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源儿

7、六

　　民国二三十年代。
　　那是一个悲剧的年代。
　　阿溪从来都不怀疑，生活在那个年代里，她想干净，都做不到，她变得脏了，脏的自己都不认识自己，她想要爱阿光，可是阿光那样男子实在让她爱不起，她听过一句话，爱的太深了，男子会逃。
　　她对阿光的爱，不深，也不浅，只不过是刚刚入了骨子。
　　从十岁那年，张成伟欺负她，阿光站出来，打了张成伟，她就爱上他了，这个带着阳光笑容的男子，她不傻，她知道阿光有钱人家的少爷，她只是一个靠摆渡维生人家的小丫头而已，有的只是美貌。
　　别人知道她很美，美的绝色。
　　但她却恨自己，恨自己太美了，美到让阿光根本不放心她，别说阿光不放心她，她自己也是不放心自己的，后来她常对人说，那个年代，美根本就是错误的，至少在她身上是错误的，如果你美到任何人看了一眼就会爱上你，至少觉得这个女子让他痴迷，你就是罪恶的。
　　姐姐不比她美。
　　但姐姐却比她幸运，姐姐是谈家大小姐，阿光是谈家的大少爷。
　　她只是一个穷丫头。
　　甚至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在谈家，她不喜欢，不喜欢谈思平，但却欣赏这个男人，这个让他站在外面去欣赏的男人，别当他是自己丈夫的爸爸，只当他是一个男子，儒雅，淡泊，有傲骨却无傲气，他在乌镇是一个传奇，阿溪一直这么认为，但他却从来不理会自己。
　　也许自己不值得这个人理会自己吧，有的时候她更喜欢公公多过丈夫，但那只是喜欢，无关情爱，不是世人所想的那样肮脏不堪，她会喜欢，喜欢很多人，喜欢母亲，很简单，母亲待她很好，不当她是儿媳妇那样的好，当了她是亲生的女儿。
　　她不喜欢婆婆，因为婆婆待她不好，会骂她。
　　婆婆常常说她一句话：“穷人家孩子还那么娇贵，也不知道讲究什么！”
　　她不会去讨好婆婆。
　　她想，如果一个人不喜欢她，那就是骨子里的不喜欢，婆婆说过她一句话，她骨子里有一种妖气，妖精一样的气息，她不喜欢，因为婆婆这句话，她开始讨厌自己的美貌，但她还是不会去讨好她。
　　好在，她觉得自己很好，很幸福。
　　母亲待她很好，母亲是一样的好人，她常在心里祈祷，这样的女人得好好的安生后半生才好。

　　母亲看她这几天的脸色忽然红润了一些，立刻就告诉她，让她好好注意身体，她和阿光吵架的事情家里都不生气了，还说了母亲生气只是一时的，让她别难受了。阿光会回来的。
　　阿溪笑了笑，道：“恩。我知道的。妈。”

　　阿溪很爱母亲。
　　她不知道谈家是否知道阿光被抓的事情，于谈家瞒着她这件事，她也不追究了，她已经习惯了，谈家，至少这个当家的婆婆从来没有当她是一个谈家的人，从来于谈家她只是一个外人。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把阿光被抓的事情告诉母亲。
　　并反过来还安慰了母亲说：“妈妈！没事呢，阿光只是生气了，他过些日子就会回来了。您别着急。”
　　实际上，谈夫人已经知道了阿光的事情，但听到阿溪这么懂事的一番话，她只有把眼泪吞进肚子里，因为谈母不许她将这件事告诉阿溪，但能够听得到阿溪安慰的话，她还是高兴的。
　　看到她哭了，阿溪立刻慌了，叫了丫鬟来拿了手绢给她擦眼泪：“妈。您怎么了？”
　　“没事。我这不是听了你的那些话，心里难受的就哭了。我没事。”母亲推着阿溪往外走。“你不是要出门吗。你出去吧。我叫人给你炖了鸡汤，你下午回来好喝一些。补身子的。知道吗！”
　　“恩。”阿溪点点头。

　　半个月前因为阿平离家出走的谈家已经闹了一阵。
　　因为国民政府的失手将辽宁三省拱手送让日军的，让全国各地的学校都开始闹事罢课，甚至闹了将近半个月的学生游行事件，要求抵制日货，打击日寇！从东北逃难过来的学生很多都去了上海这里，桐乡这里也有逃难而来的学生，夹杂了阿平他们学校的人，大家罢课闹事，以至于最后闹到一发不可收拾。
　　西平因此被迫退学，跟着他大哥莫西俊去了上海求学。
　　阿平却自己一个人跑到上海，买了船票要去辽宁战场，杀光日本人，直到莫西俊托人找到了他，把他接到家里，呆了好几天才给送回了谈家，这样这件事才算被平息。
　　阿溪不希望母亲在因为阿光的事情受打击。
　　阿溪知道阿平离家出走已经吓坏了她，她再也不可能接受失去阿光的事。

　　阿溪其实不想如此。
　　她不想和阿光就这样下去了，她甚至想这次如果阿光回来了，她就和他好好谈谈，求他原谅自己，两个人还像从前那样，举案齐眉，很好的过日子，她真的是这样想的。
　　她也打算这样做了。
　　她开始改变了好多，她不出去打牌了，也不抽烟了。
　　她甚至都不敢再接张成伟的电话了。
　　她只希望阿光回来了，她和他还像从那样。

　　“姐姐。”阿溪刚走到渡桥上，就看到姐姐挺了一肚子朝她走过来，晃晃悠悠的走在渡桥对面。
　　“阿溪！”阿念叫了一声，三两步想着快一些走过来。
　　“你要去哪里？”阿念很吃尽的走过去，笑呵呵的看着阿溪。向她道好。
　　“我出去有事。”
　　“什么样的事情。不能晚些去吗。西俊从上海给我拿些点心回来。我想着我也吃不完，正好想给你送过来的。”阿念笑了笑，阿溪看她手上正拎着两包糕点。阿念看阿溪的眼睛已经看见了她手里的糕点，就又道：“这都是上海的小吃。什么绿豆糕；海棠糕、松糕、蜜糕、马蹄糕、西俊知道我爱吃这些，就买了来，我想着你，就给你拿了过来。”
　　“不用了。”阿溪道。“莫先生给姐姐拿回来的。姐姐还是自己留着吃吧。”
　　阿念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马上就说：“你看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我真的是想着你。才给你拿这些吃的过来。”
　　“我吃不起！”阿溪道了一句。
　　阿念被阿溪的话噎在原地，阿溪也知道自己的话说的很直接，给了姐姐一个面子，她便道了一句：“姐姐。我有事。就先走了。母亲婆婆她们都在。你可以过去。阿平也在，他早上还在说姐姐呢。”
　　“那阿光呢？”阿念又忽然追着问了一句。
　　阿溪听明白了阿念话里的意思，她明明知道阿光的事情，但还是故意这样问她，。阿溪不会和姐姐生气，她很清楚阿念是什么样的女子。她懂，所以她从不会生气姐姐说的那些话。
　　她嘴角微微一笑，道：“他在外面和朋友在一起。过些日子就回来了。”
　　阿念点头道了一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