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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XV】落入陷阱 ...


  •   浓郁腥甜的血霎时淹没了我的口鼻,我艰难地扑腾了几下,尚留有一点知觉的脚触到了池底。这池子只及我腰深,这是我唯一庆幸的事。我用腰力挣扎着游到了池子边,倚靠着池壁,浮出水面。我仰头大口喘气,摸索着那条正逐渐麻痹的伤腿,紧紧按压住脚踝处的伤口。
      从头顶投下的一缕月光照在我的面上,让我在突如其来的恐慌中抓住了一丝冷静,阿泰尔定会找来救援,我得尽量拖延时间,不让自己在这儿毒发身亡。
      我必须得设法获得尤里扬斯的搭救,这蛇是他的,他一定有办法解我的毒。
      这样想着,我眨了眨有些模糊的双眼,朝四周望去。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祭坛里的景象时,我差点儿当场灵魂出窍。
      尤里扬斯就在我的对面。他仰着头颅,靠在池壁边,一头赤发披覆着他露出水面的半身,让他看起来好似一具被红色水藻纠缠的浮尸,苍白的躯体在一池浓稠的血色里潋滟出妖冶凄艳的光泽。如同真的死去了一般,他这样安静,似乎根本没有察觉或在意我的到来。
      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大抵是在完成那项生殖祭礼最后的某个环节。
      浓重的危机感笼罩着我的心头,可我的目光依然如被磁石吸引,聚焦在那张覆盖着他的脸的金属面具上。
      那张面具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
      心怦怦加速地狂跳,一股不可自抑的冲动自心底涌上指尖,驱使我鬼使神差地靠过去。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朝那张面具伸出了手。
      来不及后悔,我的手指刚刚接触到冰冷的金属表面,手腕就被骤然紧紧握住了。我被吓了一大跳,身体猝不及防地被向前拽去。哗啦一阵出水声,我的脸几乎贴上了那张冰冷的面具。
      黑洞洞的眼孔里,一对蓝紫妖瞳犹如幽幽鬼火般灿亮,眯成一线。
      我这才如梦初醒,把他猛地推开,跌跌撞撞地攀住身后的池壁,身体已然软了半截,一条腿全麻了。
      “怎么了,波斯小野猫?”他冷不丁地轻笑起来。声音幽暗缥缈,好似一缕浮在水雾里的鬼魂,“你好像很难受啊。”
      “明知故问。”我咬了咬牙,求生之欲重重捶击着我的神经,令我大脑嗡嗡作响。血水里的倒影迷幻不清,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只是陷入了一个噩梦里。如果这只是梦,我会祈求神祇让我赶快醒来,可惜事与愿违。
      可以判断的是尤里扬斯也许会救我,他不会让我就这样死去,否则也不会将我买下关起来,但我无法对此心存侥幸。
      尤里扬斯瞅了我一会儿,无声地笑了一下,慢悠悠地从池里朝我接近过来。
      朦胧的水雾里他的身影几近虚幻,面具泛着森森寒光,躯体在一片暗艳的血色里显得白如冰雪,以至于被他沾染的血水都仿佛凝结,连同我的呼吸与目光。
      我很难不去注意他的躯体,恐怕换作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做到。
      我无法不承认尤里扬斯的裸躯美得就像神手雕铸。
      他的体型修长高挑,宽肩细腰,颈线优美,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却丝毫不显得阴柔,胸腹与手臂上紧实劲韧的肌肉线条充满了属于武者的张力与野性,仿似一尊神像下蕴藏着妖魔勾魂夺魄的邪力。
      我忽然有种可怕的感觉,好像假若他撕开这副绝美的人类皮囊,里面就会蹿出一条嗜血妖蟒,将人紧紧绞缠,连皮带肉地囫囵吞下,一点骨头渣子也不留。
      随着他的逼近,我瞥到似有一团蛇影贴在他腰腹之下蠕游,心下大骇,连忙定睛朝他身下望去。
      “你的眼睛……在往哪儿看呢?”他蓦地低笑起来,声音喑哑得近乎引诱。
      我担心他身上藏着的毒蛇,身体往后缩了缩,却无路可退。他仿佛一条悄然逼近的蟒蛇,而我则是一只在岸边垂死挣扎的猎物。他很快靠近了我,手臂如同柔韧致命的蛇身缠住了我的腰,将我牢牢钉死在池壁上。
      他俯下身,苍白的身躯近在咫尺,一股惑人的芬芳直往我鼻腔里钻。沿着他下颌淌下的血水连成串,一滴一滴落在我的脖子上。如此近的距离,气氛暧昧得浓郁而黏稠,让我一下子联想起那块兜裆布,耳根至脸颊不可收拾地一路火热,慌乱与羞耻感猝然将我包围了。
      “我可没有看你,只是提防你身上的毒蛇而已。”我深吸了一口气,喉头颤抖。话一出口我便觉得像是欲盖弥彰,我咬了咬牙,强令自己显得冷静些,“我被你的蛇咬了,你能救我是不是?”
      天知道我多么不愿向我的敌人求助,可此时别无他法。
      “我的蛇?”尤里扬斯的脸凑得很近,唇角促狭地勾起来,“通常情况下,它都乖乖待在我身上,除非,有人主动撩拨它……”
      我真希望自己听不懂他话里的暗示意味,可我的脸色一定出卖了我。血液好似在皮下沸腾,我浑身发烧,汗流浃背。麻痹感从腿部爬上,没过了腰际。即便是借着浮力,我也需要用手支撑,才不至于滑进水里。
      那该死的像裙子一样的丘尼卡在水面飘荡开来,我不得不像个女人一样伸手掩住下摆。
      “你到底……能不能救我?”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凶狠地盯着他,以掩饰心中强烈的窘迫感,“如果不能,把我一刀杀了,给我个痛快!”
      “我怎么会那样做呢?把你这样的美人杀了,不是暴殄天物吗?”
      尤里扬斯轻轻哼笑了一声,半眯着眼皮,眼瞳幽深暗沉,神态好似在品尝醇酒,透着一种笑里藏刀的危险。我无法后退,下巴被他的手一把擒住。他凑近我的脸颊,湿润的红唇微启:“说实话,你可真让我意外呀。戴着镣铐,又关在地牢里,还能逃得出来……告诉我,你要逃到哪儿去呢?”
      这似曾相识的话语直逼入耳,一阵心悸袭击了我的胸口。

      “阿硫因……你又要逃到哪里去?”
      “别离开我,别离开我!你不许离开这神殿……永远不许!”
      弗拉维兹那日的呜咽与嘶吼从脑海深处骤然响起,夹杂着雨声雷鸣,时而远在天边,时而萦绕耳际,声声犹如蛛丝,好似缠住我的灵魂,勒住我的咽喉。而近在咫尺的薄薄红唇分明一动未动,并未言语。仅仅是我的心魔在作祟。
      一瞬间我感到惶然失措,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这一句话轻而易举地就勾起了尘封已久的回忆。一种令我不敢置信的猜测在心中狂跳,我怔怔地睁大眼睛,望着那张魔鬼似的面具,呼吸紊乱,唇舌发软:“弗拉……维兹……?”
      “你在乱喊谁呢?”面具下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唇畔笑意敛去。下巴被他的手指攥得更紧,力度大得几乎要使我脱臼。他低下头,嘴唇凑得极近,我甚至感到他的犬齿摩擦着我的,“叫错主人的名字,可是要受到惩罚的……”
      “你滚开!”我打了个寒噤,屈肘顶开了他的手,撑起身子朝池子外退去。
      我真是中魔了,竟然会产生这种荒谬的错觉!
      奢求这个变态施救根本是妄想。他刚才大概在试图用邪力蛊惑我,诱出我的心魔,也许就是通过这种方式让我受他控制,主动向他献祭。古往今来的邪教里,这种通过邪术控制祭品来献祭的方式并不鲜有。
      也许这就是他把我买下的目的:献祭。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书里对于活人血祭的描述,不由一阵毛骨悚然。我竭尽全力地想爬起来逃跑,但遭蛇咬的脚踝已然肿胀起来,腿如同灌铅了一样沉重,根本无法行动。我瘫软得就如同一条搁浅的鱼,只能仰着脖子苟延残喘,冷静的伪装已经不堪一击。
      阿泰尔,你们快点来吧!
      我在心中呐喊着,忽然想到一些古书上的记载。情急之下我扯开衣襟,暴露出我后颈上那个标记——在圣火祭典上由国王亲手赐予的日月星烙印,它是我终身忠于他这人世间的密特拉*,忠于至高的光明神阿胡拉*的誓言与证明。
      “你看见了吗,我是个虔诚的琐罗亚斯德教徒,不是个合适的祭品!即使你将我献祭,我的灵魂也绝不会背叛伟大的阿胡拉光明神。”
      我盯着尤里扬斯一字一句地说道,希望这些话能多少打消他的企图。
      尤里扬斯只是微微笑了一下,静静地瞧着我,仿佛一条噬人的蟒欣赏着被它自己一点点绞死的猎物。那苍白的躯体伏在祭坛边沿,赤发披散,蜿蜒妖娆,假使不知他是个男人,我也许会满以为看见了美杜莎的化身。
      黑暗中,他的眼睛似能视物,透着一种能洞悉人心的魔力,能剖开皮肤直抵体内,连心脏跳动的频率也能感知出来。四周一片寂静,透过鼓膜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脏狂跳不止,我已抵达了崩溃的边缘,而他大概心知肚明。
      我发誓我真的从未害怕过谁,但面对他,我头一次尝到了恐惧的滋味。无法确定敌人的意图时,只能静观其变、随机应变,我在战场上学来的法则,此刻却根本派不上用场。我就像多年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一般无助。
      这种身为弱者的感觉,明明牢牢焊在我心底的禁区里,现在却如洪流一样要将我淹没。
      仿佛过了极久,尤里扬斯才幽幽地开口,声音沙哑得不似人声:“你没有觉得你就像是在勾引我吗?”
      我一愣,目光朝自己身上掠去。半边肩膀露在外头,被鲜血浸透的衣摆皱成一团,一直卷到腰上,而我竟毫无察觉。我的表情顿时僵住了,立即抓起衣摆胡乱理好,只听他暧昧地失笑出声来。
      “我是个祭司,只接受自愿献祭的祭品。”他停顿了一下,一只手搭在我的脚踝上,手指一点点收拢。我惊慌地抬起头,只见那双眼睛深得慑人,声音喑哑低沉,“可我也是个正常男人,面对送上门的美色,难免会有欲求……”
      “你给我滚远一点!”我寒毛直竖,慌忙向后缩去。他抓着我脚踝的手掌骤然收紧,将我一下子拖回血池里,与他肌体紧贴。我的头撞在他胸膛上,后颈被按牢。他的嘴唇凑到我耳畔,呼吸汇作一股子热流淌到我颈窝。
      我抬起胳膊勒紧他的脖子,想要绞断他的颈骨。他反倒把我搂得更紧,令我仿似一只被蜘蛛捕获的飞蛾般无处可逃。
      “看你这副模样,该不会……还没有经过人事吧?”
      尤里扬斯的嘴唇覆上我的脖子,耳语似的低声询问:“为你印上烙印的那个人难道没有占有你吗?他是不是把你压在身下,低头吻着你的后颈,在进入你身体的时候烙上这个标记的呢?”
      他的语气透着一种病态的狠戾,又情色至极,像一柄柔软而犀利的剑,一举刺破了我最后维持的冷静。
      我惊慌而怒不可遏地吼了起来:“离我远点,你这个邪恶的魔头!我们琐罗亚斯德教没有这种□□的仪式!”
      “那就是真的了?”尤里扬斯似乎分外愉悦地轻笑起来,我呼吸凝滞,意识到这大抵正中他下怀,心中慌乱到了极点。
      作为一个严格禁欲的琐罗亚斯德教徒武士,我接受祭礼时,就在光明神像前发过重誓,必须终身保有童贞,不行淫,不娶妻,像僧侣一样远离俗世情欲。一旦破戒,我将失去少年身才会具有的灵敏的冥想力,更甚者,因违背誓言破戒而失去作为一名教徒、一名武士乃至一个不死军军人的资格。被一个男人、一个异教徒玷污身体,简直能让我生不如死。
      我紧张得浑身发抖,上气不接下气地呼吸着,恍然又回到那年在神殿之下时,绝望地攀爬那无止无尽的阶梯,只期冀弗拉维兹能再一次出现,拯救我。可那是不可能的。
      “作为你的第一个男人,我会尽量温柔地对待你。放心,我不会将你当做祭品,我可舍不得。”他的声音变得柔和又诱惑,犹如一朵曼陀罗在耳边绽放,从耳膜飘然直抵大脑深处。我的神志顷刻要被他勾出体外,意识一瞬间迷糊起来。
      别受到蛊惑!这家伙在蛊惑你!清醒一点!
      一个念头在头脑里叫嚣着,却转瞬被覆住我的一片黑暗的柔软之物压碎了。
      吻着我的嘴唇烫如烙铁,吻势缠绵悱恻,却充斥着可怕的侵略性,好似要把我的血肉吞噬殆尽,咽入腹中。
      神志顷刻被这吻融化成了烂泥,我陷入回忆的沼泽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XV】落入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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