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青霜遗恨》凤尾雏

51、第四十五章 烦忧

　　剑势向下，却遇到了阻隔。剑身上一片血痕，一双手死死的攥着青霜剑用力往上抬，她每用力一分，那伤口便深一分，但那女子还是不放手，满是血痕的双手一直没到剑格处才止住青霜剑的去势。

　　女子此举宛如给青霜施了定身咒，只能愣愣地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她流了那么多血，一定很疼，可却拼着废了双手的危险也要救齐恒，女子执拗的眼神那么熟悉……哦，对了，她是那日随太医一起为她诊治的医女，竟然……是皓月的探子么？

　　“明月！”齐恒最先反应过来，用力腾身。青霜的注意力本就不在他身上，齐恒一动便轻而易举地摆脱了压制，他使了狠力，一脚踢在青霜腹部，青霜受创，原本握着青霜剑的手，鬼使神差地松了开。地上满满的灌木荆棘，划得她后背血肉模糊，但这些都不及齐恒踢在她腹上的那一脚，她只觉得下/体又热又黏，像一只破了洞的水桶，不断地涌出血来。

　　还滴着血的青霜剑横在她颈间，局势反转，齐恒执剑，冷冷地看着青霜，将那剑向她颈间送了一寸，却没伤到她。

　　“郡王。”明月摊着一双手，短暂的沉默让她看出齐恒的犹豫，于是心急地在后催促道：“杀了她！”

　　青霜闻言，越过齐恒，对上明月坚定的眼神，一颗心不由地沉到了底。明明是不该犹豫的事，她却在关键之时敌我不分，这般下不去手，已是第二次了。青霜自嘲一笑，心中的绝望比身死之时更甚。

　　“郡王，你在犹豫什么？快杀了她！”明月起身，向着齐恒走来。

　　齐恒闭了闭眼，心中有了决定，他还是没伤青霜，反而对着她道：“本王问你，两军交战，若你是主将，战场之上面对敌人，你杀还是不杀？”

　　青霜低垂着头，难掩颓丧，那个不需要想的答案滞闷在胸口，怎么都说不出口。

　　齐恒用剑尖挑起了她的下巴，强迫她回答：“说！你是杀，还是不杀？！”

　　“杀。”

　　“若你有兵士众多，敌军之数，却不及你十之一，你是杀，还是不杀？！”

　　“杀。”敏感如她，听闻此言，青霜睁大眼与齐恒对视——她的心头萌生一种猜测，会不会……会不会……

　　“若你将主将逼至城门，而此时，敌军守城之人拒不开门营救，如此情形，你是杀，还是不杀？”

　　齐恒的话如一记重锤砸在青霜心上，他虽未指明具体人物，可青霜情不自禁地要向最坏之处联想，她可以忍受父兄死在战场，也曾猜测他们被奸人所害，但实不能接受这般死法，这算什么？借刀杀人？在敌军面前逼死自己人，到底父亲是得罪了谁？无数猜测浮了上来，青霜头痛欲裂，神智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她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在说什么……”

　　齐恒却不给她逃避的机会：“刀剑无眼，青琮既然上了战场，就要有身死的觉悟，当日本王与青将军交手，青将军只带了三百人出城迎战，我们对峙了半个时辰，城中都无援兵接应，直到最后，杀到只剩他父子二人，城门依旧紧闭。青将军虽是我所手刃，但你不知，比起死在自己人手中，也许他更愿意死在本王的手中呢？”

　　果然……他们果然是被人害死的！原本颓丧的神色褪去，青霜对上齐恒的眼。

　　“你将本王从营内引出，也算是救了本王一命，今日本王不杀你，虽不知你与青琮有什么关系，但从今往后，你是不是该查一查到底青将军是被谁所害？莫要以后，恨错了人。”

　　“郡王，不可！”明月阻止道：“明知是祸患，岂能还留着她？你下不了手，我来！”

　　明月忍痛去夺青霜剑，齐恒见状，扔了剑捧住她的双手，明月浑身一颤，明明只是丝丝点点的温度，却一路烫到了心里。

　　“罢了，我们走吧，这一路，生死难料，但我齐恒发誓，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必定护你周全！”

　　明月哽咽，能被齐恒如此对待，她忽而觉得，多年来的执着都是值得的。

　　“好，我们走。”

　　二人相携离去，青霜一直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还收不回视线，广阔夜空之下，她无力又渺小，她想不通，为何帮唐婉婷救凤麒时她做得那么好，一遇到自己的事，却总是办的一团糟？为何前路在她面前昏暗又难走，齐恒尚有明月舍生相陪，而她呢？

　　铺天盖地的孤独感袭来，青霜抱紧臂膀，还是止不住颤抖，她很难过，这难过与那日下不了手杀崔家人不同，那日她尚能流泪，如今却是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了。

　　起身，青霜拔掉扎在后背的几根荆棘，疼痛令她稍稍清醒，朝着火光的方向，她一步步向前走，地上却留下片片暗色阴影。

　　她捂着腹，不知走了多久，眼前景象渐渐迷离晃动，朦胧中似有一人站在她面前，青霜探出一只手，眼前的光芒却突然消失，那一探似乎探入一片虚无的黑暗，她再也无法坚持，昏死过去。

　　“真是不省心。”墨礼托住青霜后背，却沾了一手血迹，他有些嫌恶，将青霜交给了身后的亲随。

　　青霜这一昏，便整整睡了三日。她在梦中，没有知觉，并不知道自己这几日以来到底有多凶险。那日她被救回营帐，太医的妙手银针都止不住下/身的血崩，病势又凶又急，众皆束手无策之时，是一位临时安排过来伺候的宫女，用冷水打湿头发的土法子帮她止住血，救了她一命。

　　青霜迷迷糊糊醒过几次，但都意识不清。再苏醒时，眼前是陌生的床榻，陌生的面孔，身体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婢女见她醒来，连忙喂了些粥水。

　　顺了几口气，勉强撑住发昏的脑袋她终于吐出两个字：“这里？”声音粗哑，连她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声音。

　　“回郡主，这里是清阳郡龙山县，郡主身体不适，路遇此地，上头便吩咐下来，要郡主在此地好生休息。”

　　清阳郡？青霜迷糊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她这个郡主若是真有封地，那便是清阳郡这片富庶之地了，可惜死去的唐婉婷只空有封号，清阳郡还真是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至于那时和亲封的“念苍公主”，原本在圣旨下后的第二日才赐下公主才有的金册，可齐渊一死，和亲之事也不了了之，“念苍公主”自然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在皓月屯兵之后，她的封号若真的坐实，更是打脸，于是宫里干脆连金册都未赐下。唐衍再想和皇家沾亲带故，也拉不下脸来自己去讨这么个不吉利的封，于是再大局面前，这些个“小事儿”便都靠边站，被众人选择性遗忘了。

　　神智渐渐清明了些，昏倒前的记忆回到脑海，青霜操起她的破锣嗓子问道：“我……睡了几日？”

　　婢女将她背后垫高，回道：

　　“郡主已昏迷了三日，若郡主再不醒来可就糟了，这几日奴婢们一直守着郡主，生怕郡主出事呢。”

　　三日，应足够齐恒逃走了。待她终于缓过一口气来，在这陌生房室的屏风之后，走进一位素衣娘子，仔仔细细追问了那日的诸多细节，原本青霜并不愿向她说明，但她问安后便抬出了自己为大理寺协助问案的身份，青霜只好一一说了。

　　只不过，事实变成了齐恒胁迫她离营，而后又伤了她，是她拼死逃离，这才保住了一命。明月的身份她也一并供了出来，大理寺回去查证也能为这份口供增加可信度。来来去去半个多时辰，素衣娘子问无可问后才起身离开。得了青霜口供，大理寺兵分两路，一路向皇帝报告，另一路明知希望渺茫，还是原路返回，去追齐恒。

　　青霜疲于应对，在那娘子走后又陷入昏睡。

　　疲惫如一山般压下来，她不知是身累还是心更累，这一觉亦是又昏又沉。而就算在梦中却也隔绝不了一切烦忧，她睡得极不安稳，时间总是倒回她刺杀齐渊的那一夜，梦中不断重复着她划开暗卫侧颈的一幕，那血喷溅开来，又红又艳，身上的血迹越来越多，她的恐惧也越来越盛，明明根本不记得那人的脸，梦中却还是有一双眼如影随形地注视她，令她怎样逃都逃不开。

　　那是她杀的第一个人，一直以来，青霜只想着复仇，其他一切都可以不管不顾，齐恒和明月的背影一再徘徊在她的脑海，虽是敌人，她却从心底里羡慕，羡慕那种生死相依，羡慕那种不离不弃。自从她离开父兄，她便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身旁无人在乎，无人关心，重生之后亦是如此。一人之力终究有限，当她松懈之时，曾经的害怕与恐惧全部都趁虚而入，化成了醒不来的梦魇。

　　血崩后，她气血不足，清醒的时候总是太少，迷迷糊糊在龙山县休养了半月有余，青霜等来了要她去西山休养的圣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