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命红颜——虞姬传》爱吃栗子的阿莼

121、第四章 虞采薇出使秦军 坑杀二十万降卒（四）

　　还未进帐，采薇便感觉一阵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领着自己的士卒还在一旁催促着让自己进去，采薇跺了跺脚，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心一横便硬着头皮走了进去。营帐内悄无声息，甚至连那章邯呼吸的声音都无法感觉到，采薇盯着自己的足尖，自己都等了整整三天了，就等着这一刻，让狂风暴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这样想着，便猛地一抬起头，却发现距离自己不过几步之遥的章邯也正盯着自己出神，只是眼神涣散空洞，不知在思虑着什么，相比于那日晚上的横眉相向，现在的安静显得格外反常。采薇也不敢说什么，自己既然都跑到敌营来了，是应该表现得大义凌然一些呢还是畏缩怕事一些呢？就在采薇还在考虑自己角色定位的时候，章邯一个箭步踩着几案跃至采薇面前，手中紧握着那一封遗诏。
　　采薇只觉得一阵阴风，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那章邯就从上座飞到了自己面前！那布满血丝的瞳孔就近在咫尺，如看待猎物一般看着眼前这神秘莫测之人。采薇欲要惊呼出声，但又想到此时自己更应该保持冷静，便将那呼之欲出的叫喊声换做了刚正不阿的谈判声，“将军如何看待此事？”
　　那章邯冷笑一声，靠得离采薇更近一些，忽然一把抓住她柔软的脖颈，将她硬生生地凭空吊起，“说！你到底是谁？又是谁派你来玩这把戏？”采薇只觉得章邯身上那冰凉入骨的铠甲都透着无尽的杀气，自己此时就像那砧板上待宰的羔羊一般软弱可欺，感到脖颈上力度正在不断地加大，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在了脸上，此时自己一定是青筋暴起，两眼前凸，现在再不说，恐就要死在这人手中了，似是费尽了平生的力气从口中吐出那两个字：“赢政！”
　　章邯如同电击一般迅速收回掐着采薇的大掌，没了束缚，采薇这才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一般瘫软在地上，经历这生死一刹那，采薇赶紧拍着胸膛让自己缓过来。而那边，章邯也似没了主意一般，双臂紧紧抱着脑袋，呆呆地看着落在一边的遗诏，不知所措。
　　采薇看着眼前这人，心里却升腾起一股怜悯，这三日，他一定通过司马欣之口知道了赵高迫害的真相，在这之前，章邯早就惴惴不安这才让司马欣前去咸阳启示，谁知赵高三日不见司马欣又严加看管甚至鞭笞相加，那赵高早已有不信之心，前丞相李斯之子李由本就建功卓越，却被赵高诬陷，现在终于还是轮到他了。
　　看章邯跪坐在地上，魂不守舍的样子，无非是他心中质疑，自己舍命相保的秦庭竟会这般对待自己，“在这样的年代里，朝不保命，谁还会以诚相待？”他似乎是在喃喃自语、自我安慰，又像是在憋屈自嘲，笑自己愚忠。
　　采薇跪在地上，向章邯请示：“以诚相待？将军言重了，那胡亥篡权夺位、弑兄杀弟，为坐上那秦二世的龙椅，在咸阳市内将十二个兄弟当众处死以示威，在杜邮又将六个兄弟和十个姐妹碾死，将闾等三人被逼自尽；谋害忠良、扶植佞臣，将军蒙恬、蒙毅，右丞相冯去疾和将军冯劫无不是惨死于秦二世手下，所谓的巡游天下又连连下令诛杀异己，逼死大量地方官吏。那赵高更是恶贯满盈，其罪行不可胜数。‘人之过也，各于其党’。将军难道也是这样的人吗？将军难道还要和这些人以诚相待？将军难道不知‘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采薇话音刚落，章邯便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眼神已恢复一如既往的警惕，“所以，你到底是谁？”
　　“将军无需管她究竟为何人，因为这已无关紧要。”采薇听到钟离昧的声音，幸亏他即时出现，否则自己还不知如何应对是好，自己紧绷的神经也有些松懈了下来，看着营帐的帘幕被掀起，钟离昧和司马欣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二人先是朝着章邯行了一礼，然后也无拘无束地席地便座。“小人知晓此人并无恶意，也无欺骗之心，只需顾眼前情形即可。”钟离昧巧妙地将章邯的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然后侃侃而谈。
　　司马欣随声附和，向章邯报告说：“赵高居中用事，在他手下之人不可能有所作为。如今将军若能打赢诸侯联军，那赵高必定嫉妒我们的功劳，认为我们功高震主，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呢？但若是打不赢，必然免不了一死。言尽于此，希望将军您深思熟虑啊！”
　　此时，营帐外士卒说有陈余信函送到。采薇一听此人的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努力回想一番，方才记起野蛮人曾跟自己提起过他，陈胜吴广揭竿而起之时，陈余便和他的刎颈之交张耳同往谒陈胜，建议以奇兵略赵地。陈胜同意派武臣为将军，而以陈馀、张耳为左、右校尉，率兵三千前往略地。
　　武臣听从蒯彻计谋，不战而得三十馀城。可惜这谋士蒯彻之后便消失了踪迹，恐是不遇良主，不受重用，这才隐居忘忧谷，至于他当日所言今后天下三分之时方出世侍主，又是何意，恐怕也没人知晓吧。
　　等那陈余到了邯郸以后，和张耳拥立武臣为赵王，自立为大将军，张耳为右丞相。只是后来武臣被其部下李良所杀，陈余击败李良，李良便投奔了秦将章邯。章邯攻破邯郸之时，张耳与新立之赵王歇走入巨鹿城中，而被秦军围困。陈余收常山兵数万人，屯兵于巨鹿北。巨鹿城内食尽兵少，张耳好几次派使者请陈余进兵，陈余自忖兵少便不敢进。后野蛮人救赵败秦于巨鹿。
　　听说张耳再次见到陈余之时，责怪他背信弃义，那陈余一气之下便将帅印交出，从此张、陈俩人绝交。陈余之兵为张耳所收，陈余仅与部下数百人出走。若是方才章邯所困扰的“以诚相待”，是因为秦庭单方面的不信任和逼迫，那么现在摆在眼前的活生生的刎颈之交呢？又是因为什么而无法“以诚相待”？何谓患难见真情，恐怕就是虽生不同穴，但死也同巢，能考验这些的无非就是生死了吧？
　　采薇这边还在痴想着，那边钟离昧看着她脖颈上厚重的掐痕已经心急如焚，突然起身来到采薇身边，把采薇吓了一跳，看到钟离昧此时正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这才觉得脖颈上生疼。
　　章邯见了，虽疑心重重，但心中早已认定了那就是众人口中所传，始皇帝在会稽认的的亲生女儿，方才掐她脖颈不曾发现喉结，便是女儿之身，又怀揣此等文书，地位本就不同，有些事情越是刻意掩盖越是不胫而走，赵高虽刻意隐瞒和下压始皇帝在会稽之事，又抹去始皇帝大限之时曾有一女子拿着始皇帝贴身之剑越窗而走，后来会稽虞府出动兵马前往阳县结果遭到追杀，虞家满门不留活口，这些无不昭示着可疑之处，如果眼前这封遗诏才是真的，那赵高之流扶植胡亥上台，篡位夺权便就铁证如山了！
　　她竟然深入虎穴，不怕自己杀了她去向赵高领赏，然后与赵高重修旧好吗？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以诚相待”，她这是信任自己，仅凭着战场上那瞬息万变的直觉而信任自己吗？她认为自己面对赵高篡位夺权的不义之举时会选择站在正义一边，而非所谓的苟且偷生吗？章邯努力压下心中的疑惑和触动，将手中陈余的信函递与采薇。
　　采薇心想这是信任我吗？看到章邯朝着自己点了点头，采薇黯淡的眼眸子里立马闪烁出光彩来，激动不已地颤抖着手接过那信函，但克制不住爆发出一阵咳嗽，又扯动了脖颈上那深深的五指印，满脸都涨得通红，一如方才生死边缘。
　　钟离昧见状，一手拍着采薇的后背替她顺着气儿，一手拿着信函朗声而念：“想那白起为秦将，向南攻拔鄢、郢，向北坑杀马服，攻城咯地，不可胜数，而最后竟然赐死。蒙恬为秦将，北逐匈奴，开辟榆中几千里的地域，最终竟然斩于阳周。
　　为何？因其功劳过多，秦不能按功行封，因此罗织罪名，用法来杀死他们。现在将军为秦将三年了，所损失的士卒以十万计，而诸侯军同时并起，越来越多。那赵高一向谄谀，为时已久，眼下形势危急，也怕秦二世因知情不报而杀他，所以打算用法杀死将军，借以推卸责任，另外派人替代将军，以此来摆脱祸患。
　　将军在外时日已久，朝廷中很多人与你有隔阂，有功也是被杀，无功也是被杀。况且天要亡秦，无论是愚笨的人还是聪明的人全都知道。如今将军在内不能直言规谏，在外为即将灭亡的国家的将领，子身孤立而想长期存在，岂不可哀！将军何不倒戈与各路诸侯联合，签订和约，共同攻秦，割地为王，南向而坐，称孤道寡；这同自己伏砧受戮，妻子被杀，哪个更好一些呢？”
　　此话一出，章邯略微心动，但仍不改初衷，任由二人如何说服也不管作用，见此，采薇便拉了钟离昧出来，让他们自己去做这艰难的决定。不多久，二人所关押的营帐外便加了士卒看护，这下倒好，将二人软禁起来了，只是二人分开关押，那章邯定是猜到了自己的身份，这才谨慎行事，也不知现在自己是以何种身份来到这里劝降的，采薇也陷入了沉沉的思考之中。