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爱莲说（4） ...
-
【数秒的冷静后，他们的老大做了个手势，剩下的两人迅速散开，消失在二楼里。而那个老大则持枪慢慢走上来。
黑暗，驱之不尽的黑暗。
走上一层楼，又一层……没有人，没有人……他的同伴在哪？
他看见地面上的那把枪，是的，同伴的武器。他没有低头去捡，心中只有和我一样的疑问，他的同伴，在哪？
黑暗，驱之不尽的黑暗。
藏身黑暗，他向我这里迈出一步，他伸出手想要确定墙的方位……可是，他摸到的，那还有些温暖的东西，是什么……
蓦然间，他转过身，两条腿，就在他的右侧无力地垂挂着。
他很想喊叫，张开的嘴里，喉咙似乎被舌头哽住了。
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墙壁边，有双眼睛忽地睁开了，射出冷酷的光芒。匕首，在月光的映衬下寒气逼人。
一只戴着手套的手臂，从他的背后伸了过去，捂住了他的嘴，紧接着，冰锥一样被握紧的匕首，插入了他的锁骨。瞬间，锁骨下动脉爆裂，刀刃不断晃动，血液顺着越张越大的开口喷薄而出……
我强制自己睁着眼睛，勉强咬紧牙齿不惨叫出来。】
垂死的人连一句嘶哑的称呼都喊不出来，他的目光里只有一个单词，“LOVER”。像是突然意识到他正正对着我，垂死的人被强行别了过去。
艾莲突然抬脚踢飞了一样东西，火光一闪。原来是他拼尽最后一分力气，打亮了火机，指示艾莲所在的位置。
立时，枪声大作，铁梯兵乓作响，楼下有两处吐着的火舌。
艾莲用死人做掩护，一边掏出柯尔特还击一边向我藏身的地方撤。
扔开死人，艾莲一把拉起已经瘫软的我，一股新鲜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我忍不住地颤抖，被他拖动着躲藏。
一个性急的枪手想上楼来，被艾莲几枪击毙。另一个则在楼里跟我们打起了游击。
枪声暂停。带我躲在墙后，艾莲卸除最后一枚子弹，重新填满枪膛。“你的第十九发射击。也要时间换子弹吧。”他自言自语，“不要以为美国海军陆战队的不间断射击法只有‘□□’才适合。”
随后他看看我，眼里戾气一黯，莲光一闪，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我在枪声的掩护下干呕了半天，此时终于可以扶着墙壁自己坐起来了。我抬头也看看他，虚弱地扯出一点笑意，却牙疼：“我，我太没用了……”
艾莲轻轻摇摇头，没有笑，但我依旧看到月光在他面上照亮的陶然莲色。
“现在，”我掏出他送我的西格，“我来配合你——”
“你藏好了，随便发几枪冒充我，千万不能受伤，”艾莲帮我把枪上膛，又和我交换了武器，“看你手抖的——我来执行。”
就按他说的，我们交换位置，他又把我往墙后拉了拉。我蹲在墙后端起枪，摆出E科教授的标准射击姿势；他在我身边匍匐下来，伸出狙击的西格。
他带着夜视仪以便狙击，我在墨一般的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平端枪口，等待着对方的枪响，然而对方迟迟没有动静。双方都沉默着，陷入铁一般的凝滞。受过一些训练的我毕竟不是职业杀手，此时的不安开始侵蚀我的四肢。发抖，我不得不慢慢靠在墙上，分散我的误差。
要命的是，此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立时枪声大作——手机屏幕微微的亮光在黑暗中那么刺眼，就是插在兜里也给予对方信息——子弹打在我腹部旁边的墙上，碎石打痛了我的脸。
扣动扳机，我凭感觉向子弹来的方向还击。后坐力很大，子弹呼啸而出，手震得发麻。我的射击自然和艾莲有很大的差异，专业的对手自然很快发觉，火力不规律起来。然而我就是装不了艾莲，也能让他略微茫然一下，这不规律的火力就是表现。
我身边突然一声巨响——这略微的茫然就够了——艾莲射出了狙击的子弹。
于是整栋大楼倏忽安静下来。
我滑坐在地上，柯尔特从我手中滑落。揉揉震痛的手，才发现满手的腥黏——方才四人头领的血。不由又一阵反胃。
“手机怎么了？”艾莲拾起爱枪，把西格塞到我手里，提醒我。
“啊？”我差点忘了这个差点要了我命的东西，是福尔摩斯的未接来电。没怎么想，回拨回去。
“喂？”嗓子火辣辣地疼，“歇洛克……”
明明接通，那边为什么不说话？“喂，歇洛克！”
“……”
“喂——”艾莲凑上来听。
“东方小姐么，”陈述语气的疑问句，老者慈祥的声音，“我要和‘情人’通电话。”
手机“啪”一声掉在地上，我和艾莲同时抬脚去踩，他踩在手机上，我踩在他脚上。手机肯定报废了，然而我们还是这样互踩着雕塑般站着。
我突然爆发了：“歇洛克！”我疯了一般向楼下跑去，“歇洛克！歇洛克！歇洛克！”西格在手中握紧，没有开保险栓，不然一定走火。
究竟怎么回事？！你的手机号码居然是他的声音——乔纳森将军，一定是他！本来，原来，你是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用电话联络的！我怎么这么迟钝！歇洛克，你还好么……你还好吗？！
踩踏铁制品的声音这么刺耳，这些台阶就像是永远也走不完……我在黑暗中不断踩空，小腿疼得像是骨折，让我脸上一道道冰冷的错觉。我要……回贝克街去！你一定正在窗前微笑着拉提琴呢……手机丢了而已……
一梭子弹扫射在我前面，逼停了我的脚步。“你在干什么？！”艾莲的厉喝从上面传来。我抬头，他还在方才的地方，探出身子枪口对准了我。
“我要回贝克街去！”我嘶吼过去，破了音，继续往楼下狂奔。
“站住！”他几下从楼上攀着铁栏跳下来，我抢先一步没让他落在我前面。然而我上身连带手臂立刻就被什么细物缠住拉倒在台阶上。
好吧，一天内第二次被“凯斯拉”勒住却没有丧命，真是奇迹。“放开我！我要去找福尔摩斯！”我姿态难看地挣扎着，伸脚努力去蹬他。
艾莲收紧“凯斯拉”单腿把我牢牢压在台阶上，无奈：“安静，用‘凯斯拉’绑女人真是暴殄天物……我不会任福尔摩斯先生因我陷入危险而不顾的，但是不是你这个样子。
“早上你对我说了什么，现在我如数奉还你。福尔摩斯先生也不会同意你这样鲁莽地冲突乔纳森将军的。（我安静下来）
“关心则乱啊……”最后，他微叹，双眼悲悯。松开“凯斯拉”，艾莲摸摸我的头。
我闭上眼睛，可他的陶然莲光仍旧刺痛我眼。歇洛克……他说的对，我怎么还没有他了解你呢？难道真是，关心则乱么……
“我要去找我藏在这里的一些东西，”艾莲扶我起来，“你呆在门口藏好不要动。我们必须先尽快离开这里。”
我服从了他的安排。抱着小影子躲在门后的阴影里。
最后，他抱着一个文件夹从黑暗里冲出来，我站起来，还没说话——他丝毫不减速，拉住我就往外面跑。“炸弹！”
身后一声巨响，热浪和冲击波把我掀翻在地。艾莲抱住我和小影子就地向外滚去。耳膜好疼……背部好烫……不停颠倒的世界……夜空，稀薄的伦敦雾，后面的火龙犹如烟花……
歇洛克……艾莲……我……我们都能安然的吧……
泰晤士河是伦敦精神的流质，这条在地球上既不算长也不算宽的河，却闻名于世，包括那份同名的报纸和姿态非凡的塔桥。说到桥，有一条贯穿城市的河流，伦敦的桥自然不会少。
桥常常用来作沟通的比喻，“架起一座什么什么的桥梁”诸如此类，诸如此类，这个比喻很巧妙，但也用烂了。
其实，桥对于社会上另外一群色调偏灰暗的人群来说，还有别的作用……当然，这种桥不能是塞纳河上因一首情诗而成为圣地的密腊波桥，更不能是泰晤士塔桥那种与泰晤士河一样著名的桥。
这个别的作用么……就是我和艾莲现在对泰晤士河上一座人流量不多不少的桥所做的。
天边出现了一道晨曦，我和艾莲在钢制桥墩上坐了有半夜，晃着两条腿。小影子怕水，窝在我的帽子里不肯出来。艾莲把烟蒂扔进泰晤士河平静的波涛，火星一闪沉了下去；又点燃一支CAMEL，于唇边深吸一口呼出，晨风中烟雾飘散，融进同一色调的雾中。
这样的半个夜晚怎么可能睡得安稳。我打个哈欠伸个懒腰，舒缓一晚的僵硬和寒冷，艾莲的黑色长发在风中飘动，看着我笑了笑，晨光中莲花慢慢开放。
“艾莲……”我喊了一声，声带因为长时间的沉默而有点罢工。
“嗯？”他掸掸烟灰，烟灰色飘飘落下。
“那个……”我指指他一直牢牢抱在胸前的牛皮纸袋，“是什么？让你舍了命也要拿出来？”
艾莲没有回答，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有点苍茫。缓缓地吸烟，缓缓地吐雾。我忽然觉得，他那么悲伤。一定是错觉，没有本我，怎么会悲伤。艾莲自己说的明白，该悲伤的时候他只会胃部一阵难受。
“真美啊……”不知何时，他莲光陶然的笑容淡了下去，目光依然在远处被雾隐藏的风景，“Fog……根本没有形的东西，怎么会这么美呢……”
“这是我从乔纳森将军的总部搜出来的我母亲的资料。”艾莲终于收回目光看向我（我仍然认为他眼中的悲伤是我的错觉），“Fog，她坚持别人叫自己作雾。”他再次望向远处，“是不是很美？”他问我，不知是问雾中的风景还是自己的母亲。
艾莲把牛皮纸袋递到我面前：“想看的吧。”深吸一口，他忽把才短了一半的烟狠狠扔进了静流。
接过，我们的手臂下是缓慢而深邃的河水。不由紧抱在胸前，微微颤抖；闭上眼睛，怎么觉得它的“绝密”一词有心跳呢……良久，我原封不动地双手递给他：“不，我没有资格。我也怕承受不起。”我突然承认，不是错觉，那是悲伤，很深很深的悲伤，平静但深刻到骨子里的悲伤。
艾莲不置可否地接过。解开线封，抽出一沓档案。我别开头去。“这是我母亲的资料，这是乔纳森将军的罪证啊……”他喃喃着，我听出他微微的讽刺，闷声回应：“没有这个也够他拉出去枪毙几百回了。”
“啪”，随即我闻到燃烧的味道。回头，艾莲打燃火机，一张一张地点燃发黄的纸页。他的长发散下遮住侧脸，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伸手，帮他挡住吹歪了火苗的晨风。
“这样是不是很好？她会喜欢吧？”艾莲的轻声应该是自言自语吧。
“很美。”最后一张灰烬随风散尽，我一手搭在他肩上，一边吹灭仍然燃烧着的火机。
“船！”他猛地一指，火机也掉落泰晤士的碧流。
我吓一跳：“船！——怎么了？”
他回头再次露出莲光陶然的笑容：“我们现在该去救福尔摩斯先生了。”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爱莲说（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