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故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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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站在窗前，心不在焉。他要去找花满楼。
他去找花满楼，不是因为花满楼已不在小楼，而是陆小凤自己已离开的太久，久到他怕再不去，花满楼就要忘记自己身上的味道。
可尽管如此，陆小凤还是在磨磨蹭蹭，这有点不像他平时说做就做的性格，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许就是单纯的近乡情怯吧。
陆小凤到了小楼，花满楼却正要出门，见到陆小凤，虽然面上还是淡淡的，但递给陆小凤马缰绳的手却不由得微微在抖。
“我要去看一个朋友，一起去”
“好。”
哪怕许久不见，他们的默契还是不消说的。去哪？见谁？花满楼没有说，陆小凤自然也不问。
来的却是霍休的珠光宝气阁（按照原著，霍休没死，财产被上官雪儿看管）
“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到你”霍休对陆小凤说。
“原来你这些年没有饿死，不单是被雪儿搜刮压榨，还有花公子的功劳啊。”
“花公子，多谢你还顾念我这么个糟老头子”
花滿樓向霍休輕笑，隨後轉頭向陸小鳳，“你错了，雪儿既已拜了孙秀清为师，当然还要跟师傅走，现在应该在照顾师弟呢”
“师弟？”
“是的，西门吹雪的儿子，论辈分当然是雪儿的师弟。何况，我来不过是受人之托看顾下财产，顺便看下守财产的人而已”
“珠光宝气阁是谁的？”
“白云城主”
“叶孤城不是死了么？”
“正是，他若还活着，何必托别人来管？”
的确，叶孤城若还活着，世上定沒有人敢打白云城主和西门庄主这样一流剑客的主意。
“西门吹雪不管？”
“西门庄主管不得”
“也对，他来管，多少不合适，他也不是这样庶务缠身的人。西门吹雪管不得，天下又没有别人是叶孤城看得上的，只有你花满楼做得来。”
“不过我想我马上就可以解脱了。”
“为什么？”
“因为你回来了。以你陆小凤和白云城主、西门庄主的交情，比我更适合。何况，我在这小楼已呆的太久，也想离开一阵子了。”
“去那里？”
“不知道。”
“不过你放心，总会联系你的。”
花滿樓將手中的戒指交給陸小鳳。 “這是珠光寶氣閣的鑰匙。我并不像你那样没有良心，若是安定下来，等我的信便是。如果我找得到能给你寄信的地址”
就算换了新的地方，花满楼还是会如从前一样赏花弹琴。
就像陆小凤哪怕从来没有老地方，都能熟稔的找到酒喝。
一样的还有两个人数年如一日的默契，连想念都是一样的
一起走过的路，破过的案，抓过的人，踏过的风浪。
只不过这一次，陆小凤的运气实在是差了点。
珠光宝气阁向来不缺好酒，陆小凤喝酒也经常是一坛一坛地喝，可这一次，不知为什么，他竟从后山的山涧间寻来了一只酒杯来。
“这可真像当年在珠光宝气阁我递给七童的那个杯子”陸小鳳看著酒杯嗤嗤地笑了。
可惜一杯下肚，陆小凤便倒在了地上。
显然，这杯子上带着毒。
显然，下毒的人太了解陆小凤，了解陆小凤和花满楼的故事。
花满楼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陆小凤遇上麻烦的消息，是霍休派人送来的。
起初花满楼還怀疑了下，自己猜刚离开，陆小凤就出事，这是不是他故意做的圈套，表达对自己的不满呢？“毕竟他走了这几年，刚一回来见我，我就离开，以他的性子，必然会不高兴的吧。”
不过，很快花满楼就放弃了这种想法。他知道陆小凤不是这样的人。陆小凤是他的好朋友，可以两肋插刀肝胆相照的好朋友。而且陆小凤绝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来玩这样的游戏。他定是当真遇到麻烦了。
花满楼赶回珠光宝气阁，他只祈求陆小凤还在那里，祈求他可以从那里找到一丝线索。
果然，在珠光宝气阁的后山，他看到了那个，跟当年陆小凤递给他的玉碗极其相似的酒碗。
也许陆小凤就是这样中招的吧。
“他会中招是因为他在想着我，而我却怀疑他遇难的真假，实在是不应该”花满楼不禁自责不已。
而他发现那个碗长得像被陆小凤摔过的碗是有原因的，因为这就是另一只陆小凤吃过酒的碗，只不过涂成了黑色。
珠光宝气阁。
竟然还是珠光宝气阁！
又是霍休。
花满楼很快找到了霍休，霍休把自己易容成陆小凤的样子装作珠光宝气阁的接管人，然而这一切怎能瞒过花满楼的听觉，他当然听得出霍休和陆小凤的区别，尽管二人都算得上轻功高手，可脚步毕竟不同，更何况味道。
花满楼一剑挑起霍休的人皮面具
“陆小凤在哪里？”
“哈哈，花公子果然机智过人，要不是陆小凤，还真不知道怎样才能治得住你。”霍休倒是既不惊讶也不懊恼。
花满楼隐隐的感觉不对，可又说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这时他听到了陆小凤的脚步，陆小凤的声音
“花兄，对不起了”
花满楼轻摇着头，一时间无法相信，陸小鳳騙了他。
一瞬间被大群僧人围攻，又顧念著陸小鳳的安危，花滿樓终于不敌。
而想起自己和陆小凤经历过的一切，花滿樓告诉自己，事实一定不是这样的。
“我骗他吃毒药结果是心花怒放丹，陆小凤骗我绝不会比这个更嚴重，他定是有他的理由的，我相信。”
花满楼并没有被关了起来，只是身上的蒙汗药药效还没有过，浑身乏力，陆小凤过来看他。
“你恨我么？”
“我知道陆兄一定有你自己的理由，而且这也一定是一个错误。”
“像心花怒放丹？”
花满楼很满意这种心有灵犀，“对，就像心花怒放丹”
“不管怎样，我很高兴你不怨我，也很高兴你没有愁眉苦脸。”
“我为什么要愁眉苦脸，这里有最好的宋版书和最好的古董，虽然看不见，但摸摸书的日子，也是好的。”花满楼随手拾起一本书，抚摸着上面的印记，又凑近闻了闻
“怎么了？”陆小凤看他眼神不对。
“没什么，只是这书的味道……”话还没说完，陆小凤也凑上去闻，两人恍惚中双双昏倒在地上。
等再醒来时，早上那个满是古书的屋子已经不在，四周幽暗漆黑。
花满楼不甘心的四处摸索着，这个地方他没来过，也不知道是哪里，他的鼻子能告诉他好像在阴暗的山洞中。他凭感觉找到一扇窗，一拳下去想砸开，幸好及时被陆小凤拦住
那窗外是一堵厚实的石墙。
“没用的，我们已经被软禁了。”
“为什么？谁干的”花满楼下意识的问，然而马上就想到，只能是霍休。
想到把珠光宝气阁的戒指递给陆小凤的那一刻，花满楼瞬间明白了。
霍休要的，其实不过还只是金钱而已。这个人对于钱财的执着，甚至已经超过了生命。
陸小鳳開了口，“你也不必多想，像霍休这样的人，被西门吹雪、叶孤城还有你关了这么多年，当然早已经觉得生无可恋生不如死。只是我实在不知道他要怎样对付你，只有自己也参与进来。毕竟在我眼皮底下看着要安全些，我自己去骗你也比别人骗你安心一点。”
“所以你装作中毒，只不过是为了配合霍休演的戏，演给我看，引我入瓮。”
“我当然也想看一下七童是不是真的会挂念我”，陆小凤开始调皮了，随后脸色一转，“只是我没想到他对付你竟会把毒下到书里”
花满楼拿陆小凤的流氓气依旧没办法，摇了摇头，“所以你过来探我，只是因为知道，如果你不来，霍休的花样不知道会到何时结束，因而索性一起送上门。”
“我说了，我们本来就是老搭档，在一起总会更安全些，强过他对付完我再对付你。”
“所以那个碗，你是真的中毒了？”花满楼不解。
“是，也不是。我隐隐的觉得问题不对，就算这些钱财已不完全算是他的，毕竟他还是个爱酒如命的吝啬老头，如何能殷勤的把多年收藏倾囊相送于我？只是我没想到酒是没问题的，问题在酒杯上。不过就算想到了，我当时也只能将计就计。”
“所以有时候就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中招了。”花满楼笑道。
“是的，我自己都不知道，何况别人？”
“其实我离开之前，感觉得到。”花满楼把话题拽回霍休身上，“如果能让他抱着珠宝死去，他宁愿马上去死，也不愿意这样。”
“让他这样的人以这种姿态苟活于世，本就是很可怜的事情，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嘛。”
“只是，生命到底是美好的，我不忍，也不能看他求死”花满楼叹息道。
“所以霍休选了我。他知道，如果你在的话，一则他很难自杀，二则他若说别人杀了他，江湖上也必然不会相信，花满楼一向不杀人，以花满楼的功夫，江湖上能在花满楼面前杀掉霍休的人也不存在，大部分的人不能，而能的人又不愿。”陆小凤慢慢道，“所以你走的时候，他应该就计划好了这一切。拿你的安危来威胁我，再用我的罹难制约你，最后把我们两个一网打尽。我们的生命受到威胁，必然会反击。倒真是一盘好棋。”
“只是有一个问题我不明白”，花满楼道，“他如何用我的安危威胁你？”
“很简单，我们虽然是朋友，我离开的时间却已经太久，久到我并不熟悉你现在的喜好习惯。我认识的花满楼是几年前的花满楼，你足不出户也并不知道我的事情。我们站着的地方不过是彼此的记忆，我既不知道你要去哪里，为什么，他就会有机可乘。何况，几年过来，我确实已经不懂你。”
“不，你懂。”花满楼打断了陆小凤，手渐渐扶上陆小凤的脸庞，“霍休知道的是表面和细节，你却知道不管怎样，我总会相信你。”
陆小凤已无话可说。
话到这里，已经是尽头。这样无条件的信任和默契之下，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
陆小凤从靴筒里拿出早准备好的霹雳弹，在花满楼面前一扫。“还好我有备而来，他想求死我不管，但我可不想污了我的名声。陆小凤因为贪财而杀人或者是陆小凤因为被骗被囚禁而杀人，这些统统都很不好。”
“你的名声不是本已经不好了么，再坏一点又有何妨？”花满楼见到出去的办法，也开起了玩笑。
“我名声坏掉对你总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江湖中人知道温润如玉花七公子的至交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混蛋，也许你的小楼就总要有麻烦了”
“你以为你不是混蛋么？”
“哈哈哈哈”
二人相视一笑。
陆小凤朝着屋顶抛出霹雳弹，烟雾骤起，二人飞身躍出。
而霍休当然不是善类，出逃的一路上追兵盡出。只是陆小凤和花满楼，想拦住且能拦住他二人的人毕竟还是太少。
“不管怎样，我们短时间内还是不要被他追上的好。”陆小凤道。
“的确，只要有人知道我们被关在珠光宝气阁，又从珠光宝气阁跑了出来，但更是跑到了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就很好。”
“第一个好办，我中毒的时候，全江湖的人就知道陆小凤被害而花满楼因为救陆小凤身陷珠光宝气阁了。第二件事，这几日霍休追我们闹得动静这么大，应该也会一传十十传百。”
“那第三件呢？”
“第三件，也许我们要求助西门或者司空了。只要有他俩放出消息说陆小凤和花满楼逃脱了，却又失踪了，江湖上其他人难免要信的。”
“好，那就这样，你去找西门庄主，我去找司空摘星。”
“你何必去找老猴子？只要身上挂着好玩意在闹市走几圈，自然看得到他了。”
待陆小凤花满楼双双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得满江湖都是，却又是别离的时间了。毕竟两个人两条路，被寻到的概率要小太多。
天下诸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陆小凤和花满楼，还没有互相讲完这许多年不在对方身边的故事，就又要离开了。
孟河桥上，二人结伴赏灯，在开始的地方别离，总有不寻常的滋味。
“总觉得有说不清道不尽的话，却总是不知从何说起。”陆小凤踌躇着。
“既然不知从何说起，那就索性不要再说。”
“你不问问我这些年去了哪里？”
“你若想说，我便听。”
陆小凤沉默了，他不知道这一刻自己内心是不是更期待着花满楼的发问。“你知道的，我并不是不想说，只是不知如何说。”
“你怎样说都无所谓，哪怕不说也没关系。因为我只要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很快乐，就已足够。”
陆小凤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这句暖到极致的话，只把身子微微探出了桥，唯恐有什么东西从眼底溢出，落在青石栏杆上被花满楼听到。
“陆小鸡”，花满楼竟叫出了司空摘星专用的名字，拍拍陆小凤的肩膀，“不管怎样，你总没有死，我也还活得很好。回忆是该留给老得走不动路的人去怀念，我们还年轻，要好好生活。“
陆小凤转过头来，他实在不知道，除了花满楼，还有谁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是啊，回忆是留给老年人的，我们年轻，当然要享受生活，想到这里，便也不由得随着花满楼放声大笑起来。
花满楼临走前再一次回到了小楼，拖家人照顾好小楼的花花草草。“也许离开小楼也是好的”，花满楼想着，“世间万物，生而平等，我既然可以为了小楼的花驻足，也必然可以为了世间其他生灵而停顿。生命之所以美丽，在于其并不因形、神、色而有所区别。是时候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上一次因为陆小凤没走成，这一次却是为了陆小凤而走，人生也真是奇妙。”
大漠里，陆小凤和花满楼再一次作别。
小樓一夜，春風里幾度華年。
天大地大，飛花自似夢翩躚。
此去经年，仍不知何时再见。
后会无期，但心底从未走遠。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故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