她,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委身为妾之人啊。
“如今你已沦落到如此境地,竟还能为我着想,不枉你我相交一场。至于郡主,能照顾到的,曾某不会袖手旁观。唐兄,你可还有要交代之事?”
“走吧……”
唐行远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乎已近力竭,狱卒又在催促,曾元昊只好最后望了只剩下半条命的友人,转身离开。
今日所闻,给了曾元昊极深震撼,唐行远可悲,而自己与他的处境,本质来说也没什么不同——出身地位,皆受之父母,唐行远至少还能承袭爵位,而他,什么都不能跟大哥争。唐行远的处境,他感同身受,齐国公已经倒了,想到同样卷入储位之争的大哥,曾元昊浑身冰凉。
国公府的今日,就是定安侯府的明日啊。
一步步走过阴暗牢室,哀泣声不绝于耳,曾元昊心有不忍,问道:“这都是国公府的罪人?”
狱卒道:“不错,再过两日,就都要流放边关了。”
曾元昊心中感慨,远远地,看到有一人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看上去像个女人。
“她也是国公府的下人?怎会一人一间牢房?”
狱卒心中不悦:“三公子,既然您事已办完,就不要问太多了。”
曾元昊也意识到自己问题太多,乖乖地闭上了嘴。看着那身影,曾元昊不由地担心起青霜来——她受了伤,又入宫为婢,也不知现在处境如何。
而此刻,青霜的眉头紧紧皱着,陷入梦魇动弹不得,曾元昊渐渐接近,走过离她不过一臂之地,却丝毫不知惦念的人就在身旁。他直视前方,向着出口越走越远。最后那门终于发出清脆声响,隔绝了里外两个世界。
一月内,凤麒总会出宫一两回,造访墨礼住处。
墨礼对凤麒可谓尽心尽力,在宫外也为他网罗了不少谋士,这些人各有所长,墨礼的许多建议,都是采诸人所长向凤麒提出的。而今日,本该凤麒出宫的日子,凤麒却送信给墨礼,通知他自己不去了。
墨礼见信,主动来了东宫。
一早上,凤麒心不在焉,直到小黄门回宫复命,才认真问道:“都安顿好了?”
墨礼立在一旁,闻言后一僵。
“安顿好了,今日郡主已经被安顿到教坊,奴才已打点好一切,只是不便出面,没看到本人。”
凤麒揉揉眉头,十分疲惫。
小黄门“殿下,有件事,奴才不知当说不当说。”
“但说无妨。”
“除了奴才,也有人在打听郡主的情况,奴才留心一查,却发现不是七皇子。”
凤麒也疑惑,除了七弟,应该没人对她这般关心吧?
“是定安侯府的那位三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