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客玉京》倾离_

8、第八章

　　一夜之间，慕容慎率一万奇兵攻破武关，正在关内驻扎，按兵不动。一把刀悬在头顶的滋味自然不好受，韩凌想着若是只取一关倒也罢了，只怕是借此打通东西通道，意在建康。武关距荆州不远，顾着荆州军骁勇，多年来北燕一直没从西道攻过，此次荆州军损失惨重，宁王又在建康休养，武关许久未经战事，失于防守，北燕就趁虚而入，突出奇兵，攻下武关。
　　武关失守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朝野，不多时，杜钧清和韩准两人请缨的消息就传到了宣政殿。杜钧清骑了快马进宫，立在韩凌身前，道：“请陛下许臣出兵武关。”
　　韩凌自桌上拿起一封奏折，“宁王也差人送来了请缨的折子，说是武关有战事，荆州却驰援不力，理应由他来补上这个损失。”
　　“陛下三思！”杜钧清情急，语调也高了几分，“宁王意气用事，陛下难道也要跟着他犯糊涂么？荆州一战已让他灯尽油枯……若陛下让他领兵，只怕赔上江山社稷！臣可率两万玉龙军夺回武关，请陛下恩准！”
　　韩凌咬了咬牙道：“你敢立下军令状，一定能夺回武关？……平安回来？”
　　兵家之事哪有准数，明知这军令状不能轻易立，可又怎么能不立。杜钧清犹豫片刻，终是说道：“臣必定夺回武关，如若不然，任凭陛下发落。”
　　一阵冬日般漫长的沉默之后，终于传来了韩凌的声音。
　　“罢了，你去吧。”到底是拧不过他，韩凌说完，身体一软靠在椅子上，抬着头不知在看什么，喃喃道：“若是生在太平世间，便好了。”
　　杜钧清领了兵符，即刻与几个将领快马回广陵，调集了玉龙军的两万精锐，向武关急行而去。因着路过荆州，韩准已经给他们备好了粮草，玉龙军没有运送过多物资的麻烦，日夜不歇地行军，几天之后便到了武关脚下。
　　杜钧清见城东的少习山有四岭，还有绝涧幽谷在其中，极难行军，恐怕进入北燕的埋伏，便下令在少习山东侧驻扎。慕容慎见他不敢轻易有所动作，也据关不出，只待消耗尽他的粮草，拖到他退兵，两人隔着少习山僵持了一个月还是互不退让。
　　杜钧清此时披着披风站在肆意地刮着风雪的辕门边，看着自荆州运来的一车车粮草，面色稍霁。
　　奇策营的主将方奕刚和士兵一起卸过粮草，拍了拍手上的土，远远看见杜钧清站在辕门，便踏雪走了过去，“今年收成不好，再这么下去，荆州的囤粮怕是快被我们掏光了。”
　　杜钧清扶额想了想，“我倒是越来越看不清宁王了。”
　　“看不看得清都不要紧，到了手里的粮草才是实实在在的。”方奕说着话，嘴里叼的一根枯草上下翻动，“对了，今早练兵小沐又打罚士兵了，他自建康回来就有点反常啊，不止性情变了，还不愿陪我说话了，真是不可爱。”
　　杜钧清不知怎么解释，只是拍了拍方奕的肩膀说：“你多劝导着些吧，别让他搓了士气。我们僵持在这里，士气本就一日低过一日，若再这么下去，这仗只怕是不用打了。”
　　“我们驻在这里，两边都没有打的意思，现在都快各自过起日子了，士气能高倒是奇了。”方奕觉得无聊，抓到人便抱怨。
　　“我们驻在东路一日，慕容慎就不敢轻易入关。你若无聊得紧，我陪你练箭去。”
　　箭术本是每日必练的，对方奕来说，也是顶顶无聊的事之一，可是难得与杜钧清比试箭术，他自然欢喜得很，笑着说：“去去去！我们这次要好好比个高下！下次看见那狗屁慕容婶婶，定要把他射成刺猬！”
　　杜钧清一把拽下他嘴里的草，脸上也浮起一丝笑意。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谈笑甚欢。方奕突然转身看向杜钧清，倒着步子走，狡黠地说：“你连我的士气都提起来了，难道想不出给全军提士气的法子？我不信。”
　　“还没到时候。”杜钧清神色如常，淡淡地回答。
　　“再等下去就是腊八，然后就是过年，然后就该是立春了。啊……难道腊八粥、扁食、春饼都吃不到了！我要回广陵！”方奕暴躁地抓了抓头发。
　　“这下你的士气又和全军一样了。”杜钧清调笑道：“当逃兵是要砍头的，为了吃腊八粥不惜被砍头的，你是天下第一人了。”
　　“那你给个准话，我还能不能吃到明年的青团。”
　　“要是一切顺利，我请你到仙居楼吃春饼。”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好，我记住了，你要是敢食言，我就告诉孔监军去，再去告诉小沐，还有其他人，让他们都知道，你这大将军的面子可就没地儿摆喽。”方奕就差找张纸写下来让他画押了。
　　荆州来的粮草让全军高兴了一阵，可韩准却不能似之前那么轻松了。因为战乱和天时，荆州本就不多的收成，除了要养活荆州的百姓和军队，还要额外养活足足两万人的玉龙军精锐。韩准先是遣了一些能说会道的地方官，向荆州的富商和显贵们借粮，又走尽了关系，向其他州郡借粮，再加上缩减了荆州军的用度，这才将将凑够给玉龙军的粮草，可下一次的又不知该怎么凑了。
　　韩准搁下手中的笔，颇为震惊地看着满身风霜的谢时晴，“什么！兵部尚书陈中兴贪污军粮？”
　　谢时晴挨着火炉搓手道：“证据还没找到，不过已经可以确定是他了。此事重大，我一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
　　“他是长了几个脑袋，竟敢克扣杜钧清的军粮。”韩准说着眼睛转了转，道：“他自己不敢，也许他背后是……”
　　“我爹。这朝中也就我爹敢和杜钧清作对了。”
　　“看来他是想借慕容慎之手除掉杜钧清。”
　　“我爹一手遮天，他若想除掉杜钧清办法不少，我看这次武关凶多吉少。”
　　想到武关兵败的后果，韩准胸口有些闷，长叹一口气，拳头捏出了青筋，猛地砸在桌上，颤着嘴唇说：“内忧外患……我却不能……”
　　谢时晴被那声响震得一惊，连忙过去揉他的手，“你别这样，凡事都有办法的，你一向冷静，别乱了方寸。”
　　韩准压下眉头，“那慕容慎诡计多端，何况他还在军中……我当初不该放他回去。”
　　谢时晴知道他说的是谁，宽慰道：“你又不知道慕容慎会突然从武关攻过来，武关到建康距离甚远，谁也想不到他会走这一步棋。陛下没让你去武关，这个错处到底是不能弥补了，不如想想别的办法。”
　　“我以为他想置我于死地又没缘由下手，必然会抓住此次机会，借外人之手除掉我，多半会派我去武关，没想到……”
　　“人心是最难猜的。你说过的。”
　　听完他的话，韩准埋头想了想，提起笔写了起来。写了许久，他终于放下笔，吹了吹墨迹，然后将三张信纸叠整齐，放到信封里递给谢时晴，“你想办法把这个给舒容沐。我想不到别的办法弥补，只能赌一把人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