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绛唇》海棠月令

1、一

　　莲隐派小姐琐长风将与一指门浮祈近日成婚。

　　此条消息已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

　　海棠园。
　　琐长风已经流连在这里整整四天，而她的父亲琐予兼不闻不问。江湖上所谓的政治联姻，就是如此，况且儿女大事究竟要父母决定，不允许有丝毫反对。
　　似水和如烟同样眉头紧锁。
　　琐长风看着满园欲放的花苞，转过头竟微微笑了：“似水，如烟。这几日你们尽心陪我，我心里都明白。你们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似水还想说什么，如烟已拉着她：“奴婢告退。”
　　春末了。自己亲手养大了一园海棠，终究还是看不到它们盛放。
　　人生在世那么多的不如意，岂是自己可以决定的？

　　浮祈的父亲浮显已经到了，和琐予兼高谈长笑，饮酒比剑。
　　丫鬟和小厮们开始发喜贴、布置大堂、订做嫁衣、请司仪。
　　各方的豪杰都开始准备贺礼，前往长安。

　　终于是初七的那一天。
　　园里处处张灯结彩，灯火辉煌，树上挂了大红的灯笼，墙上贴了大红喜字，鲜红纱幔挂满整个大堂。琐予兼和浮显坐在黄金三尺高台上一坛接一坛喝酒，客人们在衣着华丽的丫鬟指引下坐上不同的位置，小孩子们吵闹跑跳。桌上摆满了瓜子和喜糖，佳肴美酒的香气幽幽飘来。有吹管把弦的佳丽，奏出美妙欢快的曲子。
　　一切其乐融融。

　　秋千堂。
　　琐长风正坐在铜镜前细细描妆，似水和如烟在她的高髻上插了各式镶嵌了宝石的玉钗和珠花。本来就是正当二九年纪的绝色美人，如此更是妖娆美丽，勾魂摄魄。
　　却掩不住女子寂寞而空洞的眼眸。
　　似水和如烟拼命逗她高兴。
　　“诶，小姐今天美的可是越发不得了了。”似水笑着打诨。
　　琐长风斜了她一眼，这一眼本是责备，却柔媚如丝，只因化了妆更显得明眸皓齿。
　　如烟看呆了。
　　“死丫头，看什么看。”琐长风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似水如烟松了一口气。
　　小姐心地善良，从来不把她们当下贱婢子看待，于是她们也将小姐当作至亲的人。如今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谁不暗地里为她伤心流泪呢。而能见到她一笑，对她们来说，何尝不是最大的安慰。
　　旁边有丫头为她披上大红的喜袍，上面绣了金光闪闪的凤凰，在琐长风身上却依旧显得冷寂。
　　“时——辰——到——！”
　　紫檀门开了。
　　等候在外面的浮祈看了看新娘在流苏后若隐若现的一双凤眼，只觉得似曾相识。两人各握着红色结花的两端，踏了青石板上的残红向大堂走去。

　　大堂上一片欢腾。
　　各个门派的掌门抱拳恭贺，司仪开始行礼。
　　“一——拜——天——地——！”
　　气氛陡然达到了至高点。台上的两个人大笑着满饮了一碗。
　　“二——拜——高——堂——！”
　　台上人尽管微醺，却依旧拍开酒坛痛饮，点头朝台下晚辈致意。在江湖上行走多年的两双凌厉的眼睛不免变的柔和而仁慈。
　　“恭喜主公！贺喜主公！”
　　“夫——妻——对——拜……”
　　司仪的话没能说完。嘴角流出了乌黑的血，身体以奇怪的角度扭曲。
　　然后倒在地上死去了。
　　满堂哗然！
　　有孩子开始哭，很快便被人捂住了嘴。
　　“奶奶的！谁敢在莲隐派的地盘上撒泼！有种跟老子斗上一把！”第一个清醒过来的大弟子落雷青抡起两个铁锤吼道。
　　“雷青。”琐予兼站起来大声制止。他明白，这个人在所有人都没意识到的时候便轻易得手，可见不是等闲之辈。
　　而一直没有动的琐长风忽然把浮祈推开一边！
　　浮祈刚一移动，就有一把刀直直劈下，钉在石板上足足三四寸深。所有人一寒，浮祈惊了一惊，原来新娘身手竟如此不凡！
　　然而流苏后的眼睛依旧波澜不惊。
　　一瞬间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掌门……”
　　“师傅——”
　　他们的后半句都隐没在突然而至的黑暗里。琐予兼第二次感到惊讶，他的内功强到竟可以把整个大堂的近千根蜡烛全部熄灭！
　　“哇——”
　　不少孩子都哭了，大堂一片混乱。
　　“喂！我说琐老头，这难不成是你设的局？”向来与莲隐派不和的巫山十八刀的首领刀赤金怀疑地问。
　　他这一问，立刻有很多人附和。
　　琐予兼暗暗着急，若不是碍于天下人的面，怕引发事端，恐怕刀赤金的身首早就分家了，哪由的得他如此猖狂！正恨恨想着，黑暗中微微透出一束光，是急中生智的如烟。她这么一做，不少还呆楞在原地的丫头们都忙着点灯，不久大堂重新光亮起来。
　　于是所有人都惊奇地看到新娘倒在地上！
　　琐予兼急忙掀起喜帕欲察看女儿的伤势。却在喜帕飞开的一刻，自己也不禁暗暗叫出了声。
　　这根本就不是琐长风。
　　鲜少有人知道琐长风面容，琐予兼不语，周围知道的丫鬟小厮也不敢多言。此时是只能暗访，不可明查。
　　“长风醒后，婚礼继续。”琐予兼宣布。

　　真正的琐长风正昏昏然在一匹飞快奔跑的马上。
　　在最后的神智消失前，她看到渐渐离自己远去的海棠园里，一片开放的垂丝海棠，白的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