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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   第七章
      周末一早,金银敲我的房门。
      “进来。”我仆在床上,垂死挣扎。前晚在拉斐尔车上靠住他睡着,拉斐尔不忍叫醒我,等我睡到月上中天自然醒,他半个膀子几乎麻到废掉。下车时,我被夜风一吹,着了凉,次日立刻感冒。
      我没敢回家,怕老父同母亲担心,向他的秘书请了假,只说是女孩子的小毛小病,然后躲在金银的住处,赖在床上不肯起身。金银一见我百年难得的生病,立即扔下手边一切杂务,留下来照顾我。他的手下因此全数知道Time姐身体微恙,要劳动他们的金大少爷随侍卧榻床前,端茶送水。
      “好一点没有?”金银放下手中的托盘,伸手用手背触我的额头,测量体温。这找原始得很,毫无依据,但他信。
      “鼻塞,仿佛鸟语花香统统离我而去。”我耍赖,不想起来。
      “真不晓得如果没有我在你怎么办!”他用食指捅我的脑门,十分认命地充当老妈子扶我起来梳头洗脸刷牙。“您的女性自觉哪里去了?一点也不晓得照顾自己。难怪一玛千叮咛万嘱咐象交代遗言一样的要我盯住你。”
      “我的女性自觉冬眠去了。”我把水含在口里,漱口,然后吐出带泡沫的水来。他们一个个都把我当无行为能力的人一样在呵护,我哪里还需要自己的女性自觉?
      “一睡八年?”他自衣橱里找齐全套衣服,当我死猪一样剥下身上的睡衣裤和贴身衣物,又当我是橱窗里没知觉的人体模特一样换上干净衣服。我要自己扣纽扣被他“啪”一声打掉手。手背一定红了,我可以发誓。
      “你们统统替我包办代替了,我还要我的女性自觉做什么?”我嘀咕。也不清楚谁才是早生十天的人。只是——我真的很没有女性自觉罢?穿着一身礼服跟拉斐尔孤男寡女呆在窄小空间里,我竟然还可以睡得昏天暗地不知日月,嘿,那个烂熟!也亏拉斐尔够绅士,不屑当场把我拆吃入腹。真是不屑吗?尚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当心哪一天怎么失身给拉斐尔也不知道,你真当他是清教徒柳下惠无欲无求不成?”我才在想,金银已经在耳提面命。“他现在是给你缓冲,以他阅女无数的手段,一个不小心你就等着象一玛一样大肚皮好了。而,拉斐尔绝对会把你拴在裤腰上不离左右。”
      我识相地收声。这些年我在男女情事上已经练就了一身不动明王工夫,迟钝得有人当面示爱我也可以充耳不闻。可是,始终还是有人能突破我的心防罢?
      “哪,今天的早点是白鳝粥配皮蛋拌豆腐,吃完饭吃药。”
      我又在床上磨蹭了几分钟才慢慢拖在脚步跟进餐厅里去吃早饭。
      “你没有告诉拉斐尔我生病了罢?”昨天病得最重,忘记交代了,不晓得马后炮还来不来得及。
      “你以为我不说他就不知道吗?天真。”金银把我的碗盛了七分满。“只是冷天炀借口为了你不肯同情敌合作,他不得不去处理,但是他说过了今天会过了探望你。”
      “冷二这么小气?”我不信。他虽然刚愎,但还不至于用这么滥的借口推开一桩合作计划。
      “表面上如此,实际上是如果外资投入市场,竞争就会日趋激烈,JT就不会有太大赚头。他打着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幌子,实则是想维持目前的市场份额。”
      “哦。”我对企业管理、投资策略、市场营销之类的事一窍不通,很没天分。听明白了,却仍就不懂。我感冒了,感冒菌影响了我向来还算灵光的头脑。
      “Time姐,楼下一位石朗哲先生说约了你九点见。”一身黑衣又帅又酷的男生上来禀报。
      啊,我和石君约好了去参观摄影棚的,我几乎完全忘记了。
      “别急。”金银向他的手下使个眼色,叫他下去请客人少等,然后盯住我喝完最后几口粥,才淡淡说。“我陪你下去回绝他。”
      “不要啦。”我哀哀叫,爽约不是我的习惯。“反正只是进摄影棚看他们拍广告,不会累到我的。我会记得吃药。”
      金银喟叹,陪我下楼。
      楼下客厅里,除了意料中的石朗哲,还有拉斐尔。
      “石先生,请等我一会儿。”我与石君打过招呼,转向拉斐尔。“有事?”
      金银在一边看了,暗暗翻白眼,大抵觉得我不解风情罢。
      “身体好些了吗?”拉斐尔只是淡淡笑问。
      “恩,今天已经好很多。”我立刻比一个“健康”的姿势给他看。
      他的灰眸里浮现笑意,仿佛知道我逞强。瞥了一眼石朗哲,他起身。“要外出?”
      我点头。“要去参观摄影棚。”想到俊男美女,我的病就已经好了大半。
      “介不介意我同行?”他征求我的意见,我则转头去看石君,毕竟我也只是一个受邀的客人。
      石朗哲犹豫了一下,倒也大方点头应允。大抵是看出我对他的态度礼貌有余热情不足罢。
      出于礼貌,我坐上了石君的车,而拉斐尔则坐在他那辆由曼托萨充当司机的宝马530i上,跟在我们后面。
      石君自后视镜里看了拉斐尔的车数眼,终于还是开口。
      “那两位看起来极其特殊的洋番,是你的朋友?”
      闻言我差点将早上才刚喝下去的粥喷出来。洋番?这是什么名词?石君有种族歧视乎?要是叫拉斐尔或者是曼托萨听见了,他们不要求拳脚之下见真章才怪。
      “拉斐尔和曼托萨是我早前在意大利认识的朋友,既有救命之恩,亦有使徒之谊。对陌生人他们的确比较冷淡疏离,但他们不是坏人。”我不想自家公司里的人敌视拉斐尔这个潜在的大客户,更不希望拉斐尔被误解。这种感觉并不好。
      “他很喜欢你。”石朗哲直言不讳他的观察结论。
      呃,这算不算交浅言深?然我不想给他莫须有的错觉,觉得我给过他希望。趁他还没有在我身上放下感情,说清楚的好。就算我自作多情好了。
      “石朗哲,我认识你,时间不长,一月有余。可是,我认识拉斐尔近九年了。只以时间而论,拉斐尔就远远超过了你。然而,认识了我这么久的拉斐尔,也绝不会对我的朋友品头论足,你懂吗?”意思是你逾矩了,管了你不该管的。
      “对不起。”石君俊朗自信的脸黯淡了一下,马上又恢复。“我只是觉得他不适合你。你看起来很阳光。”他没有说出来的是拉斐尔看上去颇沉冷。
      我知道。可是,我就是不喜欢他批评拉斐尔。我把头转开望向窗外。
      摄影棚建在人迹相对稀少的郊外,越开过去,越有浓厚的乡村味道。
      蓦地,我的视线被一闪而过的路人所吸引。从一间农舍里走出来的人,似是冷大先生,走在他左近的是一个戴着纽约扬基队黑色棒球帽的男子,在盛夏季节穿白色长袖衬衫配天蓝色长裤背一只网球运动员惯用的背包,我看不清他的脸。车子已经一驶而过地飞快掠过那间农舍。奇怪。冷大先生周末不在家里跑来荒郊野外做什么?莫非,他在郊区藏了一个村姑情妇?还是我感冒头昏一时看花了眼?
      我自嘲地笑了笑。无聊,胡乱想什么?下次碰到冷大先生试他一试不就晓得了?
      
      到了摄影棚,推门而入,我“喝”的一声,这么大阵仗!美女如云帅哥成群,全数穿得轻、薄、短、少、贴、透,露出健美结实的躯干。我几乎流下口水来。如果能统统招揽到我的麾下,进谋杀时间,天,不晓得营业额能激增多少个百分点呢。
      石朗哲还来不及领我四处参观,已经被叫开去谈公事了。
      拉斐尔静静负手而立,陪在我身侧,我看模特,他看我。
      我被他深情而灼热的视线看得不自在。以前小,近乎不知不觉,且还自以为惦念着康乾,近年来更是有木知木觉的倾向。然不知恁地,他的注视仿佛能点燃我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一样令我无所适从。
      转头迎上拉斐尔的视线,我低低地唤他。“拉斐尔。”
      “怎么了?不舒服?”他立刻低下头来捧起我的脸,以他的额触我的额,全然不顾摄影棚里进进出出的工作人员。
      我想我的脸一定“腾”一下就红了,讷讷地,小声要他放手。
      “脸怎么这么烫?”他非但没有放手,还变本加厉地抱住了我。
      咦?老虎不发威你当姑奶奶我是病猫了不成?我暗自苦笑,他们当我是风吹即化了吗?伸出两只手抚上拉斐尔环在我腰间的宽大手掌,慢慢移近他的大拇指,然后一手一只拇指狠狠揪住往后扳,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成功地将他的手掰开。
      “你离我远一点,我就不会这么热了!”我压低声音恶狠狠说。
      拉斐尔看了我一眼,接着了然地笑了起来,在我羞窘地欲以眼光凌迟他时,他慢慢站远了一步,可是他嘴角那可恶的笑纹仿佛在告诉我,他知道我为什么会脸红。
      正当我准备踹他一脚以泄心头的羞愤时,忽听一声大喝。
      “你!就是你!”
      谁?就是谁?我好奇地循声望去,只看见一个浓发张扬,胡子也一样张扬的邋遢鬼,握着一卷报纸指向我这里。
      噫?我吗?我环视一下四周,人人都拿眼睛看我,似乎是没有错了。
      “叫我?”我问一身落拓气质的大胡子。
      “无错,就是你。你刚刚掰开狼爪的小擒拿手又快又狠有准,气势十足,有功夫底子。我要把你加进这支广告。都市新贵,绝不做弱质女流。你非常适合这款手表的理念,可以温柔也可以坚强,太棒了!”大胡子侃侃而谈,一样张扬的浓眉上下舞动,十分好玩。
      我瞟了一眼表情似笑非笑的拉斐尔,再看了看情绪明显亢奋的大胡子,心里暗忖,要不要告诉大胡子,他刚才脱口而出的“狼爪”的主人,是现任意大利黑首党的教父。不晓得他听了之后,大胡子之下的脸皮会不会发抖。假如他又知道这一式女子擒拿根本就是在拉斐尔的同意下学的,是否会有吃惊的表情呢?或者有,但多半看不到,因为他长了一脸草原般的胡子。啧,可惜。
      “老张,她是我带来的客人,不是模特,甚至不是圈中人。”石君现身,阻止大胡子。“给你这么多人了,你还嫌不理想?”
      “我就要她!”大胡子有偏执倾向。“如果不是她,我就不拍了,收工!”说完,大胡子竟真的手里的报纸,一副“大爷不爽,大爷打道回府”的样子。
      “什么吗?我推了好几个广告和约来拍这个的!”
      “就是,摄影棚这么远,价钱又没比别人高。”
      “什么新锐导演?”
      模特们群情激昂,一时之间,人声鼎沸。我算见识到什么叫“大牌”了。
      “小钱——”石朗哲看住我,似有松动的意思。
      然我却没兴趣抛头露面做大众偶像,我神秘了这许多年,还想将良好的记录保持下去呢。只是——我亦不想石君难做人,毕竟这是自家公司里的广告业务,开天窗总是不妙。正在权衡之际,拉斐尔又贴近了我。
      “我可以替你摆平。”他小声用意大利语说。
      “条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多么令人无奈而有颠扑不破的真理啊。
      “答应我一件事。”他优雅地挑眉,这样细小的动作由他做来,无端地诱惑。
      我翻白眼,毁坏形象亦无所谓。怎么人人同我玩这一手?一玛如此,金银如此,连拉斐尔也趁机要挟。
      “好。”我无奈地应承下来。其实大可以不理他,可是被他眼里的促狭笑容的幽光给吸引。为了留住这一刹那的感动,我又做了一回张无忌。
      只见拉斐尔踩着优雅的步伐接近袖手抱胸的大胡子,在他耳边小声嘀咕。
      你可以找她拍这条广告。可是,只要你拍出来,我有无数种方法要你的作品永不见天日。什么?威胁?这不是威胁。不然,以我的能力,可以叫你今后所有的作品无人问津,没有人投资也没有人购买。但,如果你用原有的模特拍出优秀的广告,我可以免费提供自己在意大利的葡萄园给你拍外景。
      没办法,常常躲在谋杀时间顶楼看监控录象,渐渐学会看唇语,无师自通啊。我笑,不想告诉拉斐尔我有这种本事。
      果然,大胡子权衡利弊,点头妥协,吆喝着开工。
      我大为叹服。威胁加利诱果然有用。且有时为了利益,艺术真的会被牺牲掉。先前狂呼乱吼的大胡子也不例外。一座葡萄园已经教他放弃前念。
      拉斐尔酷着一张脸回到我身边,然后向我眨了眨眼。
      “我的魅力原来竟还比不过一座葡萄园。”哀怨啊,我笑。
      拉斐尔灰眸里深光一闪,显然很意外我在这么远的距离这么嘈杂的环境竟也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揽住我的肩,让我靠在他胸前。
      “在意大利乡间,除了葡萄园,还有酿酒厂,农庄,教堂,都是属于我们家族的。如果你喜欢,我会带你去玩。”他在我耳边低声说。
      “拉斐尔,你的这个饵,真是太有诱惑力了。”我已经想飞去参观了。
      他笑,引领我向摄影棚外走,石朗哲看见了,连忙过来招呼。
      “小钱,要走了吗?”
      “Money感冒未愈,我盯着她吃药去。这里通风不是顶好,不适合她。”拉斐尔淡淡说。我不做声,由他去和石君交手。鼻子的确还有点塞,想不到他注意到了。啧,真不晓得说他心细如发好还是敏锐过人好。
      “是这样。”石君看了看拉斐尔,笑。“那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小钱,我们公司见。”
      “再见。”我同他道别。他不是没有优点,单单不死缠烂打,已经难得。
      
      拉斐尔带我去市区一间意式餐厅吃午饭。
      “意式三文鱼,香葱干椒面,蔬菜汤,香草冰淇淋。”我痛快地点了自己最喜欢的菜色。拉斐尔只是笑。
      “你在卡布里岛上养成的习惯至今未改。”
      “啊,你还记得啊?”我也笑了起来。“我想家,总嫌西餐不合胃,但这几样我却不嫌弃。厨房里的人几乎感激涕零,可惜——”
      因为一场食物中毒,我上吐下泻几乎虚脱而死,拉斐尔一怒之下,开除了厨房里所有的人。其中很多人已经在他家服务了一辈子,靠这一份不薄的收入养家。等我清醒过来已经来不及挽回他的决定。那时,我只觉心寒。一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凉薄地对待在自家工作了这么多年的人?是时我首次觉察拉斐尔对我异乎寻常的执着。只能趁他返回西西里岛去缉拿杀害他兄长的凶手时,漏夜逃回了家。
      这一别,便是八年。只是,八年时间,我和他,都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
      “如果,你再随我上岛,就会再见到他们。”他把自己的那一份甜品也推到我的眼前。“只是,老尼诺已经去世三年了。”
      我诧异地睁大眼。“你——”
      “我把他们又都请回来了。”他承认。“可是,你却已经不在岛上。”
      “拉斐尔。”不是不感动的。发了一顿脾气离开之后,我何曾想过那些因我而失去工作的人?可他却将他们全数请了回去。引发事端的我,其实却并不知情。“对不起,当年不告而别。”
      “小傻瓜,我当时全力追拿杀害罗根的真凶,自顾不暇,哪里有时间考虑得到照拂你?你回家是明智决定。远离暴风中心,远离危险。你不知道我多么庆幸,没让你碰上之后那些血腥残酷的事件。”他拉过我的手,放至唇边,轻吻我的手背。“你说得对,好在当年你没留在我身边。否则,你现在就是一个生了七、八个孩子的黄脸肥婆。”
      我被他正经的口气逗笑。“哦,拉斐尔!”
      他笑,很有耐心地等我吃完两份甜品,招手叫来侍者准备结帐。
      “Time,这么有闲,出来约会?”低沉的声音来自我的头顶。
      我抬头,看见冷天炀挽住一位衣着干练的年轻女子,站在我们桌后,看起来,似乎比我们更早一步用完餐。
      拉斐尔仍执住我的手,没有放开的意思,只是微笑应对。“冷先生,也出来约会么?”
      我暗暗笑。拉斐尔比我狠,绵里藏针,只这一问,冷天炀已经没有立场来找麻烦。且,拉斐尔多大方,买卖不成仁义在,合作不成还一脸淡然。反观冷二公子,倒显得小气了。奇怪,在商场上他一贯是霸气天成的枭雄,可是在私底下,我却一直都不欣赏他。或者,他下意识用最坏的一面待我。若我爱上他,自然也就不介意他的这些缺点。然,我同他只差相看两相厌了。
      第一印象之于我,真的很重要。
      而拉斐尔,时空相隔八年才再相见,他的改变在我看来,极其明显。可是冷天炀,我对他的先决印象已经坏了,他只怕没有八年之久可以让我改变对他的印象。
      一样是天生霸气霸道,手段狠辣的男子,我的天平,却倾向了拉斐尔。毕竟,他若不狠辣,当年我已经命丧维罗纳;他若不狠辣,不会活到今时今日。
      拉斐尔似感觉到了我心思的辗转,捏捏我的手心,向走近来的领班交代。
      “冷先生同他的女伴所有的消费都记在我的帐上。”
      “是,麦克格雷先生。”领班必恭必敬。
      我恍然大悟地看向他。“此间——”
      “你一定没有注意门前的招牌,Money,这间餐厅,叫‘爱钱’。”拉斐尔挽我起身,并望着冷天炀这一对。“Money身染小恙,我要先送她回家吃药,不打扰两位约会了。”
      我微笑,“爱钱”,好名字。
      冷天炀不睬他,只是紧紧盯住我。
      “Time,这是你的选择?家父这样喜爱你,希望你成为冷家的媳妇,你却宁可跑来同个洋人纠缠。”
      我几乎要失笑。这唱的是哪一出啊?难不成他也有种族歧视?冷二不见得多喜欢我,只是因为他父亲中意我,且江湖上人人晓得冷老爷认准了我当他家的媳妇,他就当自己有权利过问我了不成?不想在人前失礼,我同拉斐尔往外走,冷天炀和他的女伴亦向外走。
      走到门口,门童拉开门,我们鱼贯而出。
      蓦地,我被一道一晃而逝的闪光刺痛了眼。这——是——
      我猛地脱出拉斐尔的怀抱,侧身偏离自己的行进方向,撞向冷二。
      “Money!”
      “拉斐尔!”
      两声低吼同时响起。然后,我只觉得眼前的阳光一瞬间隐没在了夏日午后的了道冷光里。一个巨大的阴影似电影慢镜头一样倒了下来。整个世界刹那定格成一片灰色。
      我缓缓、缓缓地抬起头。八年又五个月前曾经发生过的一幕,又在我的眼前重演。只是,这一次倒下的人,不是陌生的女警,而是拉斐尔。他就这么倒在了我的身边。
      候在门外准备接我们的曼托萨因晚了一步推开拉斐尔,只来得及险险托住拉斐尔差点撞击地面的头部。
      冷天炀被突发状况给震在了原地,他那看似干练的女伴则发出刺耳的尖叫,路人纷纷走避,现场一片混乱。
      曼托萨立刻起身去开车,此时此刻,惟有他还保持了因在危险中游走而练就清醒冷静。
      我跪坐在拉斐尔身边,脱下身上的针织薄外套,堵住他胸前汩汩向外涌冒血水的伤口。很多年以前,我太年轻,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助的生命自我眼前逝去,却什么也不能做。然而再不能够了!我不能让拉斐尔死在我的眼前,绝不能!托住他的头,我小声和他讲话,让他保持清醒,不会很快因失血而丧失意识。
      “拉斐尔,记得吗?以前我留着一头长发,总绑成一条辫子,可是,你总喜欢把我绑好的辫子拆散开来。你说你喜欢我散发是样子,似一个精灵。你不喜欢旁的人碰我的头发,连待我如兄长的曼托萨摸我的头发也不可以。你说,你是不是很霸道?还有,好多次,我都看见有美艳女郎清晨从你的房间里出来,都不是同一个人哦。那时我很唾弃你呢,心里暗暗骂你是花花公子。可是,后来,曼托萨告诉我,你已经做了八年和尚了。我不信,你别睡过去,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做了八年和尚?如果不是,你可要快快好起来,向我细数你这些年的风流韵事;如果是,你更要坚强健康起来,那样你才可以结束你的和尚生涯。”一边说,我一边淡淡勾起唇角。不可以放弃啊,拉斐尔!我们有八年时间未见,重逢至今我甚至未尽过地主之谊,躲你躲得紧。“你才说要带我去参观你乡间的农庄、葡萄园、酿酒厂,你不可以爽约丢下我。”
      “我……不会的……”拉斐尔因失血而显得苍白的唇翕动着,勉力地保持清醒,甚至还扯开一个微笑。“……别哭……”
      原来,我竟哭了么?滴在他脸上透明的液体,原来竟是我的泪?
      “Money!”曼托萨将车开过来,下车抱起拉斐尔。“开车去最近的医院。”
      “好。”我站起来,我不可以惊慌失措。
      
      飞车到最近的仁爱医院,拉斐尔立刻被送进手术室里去。
      稍后,闻讯赶来的金银陪在了我的左右。而曼托萨已经打电话调集所有可以动用的力量追查凶手,即便狙击手原本的目标并不是拉斐尔,但他的受伤是不争的事实。
      冷天炀也跟来了医院,他的神色十分凝重,一直没有讲话,只是沉默地坐在一边。他大抵也是第一次遭遇到这样血腥的事,人看起来一下子颓唐了许多。
      未几,警方派来的人赶到了,毕竟是外籍人士在本埠遭枪击,生死未卜中。此事可大可小,端看事主的意愿。但,绝对不是什么轻易可以解决的芝麻小事。
      “你们中谁是目击者?”一名穿范思哲极佻目白色小斜肩连衣裙,身材高挑,拥有一张极其中性俊秀面孔的女子问,一头染成酒红色的凌乱短发在白衣的映衬下竟似一团飞扬的火焰。她一转眸,看见搂着我的金银,狭长的凤目斜挑了一下。“是你?当时你也在场?”
      “流浪,这次你却估错了。”金银揽紧我。“金钱,这位是本埠警界传奇般的风云人物,国际刑警任流浪。流浪,我的堂姐金钱。”
      中性美人犀利的目光转而投向我,微不可觉的讶异闪过她的脸。然后,她走近我,向我伸出手。“我是任流浪,能请问你几个问题吗?”
      这样近乎特立独行的女子,原是我最喜欢结交的人物,若不是在此情此境中,我会很高兴认识她,可惜,时机不读。
      “可以。”我与她握手。镇定如恒。拉斐尔说过,如果他必须死在一个人手里,他情愿那人是我。所以,他不会死!
      然后,她与我的视线同时落在了对方的手上。都是握枪的手啊。只是,她比我更常拔枪射击罢?我淡淡想。
      “能否请你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形?”任流浪干脆直接问,没有半点多余言语。
      “我们从仁爱路一间叫‘爱钱’的意式餐厅出来,拉斐尔、我、冷天炀和他的女伴先后出门,拉斐尔和我靠左,冷先生与他的女伴靠右。狙击手在对面大厦使用小口径狙击步枪,我看见瞄准器镜面的反光,所以想推开狙击手的目标,拉斐尔则是为了保护我。听声音,似是HK马克PSG1 Marksman步枪。”
      “狙击手的目标是谁?”任流浪没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我没有证据,但应该是冷天炀先生。”
      “冷天炀吗?”任流浪沉吟,继而拍我的手。“金小姐,你很冷静,你提供的线索很有用,我们警方一定全力缉凶。”
      “流浪,不妨去网上查一查,最近有数笔委托,目标皆是冷二公子。他逃得过今次,却未必还有好运逃得过下次。我倒不在乎他的死活,可他若真的死了,就枉费金钱舍身救他,枉费了拉斐尔身受的这一枪,白白让金钱伤了心。”金银冷冷补充。他对冷天炀的不满已经到了极至,碍于目前拉斐尔正在抢救,他才抑下一腔怒火罢?
      冷天炀听见了,却没有似以往一样出言讥讽反驳,只是沉默。
      我向任流浪笑了笑,但,并不成功。
      “我只记得这么多了,余下的,应该是警方的工作。我现在想等拉斐尔平安出来,若还有什么疑问,也请以后再问罢。”
      “没问题。”任流浪倒也爽快,只是我见她向金银霎了霎眼。“保持联系。”
      虽然是焦急时刻,我仍分心望向金银。他是我的亲人,这些年心如止水,面对异性不动如山。我不是不担心的。现在,与他似是旧识的女警官话里有话,仿佛有所针对。只是——金银依然紧紧揽着我,并没有向任流浪看多一眼。我暗暗叹息,小银他究竟在我不经意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呢?
      在焦急的等待中,时间一分一秒缓缓地流逝。蓦地,手术室的门,由内而外地推了开来。
      “医生。”我想站起来,才发现自己的双腿虚软,竟连一丝力气也无,要金银同曼托萨一左一右地搀扶着才能站直身体。“他怎样了?”
      “他很幸运,子弹从肩胛骨处打进去斜斜卡在肺叶上,完全没有伤及心脏。除了大量失血,他的伤并不算很严重。而且,救治及时,他已经脱离危险,等麻醉剂一过,他就会醒过来了。”医生摘下口罩笑着解释。
      我长出一口气,这才迟钝地发觉,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汗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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