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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谎言 ...


  •   叶海来到长安已是三日之后。他是黄昏时分到的,去定国公府就被告知乐无异出门了没回来。他足足喝了半个时辰的茶,才等到两人带着一堆小玩意儿满载而归。

      乐无异在给他传信时只含糊的说事情牵扯到谢衣,所以叶海也没什么心理准备,此时乍一见到活蹦乱跳的谢衣,登时就愣住了。之后没等乐无异开口解释,他起身去拍了拍老友的肩膀:“你小子不容易啊,怎么又活过来了?果真是祸害遗千年……”

      谢衣被他说得一头雾水,只觉得这人挤眉弄眼的样子让他有些手痒。乐无异便介入进来给叶海解释谢衣的事。

      叶海听他粗略说完后眯了眯眼,一双黑眸中光华流转:“难怪,这便是了,我还真以为你去哪儿得了奇遇把人给弄回来。”

      乐无异摇了摇头,笑容有些苦涩:“我哪里有这么大的能耐?”

      叶海摸摸下巴没再说他,转而将目光移回谢衣身上,刚抬起手便见他警惕地往后退了退,不由得笑道:“你徒弟都说我不是坏人了还防着我呢?好歹咱们也是多年的挚友了,真有令人伤心……罢了罢了,你现在才多大点,小鬼不懂事,还得要我这个‘前辈’来体恤你。”

      在谢衣看来这人唠叨又讨人嫌,先前的些许期待也被一扫而空,如今不大想搭理他。结果一不留神就被叶海得逞扯落了头巾,兔耳朵跟着一凉。

      叶海捏着烟杆笑得声音都在颤:“哈哈,这还真是变成兔子精了……”而后在谢衣的瞪视中止住了笑,语气正经道:“这耳朵要我看也瞧不出什么问题,至于穿越时空这事儿从前并不是没有发生过,当然我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会这本事的人,我活了千百年还真没遇见过。”

      听他说完,谢衣便忍不住忐忑起来:“那、难不成我得一直留在这儿?”

      “这倒是个好主意。”叶海悠哉地抽了口烟,目光瞥向乐无异,“你若是留在这儿又不是没人照顾你,我看你徒弟就很乐意嘛……”

      乐无异眼见谢衣的脸色变得不太好,自然插话帮他解围:“叶前辈,还请别再拿我师父打趣,先说正事吧。”

      叶海闻言又笑了。谢衣总觉得他笑得别有深意,余光瞥见乐无异跟着皱眉头,便偷偷撇了撇嘴:果然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秘密。

      “可还记得上次我们在从极之渊看到的奇景?”

      乐无异愣了愣,随后点点头。叶海继续问他:“你那时许了愿吧?”

      乐无异的眉头皱得更紧:“还真是因为那个?”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谢衣越听越迷糊,忍不住插话。

      叶海向着乐无异点了下头,随后把玩着烟杆,目光落到谢衣身上,施施然解释道:“数月前,我曾与你徒弟去极北之地探险,便因此有过一次奇遇。我们误入了海底鲛人的祭祀盛典,不过他们似乎与无异相识,并未把我俩轰走。”

      “那明珠海是夷则的故乡,我曾跟着夷则他们去过一次。”乐无异趁机插话给谢衣解释了几句,“唔,夷则是我的好友,他娘亲是鲛人,而他因为一些缘故易骨成为正常人,如今已是一国之君。”

      谢衣听他说完,眼珠转了几转,突然问道:“你不是在朝中任职么?这些都是皇家秘辛吧……”

      “呃,你不说出去就没事,叶前辈继续讲吧。”

      叶海瞥了乐无异一眼,简略说了几句话,便将后续事情交待出来:“我以前听说过凡人误闯鲛人祭典,在祭典上诚心祈愿事后得偿所愿的话本故事,那时便顺口同无异说了,让他有什么心愿不妨试一试。”

      屋里沉寂了一阵。谢衣盯着叶海看看,又瞅了瞅乐无异,见他们都不说话。好半天他才拧着袖口勉强笑道:“这事儿听上去怎么有些匪夷所思?”

      “哈,那你说你是从百年前流落至此,岂不是比这还要匪夷所思?”

      “叶前辈!”乐无异紧张地喊了叶海一声,眼睛盯着谢衣,急急忙忙对他表明自己的态度:“叶前辈他没别的意思,我、我相信你说的。”

      谢衣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还没等他说什么,那边叶海就嗤笑了声。

      “不过是顺口逗逗你师父罢了,瞧你紧张的。”

      “叶前辈,我就这么一个师父……”回应叶海的打趣,乐无异的语调带着些愉悦,说到一半却突地停顿。他的情绪明显低落下来,低声继续道:“师父平白遭遇这样的变故,心里必定不好受,还是别拿这事儿开玩笑了。”

      谢衣闻言连忙摆手道:“我无事,既然你们有助我回乡的法子,那走这一遭倒是有趣得紧。”

      “嗯,师父你不用着急,总会有法子的。”

      乐无异这句话说得缓慢,一直胶在谢衣身上的视线这才舍得移开。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连带着一双灿金色的眼眸都失了神采。

      叶海把一切看在眼里,面上仍旧不动声色,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道:“假若真是因为无异在祭典许了愿的缘故,那么只要他的愿望被实现,一切自然也会恢复原状。”

      谢衣摸着下巴思索了一番:“那这么说来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帮无异实现他的愿望?”

      叶海端起茶杯饮了口茶水,但笑不语。

      谢衣等了会儿不见他说话,便伸手拽了一下身边青年的衣角,凑过去低声问他到底许了什么愿。

      乐无异却讷讷不语,眼睛盯着他,神情恍惚起来。好一会儿才摇摇头,支吾了句:“我、我也不知道,那日我只当叶前辈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开口许愿过。”

      话一出口便见谢衣面露狐疑。他抓了抓头发,硬着头皮解释:“我真的不记得那次有许过愿,我先前会联想到那次鲛人祭典,纯粹是因为我……因为我一直很想念师父,想着如果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师父你,哪怕只见一面,也再好不过。”

      他的目光专注极了,带着灼灼热度,让沐浴其中的谢衣不由自主的沉醉其间。

      “这么说就对了,无异他心中有这股子执念,即便不曾开口许愿,但心中也是有所求的。”

      谢衣因为叶海这一番话醒过神来,顿时觉得莫名尴尬,随即挪开视线望向叶海。

      只见青衣男子摸着手中烟杆,面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意:“现在你徒弟自己也不知道他心中所执是何事,你们不妨多试试,你既然能来到这里,那么这事儿必定与你有莫大关联。”

      事情讨论到这份上也根究得差不多了,三人相对无言一阵,乐无异便唤来家仆奉上晚膳招待叶海。

      结果侍女们出入十数次后,满桌竟瞧不见半盘荤菜。叶海瞪了瞪眼,然后用烟斗敲着桌子,问乐无异是不是不待见自己。

      谢衣在定国公府住的这几天也连着吃素,他心里还是把自己当做一个外来者,没好意思要求乐无异为自己改善伙食。此时叶海代他把这事儿说出来了,登时也跟着眼巴巴的瞅着乐无异。

      乐无异则习惯性的挠着头发,眼睛瞅着谢衣,犹犹豫豫道:“师父如今长了对兔子耳朵,荤菜或许不合他胃口。”

      “啥?你也太偏心了吧?好歹我们忘年交这么些年,他吃素的你愿意陪着,我可不想奉陪……”

      谢衣跟着放下筷子,也不再端着架子,只跟着叶海的抗议声附和道:“长兔子耳朵又不是真的兔子,我也想吃肉啊!”

      *

      用完晚饭后乐无异领着叶海去客房,两个人一路无话。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屋里比外边更暗,进去需得燃灯。

      “这都快到第五年了吧?”叶海拨着灯芯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回头看了一眼神色怔愣的乐无异,眉头微微皱起:“你坐吧,趁那小子不在,咱们聊几句?”

      乐无异走到桌边坐下,突然笑了笑:“我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跟师父相见。”

      叶海闻言愣了愣,吧嗒吧嗒抽了几口烟,好一会儿才皱着眉头道:“见了面又能如何?况且这个,来找你的这个谢衣,他并不记得你,说不定等他回去后转头就把你给忘得一干二净。”

      乐无异动了动唇,欲言又止。烛光下一双眸子暗暗沉沉,竟连一点光彩也无。

      “唉,这事儿怪我,好好的拉你去什么从极之渊……都五年过去我看你也快走出来了,结果被这么一搅和,真不知该说你幸运还是倒霉。”

      “能再见到师父,自然是幸运的。”青年一字一句的轻声说着,抬头看向窗外。

      “傻小子。”叶海瞧不见他脸上神色,只摇摇头叹气,随后告诫道:“谢衣终究是要回去的他所在的时间,就算最后没帮你实现愿望也一样,时限也许会是几年,也许只是几个月,你最好别对留下他抱有期望……”

      “嗯。”

      “我也没什么好多说的,既然你觉得这是你的幸运,那便好好把握住机会。”叶海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拍了拍乐无异的肩膀,劝慰道,“想做什么就去做,切莫再留遗憾。”

      青年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神色异常平静:“我明白的……时辰已晚,晚辈就不打扰叶前辈休息了。”

      出门后才发现外边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月亮在遥远的天边露出一角,初初绽开的月华隐在朦胧夜色中略显晦暗。他穿过花园,等到谢衣所在的那间客房映入视野时,下意识的顿足。遥遥望去只瞧见屋里烛火通明,窗纱上却未有人影。

      乐无异在原地伫立,直到窗纱上映出个模糊的人影,才喃喃低语了句:“师父……”

      简简单单两个字从他嘴里轻轻吐出,口吻再温柔不过,却因着满腹心事,未尽的尾音犹如叹息一般。

      他想起这五年来的很多个沉寂夜晚,谢衣的身影总会浮现在脑海中,轻易就能勾起压在心底的无限思念。他想起在静水湖初次遇见谢衣的场景,想起在捐毒拜谢衣为师的场景,想起在神女墓初七用昭明将他击出石门外的场景……

      他又想起几天前在街上一转身瞧见谢衣的时候,想起那天在蒙蒙雨幕里谢衣神情茫然无助的样子,想起握住谢衣的手时微温的触感。

      很真实,并不虚幻。

      可不论这个谢衣再怎么真实,终究不会长留此间。

      乐无异回想到方才与叶海的谈话,心口便有些发疼,复杂的情绪一阵强过一阵,压得他都快喘不过气来。

      “喂,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耳边传来熟悉的悦耳男声,惊得犹在走神的乐无异身子僵了僵。

      他回过头,勉强对着不知何时出现的谢衣露出个笑容,轻轻摇头道:“没想什么,师父你怎么出来了?”

      谢衣用目光打量着他,随口回答道:“我在屋里听到你的脚步声,感觉你没走远就出来找你了。”

      “这样啊。”

      乐无异大概能猜到谢衣找他是因为什么事儿,嘴边的笑不禁带着些苦涩,当即将叶海之前说的时限说与他听。末了悄悄握紧了拳,压制住翻涌的情绪,轻叹道:“说来师父你会遭遇这番变故全是受累于我,对不起……”

      “无异你别这么说,虽然这际遇是离奇了些,但是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大概也没办法这么早就能饱览下界的美好风景。”

      乐无异的眸子亮了亮,追问道:“师父你很喜欢这里的风景?”

      谢衣笑着回答他:“当然了,这里一草一木都生机勃勃的,每一处景致都叫人欢喜。”

      “这世间还有比长安城美上千百倍的地方,师父想不想去看一看?”

      “这……还是罢了,听那叶海的意思,我留在此间的时日应该无多,助你实现愿望的事情更为重要。”谢衣说完,抬头看向升上半空的圆月,低语道,“况且我身在此间,流月城却不知是何境况,怕是免不了要让师尊他们为我担忧。”

      乐无异在一旁看着他,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在对方的目光投过来时他才舒展眉头,故作轻松道:“师父你也别太担心,我听叶前辈说时空穿梭一事玄之又玄,说不定你在这儿呆个一年半载,回去那边也不过才过去一时半刻。”

      “呵,若真能如此,那最好不过。”

      “我……对了师父,我忽然想起来今年我做的一个偃甲,因为缺了几样东西,那偃甲一直没能完成。”青年的眼神有些闪烁,指甲悄悄陷在汗湿的手心里,“那次去从极之渊也是为了寻需要的偃甲材料。”

      “诶?你怎么不早说,那你的愿望极有可能就是想完成这具偃甲啊。”

      “我想,大概是的吧……”

      谢衣摸着下巴,勾起唇角笑得张扬:“难怪我会因为你的愿望而被卷到这个时空,果然徒弟搞不定的偃甲得由师父出手,嘿嘿,乖徒儿你快带我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偃甲把你给难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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