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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五话 D楼进攻作战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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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争取更多时间,鸫一进电梯就直接按了首层,转头兴奋道:“我们去看大厅的雕像吧,刚才进来的时候没有看清楚,那是讲科技革命历史的吧。”
银潭一脸正直地疑惑道,“你刚才还兜了几圈看呢,是我的介绍没有讲清楚吗?”
鸫保持笑容:“那就到二层,我看楼层介绍是讲机械精度调试的。”
银潭温和地说:“那里没有许可不可进入。”
“……”
这么一停顿,银潭就不着痕迹地抽回手,稍稍往后退了小步,看起来像是礼貌之举,却两人心中都划上一道距离。一时之间鸫不知道如何办,手、脚,还有心都不知该往哪处放。
“这样吧,我带你去天顶看看,那里的空气很舒服。”
说罢,他伸手去改层数,之后又退回原处,静静等待着。
鸫沉默良久,抿起嘴巴什么也不想说。
一路无言。
上了天顶,视界被光芒笼罩。这是在研究所楼顶,几乎一半的天空被金属色泽的环形穹顶遮蔽,道道环带组成了抽象的星幕,在他们包围之中的是一个巨大的星系模型,正是同比例的太阳系模型,他们在磁场下沿着不可见的椭圆轨道绕行自转,地球在太阳跟前微小不可见。
“不是这个,故乡星系离这里不是很远,你们开拓的时候也见的多了。”银潭扳过鸫的肩膀面向另一边,“是那一边。注意看楼宇之间透过来的光,还有地平线尽头。”
这样的景致并不稀奇,鸫来到太空港那么久总该适应都市生活,只不过从这个角度看会得到不同的体验。楼宇之间那道狭窄的光线似乎直透天地,连同左边的大厦一块穿透。
不,那是真的在穿透。对比右边的大厦来看,像是一块半透明玻璃跟一块巨石放在一块。
鸫眯起眼睛。
大厦开始变形,像是某些旧时代的电脑像素一般崩离,一块块小方格在那上面移动,原来的位置空出一个凹陷,但马上被从另一个移来的方格填满。这很像之前的研究所楼层重组,不过没有当时那么震撼,现在这个看起来就像是小孩子玩贴纸贴错了位置要改回来一般,仅仅做的表面功夫。
“是公约社大厦的微调,突然记起来有这事就带你上来看,幸好赶上了。”银潭的声音从头上传来,似乎很愉快,鸫暗暗松了口气。
银潭伸出手指指另一个方向,说:“这个方向可以看到最远的地平线,等光线弱了,大概是傍晚的时候吧,防护层会出bug,能够看到对面的城市,虽然不是倒立的,但是会有个角度,能看出是个明显的曲面。”
“那是当然,因为这里的地面是凹面。”
“地球倒是曲面呢,我也想看看地球的曲面。”
“地球的话,日出日落的海平面能将曲面看的特别清楚哦。”
“真好,我从来没出过达尔文以外的地方,本来又一次可以到伽利略(太空港)去作演讲的,但是被人刷下来了。”
鸫莫名其妙:“刷下来是什么?”
银潭坦然道:“也没什么,就是被人拿了资格。”
“是赢来的资格还是抢来的?”
“你说谁?”
“当然是拿了你资格的人啊。”
银潭噗呲一声笑了:“你又在想什么,当然是我能力不足被刷掉了,难道窃取资格我不会反击吗,我肯定明里暗里搞得他连最基本的计算都算不出才罢手。”
鸫吃惊:“好狠。”
“那是当然。”银潭忽而无奈笑笑,“没了资格是很可惜了,不过之后亚连知道后骂的我更惨。”
鸫听到关键人物,立马竖起耳朵,追问:“怎么骂的?”
“我想想,因为我当时搞的项目就是亚连给我的,所以我输了他很不忿:你怎么搞的,这个月都干什么去了,打机泡妞吸粉么?就被这么个那谁收拾了!他们那个项目用的算法还是我玩剩的,而我们这个,不说了你自己清楚下了多少工夫,这样都能败了,我也是服了你了!”
“……”
“之后他就更加压榨我,听他说话简直是精神摧残。我在上课他打电话来说周末去把剩下的位面微调了,我说周末有课,他就说什么鬼课,哪个老师,哦就那个老不死的啊,我给你开假条。他还给我洗脑说哪个教授教过他,教的又差出的项目又烂,真不知道怎么做的院长,那什么学生会长也是,就一个吃人的居高职位,好吧,我压根就没有心思要去搞什么学生社团,他就突然变脸怂恿我去当,要教我如何迅速的升到高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
“反正我整个学生时代就是在他压迫下成长,回想一下真是精彩至极,应该可以写本自传:《如何从鬼师手中挣扎而活》。不过想想也挺感慨的,反正过了今天就不用听他差遣了喜大普奔啊。”
鸫配合地拍起手掌,面无表情。
银潭感知到他的木然,立马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抱歉,一直在说我自己的事。”
鸫小幅度摇头,他也没法猛力摇了:“没什么,我没上过学,这些事都不太清楚,你能给我分享我是很开心的,只不过……”他有些羞赧地拍拍对方的手,“你一直抱着我。”
银潭立刻松手举高,退后一步。他自刚才指了方向就整条手臂搭在鸫肩上,虚虚地揽着。
他窘迫地解释:“这……我习惯了。”
鸫扯扯嘴角:“习惯了?”
“对……跟我前男友。”
鸫大吃一惊:“你还有前男友?!”
银潭笑了:“对啊,看不出来吧?”
“你还很自豪。”
“是呀。”
“你们怎么没有继续下去?”
“他走了。”
“……”鸫自觉失言,“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你又会错意了。”银潭噗呲笑出声,“他要到别的太空港发展,所以分了。”
“……”
“怎么了,你确实总在会错意啊,这是针对我的吗?我说的话真的那么发人深思,令你胡思乱想?”
“对,你说的话表意不明不清不楚,理解不能还怪我。”
“那不对,亚连说我唯一出色的就是嘴皮,深得他的真传。肯定是你脑子转不过弯来,你看,你连弟弟到底为个什么生气都想不出。”
说真的,原来那个进入工作状态就脸面麻木、问个戳到肚子里的问题非穷追不舍不可的银潭可爱多了。鸫不禁想念起来之前那种要不静得可怕的沉闷就是烦闹至极的追问,总比现在说个没营养的话题都会舌战不停好得多。
鸫口齿伶俐,却总在关键时刻紧张时分掉链子。他既不像小鸠那般越是艰难越是斗志昂扬字字珠玑,也不像莫测那样随时随地都能和三六九教的人说上半天不带重复,平时看起来很靠谱,可一遇见银潭这种从亚连魔爪下打拼过来的亲传徒弟就没了辙。
没辙的鸫当然不能面露委屈被人拆穿,就算是拆穿了暴露了没戏了——莫测猛地拍上黑板——也要理直气壮的承认自己委屈,别装模作样。
就算老早就离开了莫氏家族,可他还是沿用这代代相传经过人血和灵魂洗刷的教育信条:“没有暴露就继续装,暴露了就立刻撇清关系。装不下去或许说明敌人很精明,但连斩草除根都搞不定就只能说明你真的太蠢了,懂了吗小屁儿们?!”
鸫很想兜头给老爸一盆冰水直淋到□□里。
“怎么了,你生气了?”
“……”鸫斜睨一眼,“你很想看我生气?”
银潭郑重点头。
鸫啧了一声,同时翻个白眼,用莫测那种倚老卖老的语气说:“年轻人,不要试图触碰任何人的底线,不然你会尸骨无存的。”
银潭差点没忍住笑:“你在学谁说话啊?”
“我爸!我代替他教训你这个欺负他儿子的混蛋。”
银潭止不住放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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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亚连提前回来,两人不紧不慢回到办公室,就看见一个高瘦的男人正看着全息影像。这人一头灰白的短发,瞳孔发红,脸面深刻,身材瘦削,浑身散发着冷漠的气息,和银潭相比简直如冰火之别,很难想象这两人私下里是怎么相处的。
亚连·卡洛斯偏偏头,目光越过银潭,直接问:“他是谁?”
银潭顺口接话:“我师弟,带他来看看。”
“他不会说话吗,非要你来回答。”卡洛斯冷冷扫了一眼,又说,“这里不是学生打闹的地方,要习作的,回学校拍教授马屁去。”
这话讲得太过,鸫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倒是银潭帮他解了围:“只是来参观一下而已,顺道的。”
这句顺道讲的很模糊,亚连·卡洛斯也没有在说什么刁难的话,就指指桌上的终端说:“终端是你留下的吧,下次别把东西放这里。”
鸫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就拿起终端乖乖跟着银潭走了。
银潭找了个适合交头接耳的隐蔽处,就朝鸫道歉,鸫摇头说没有关系。
“我就说亚连很难相处了,他说的话有时候我都听不下去,刚才的已经是最轻了。”银潭停一顿,“怎么了?”
鸫低头摆弄终端,一会儿才叹口气抬起头说没事。
他当然不会说终端里刚拷贝好银潭的资料全被删掉了。
鸫不愿无功而返,只好随口问道:“卡洛斯是平时都这样摆着一副脸吗?”
银潭点头:“我从来没见过他心情平和的时候。”
长期在外开拓的鸫,就算见多识广,认识的也大多数是情商极高早就在三六九教中打磨过的人精,还从未见过这等无时无刻不恶言相对的人,不禁疑惑这家伙到底是怎么顺利活下来的。
又问:“那他喜欢小孩子吗?”
银潭:“我觉得应该不喜欢,小孩子总是会吵吵闹闹的,他不喜欢吵闹,有时候连我咳两声都会骂。”
鸫心想这人已经不是严苛了,是神经质的强迫症!
再问:“那他会莫名其妙的对陌生人抱敌意或者明显露出厌烦的神情吗?”
银潭:“刚才不就是吗?不小心触了哪根脆弱的神经就会一脸嫌恶,不耐烦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鸫低头思考几分,回想昨天他们打闹的情形,确实早已达到亚连卡洛斯的怒气界线,直逼火山爆发。兜兜转转一整天结果是一场乌龙,他不禁郁闷起来。
倒是银潭还是挺欢乐的,看来这第一次跟喜欢的人说了一天的话确实愉悦身心,他说:“刚才你这么问感觉好像我之前拼命问你问题死缠烂打那样,角色调转过来挺有趣的,就好像电影里面那些通过日常问答就能知晓真相的侦探一样。”
师徒一个神经过敏,一个神经大条,真是般配。
“不过以后不能再问你问题了,没什么特殊情况,我之后都不会来研究所了。”
鸫大吃一惊:“为什么?”
“我的研究项目结束了啊,之后的工作只需要在家里完成。研究所的出入许可也是到今天为止。”
“但是……你跟踪融合者这个不是还没完吗?”
“那个只是助手而已,帮罗伊打下手……还是亚连推荐的呢,如果不是我感兴趣那真是增加工作量。”
鸫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跟银潭在一起,他词穷的次数越来越多,居然变得越发沉默了。
银潭看他褪去血色的脸庞露出一抹苦笑,轻轻上前拥抱,松开之后继续说:“之后我会一直在家里工作,直到手头上的完成,就会移民到地球定居,离开之前的这段时间你可以随时来找我玩。”
“那……”鸫突地冒出话头,发现并不合适,旋即低下头失落道,“没什么。”
银潭失声一笑,轻轻抚上对方的头,说:“别总是低下头,你本来就比我矮还低着头,我看不到你的眼睛了。”
鸫一愣,只好无奈地叹口气,又好似下定决心一般抬起头,直直看向对面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晶莹透亮得可以看到自己的倒影,根本不像自己的黝黑深邃,却什么都没有映出来,“仿佛看到了一切,也什么都没有看入”。
两人定定望着对方,这个距离足够纤毫毕现,也足够让鸫不会回绝银潭把手从发顶慢慢移到下颔,两指虚虚捧着下巴。
这一刻等了足够久,但也没有多久,就算是用心跳计时,那也不过十下。
银潭轻轻吻下来,但只是在上面蜻蜓点水般掠过,快得连鸫都没反应过来要闭上眼,只来得及感觉到确实贴上了嘴唇,两人又分开到萍水相逢的距离。
他早已走开几步,回过头,戴着终端的那只手向他挥动道别:“亚连叫我去处理下数据,可能会弄到很晚,你先回去吧。”
“你地址!”鸫终于说出话来。
“发到你终端上了。”银潭笑起来眼眉极其温柔。
鸫赶紧掏出终端查看,讲那短短十几个文字牢记在心,又想到这人很快就要到地球了,这地址就无效了。
但还可以开着飞船到地球去找他,开拓的时光过得飞快,总能抽空回来一趟,好好看看他。
不知何时已经笑得像个孩子,双手背在身后一蹦一跳,任由风息将触感吹干吹散。
不过,他本来就是个孩子。
罗伊说,银潭和莫鸫都一样,有着年轻人该有的朝气和精神,有着烈火般的灵魂和礁石般的意志,能看到无垠的天底也能够到自身的心海。
所以,也肯定会有着年轻人该有的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